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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卷二 塔园 (1) ...

  •   在回国的飞机上,梁佑泽一直昏睡。她没有按照原计划在意大利逗留观光,而是在离开LOST TIME的第二天一早,就登上了返程的飞机。翡冷翠这座城市固然值得驻足细赏,但这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就连那些在岁月长河里被打磨得晶莹圆润的回忆,也只属于那个女孩和他们曾有过的青春。
      回到X市,梁佑泽简单休整了下,第二天便一身正装出现在了公司。美丽精明的女上司对她的提前销假大感意外:“不是要去两周的吗?这么快就把事情处理完了吗?”
      “是。”她微笑着答,“是意想不到的顺利。”
      女上司有些狐疑:“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如果有问题别勉力支持。咱们公司对员工要求较严格,业务方面尤其苛刻,你这样的精神状态,我怕……”
      女上司适时打住了话头,那后面没说出的话反而起到了更好的提醒作用。梁佑泽心下苦笑,自以为已经掩藏的很好了,竟还是这么容易就被轻易看穿。她深吸了口气,尽量让微笑自然,“请您放心,我想我能足够胜任我将要接手的工作,不会让您失望的。”
      女上司面露微笑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会做好。其实你也清楚,像我们这样的公司,一般是不会答应新招聘的员工未上岗先请假这种要求的,但看在你曾在宏嘉集团任职过,考虑到你确有能力,才会这样宽容的。”
      梁佑泽低下了头,面有惭色:“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沈总和蓝经理您失望的。”
      从上司办公室出来,梁佑泽有些沮丧,她早已决心跟过去再见,不再牵连,可上班第一天,就被人提到了那些过去。宏嘉集团,她苦笑,即使自己再不愿承认,那段过往还是被人挖了出来,为她现在的路铺了第一块垫脚石。
      新同事们虽看似热情,但笑容背后总有着或多或少的疏离,毕竟做设计这一行,拼的就是实力,谁会对新来的竞争对手打心眼里欢迎呢?梁佑泽也不在意,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顿好,便开始翻看工作任务。
      正在她聚精会神时,隔壁桌的同事,自称阿梓的大眼美女轻轻敲响了隔间的玻璃,继而伸头过来:“Hi!阿梁。”她很是自来熟的样子,“中午一起吃饭?”
      梁佑泽被她的称呼弄的有点晕,愣愣地看了她一眼。
      “别这样的表情吗。”阿梓做个鬼脸,“你不是姓梁吗?后面那两个字我感觉叫起来拗口,所以就这样叫你啦。你看,我的名字也是不容易念,所以大家也这样叫我啦。”她边说边把自己的胸牌指给梁佑泽看。
      “梓郁……堃”梁佑泽迟疑地念出了那上面的名字。
      “怎么样,这个姓不多见吧?还有最后这个字,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念呢……”
      “嗯。”梁佑泽回应着,“上班时间可以这样公然聊天吗?”
      “规定是不允许。”阿梓笑笑,“不过也看情况,例如今天来了你这个新同事,作为好邻居的我,当然就要跟你探讨业务联络感情啦。再者,都这个点了,也该放松下为午饭吃什么交换意见了。”
      梁佑泽这才注意去看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早已过十二点了,原来集中精神做事情,时间竟可以过的这么毫无察觉的快。
      “你从九点坐在这里,就没动过了,而且一直在做跟工作有关的事情,宏嘉出来的人,工作态度就是不一样呢。”阿梓的语气里并没有不友善的味道,但这种无心的言语敲打在梁佑泽心上,还是有些不舒服。
      “其他同事呢,都去餐厅了吗?”梁佑泽不想接那个话题,“大家什么时候走的,我居然都不知道。”
      “有几个同事想过来叫你的,但看你那么认真,就没过来了。只有我,想看看你到底能坐到什么时候,可我的肚子实在抗议得厉害了,就不得不打扰你了。”
      梁佑泽不好意思地冲阿梓笑笑:“那我们也去吧,你带我品尝下公司餐厅的招牌菜,我负责买单。”
      两人端着托盘落座时,餐厅里用餐的同事已寥寥无几。阿梓用最快的速度给了她那抗议着的肠胃最大的安抚后,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梁佑泽身上。
      “我说,听蓝精灵说,你以前一直在宏嘉,干嘛放弃那边的好机会,来这个小地方发展了?”
      梁佑泽手里的汤匙顿住,继而笑笑,“那边固然好,但我不喜欢。我宁愿到这种海滨小城落脚安家。再说,这里也不是小地方啊,咱们这公司,不是台湾那边的股东投资的吗?”
      “嗯。这里的确风光好,适宜人类居住。”阿梓歪着头,“你别以为我是故意打探你的隐私啊。我只是听说,宏嘉去年才上任的总经理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呢,人很年轻,但很有才能,据说他人长得也很不错,你在那里工作的时候,有没有缘分见过啊?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
      梁佑泽的心被敲打得彻底沉落了下去,人也跟着有些恍惚,她找不到可说的话去解阿梓的疑问,但阿梓似乎也没真想得到答案。
      “不过又据说,他是董事长的本家晚辈,所以做的好与不好,总有吹捧他的人吧。”阿梓继续述说听来的八卦,“不过这人似乎很低调呢,极少在大的公众场合露面,多是做决策让手下的人去办,连商报的记者们都没人采访到过他呢……”
      一中午,梁佑泽只是哼哼哈哈地敷衍着阿梓的询问,并明确表示自己无缘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宏嘉总经理。阿梓貌似很失望,但在下午平面设计组那位高大阳光的组长来找她讨论图稿时,她依旧一脸灿烂地跟人家头碰头地叽叽咕咕。
      到快下班的时间,整个办公室开始热闹起来,多数人完成了一天的任务,有一搭没一搭的彼此说笑着。间或有同事过来跟梁佑泽攀谈几句,她都客气着应付了。
      随着窗边阿梓夸张地一声惊叹,办公室的女同事们都被吸引了过去,大家都伸着头看向窗外,表情既兴奋又莫测。
      “这是第几天啦?”
      “第八天。”阿梓的声音。
      “哦,他究竟是不是我们这座楼里的啊?”
      “肯定不是!”还是阿梓的声音,“咱们这座楼里能有这样的帅哥吗?要有,还不早就被我手到擒来了!”
      “吹吧你就……”
      “那他每天在这里,是等谁呢?”
      “反正不是等你和我。”女同事们一起哄笑起来。
      “切。”有人不屑,“也就是外形好了点,这一周了,似乎没见他有车,说不定是个徒有其表的穷小子呢。”
      “你这是吃不到葡萄的心理……”
      梁佑泽听着她们的议论,觉得很无趣,收拾了东西就准备下班走人,却忽然被阿梓叫住,招呼她去窗口一起看帅哥。
      她不好不理,只得走过去,站在由各色秀发与香水混合成的屏风后面,眼神无意识地向窗外游移。十一层楼的高度,说能看清楼下人的眉眼,实在勉强,但女同事们依旧兴奋地瞄着楼下的某个焦点议论纷纷。
      梁佑泽也逐渐随着那一道道目光向楼下搜索,最后终于锁定了那个目标,一个身穿深灰色休闲西装的年轻男人,正侧对着她们,看不清表情,但眼光似乎一直没离开过大楼正门,那里陆陆续续走出下班的人们,不少女员工走过他身前时都不约而同多看了几眼,他却似乎毫不在意,并没有回以同样的注视,只是双手插兜,定定地站在那里。
      “阿梁,你不是早就要走了吗?怎么又看上资料了?”正要出门的阿梓回头看到仍在位置上的梁佑泽,不觉微微惊讶。
      “哦?”梁佑泽喏喏,“还有个地方我想再推敲下,你先走吧。”
      “你这样自愿的加班可是没有加班费的哦。”阿梓好心地提醒,但在梁佑泽一再的坚持下也不再劝,跟其他同事说笑着走进了电梯。
      偌大的办公室终于只剩下梁佑泽一个人了,她手中的一份文件不知已看了多久,但那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慢慢起身,不情愿似的挪到窗前,天色已暗了下来,她伸了伸脖子,想努力把楼下的景物看得再清晰些,想看看那个人是否没了耐心已然走掉。
      事实并非如她所愿,当她的目光迟疑地定在那人身上时,那人似乎有所感应的忽然抬起了头,目光迅速扫过了她所在的窗口。她吓了一跳,忙缩回了头,不敢再看,重新回到座位上,心情沮丧。
      梁佑泽不确定楼下的人是否看到了自己,她只觉身心疲惫,在应该出现的地方没出现,却出现在了她完全预料不到的地方。她使劲搓了搓脸,告诉自己不许怕,既然早已离开,就可以平静的微笑再见,怕什么?
      她又不知磨蹭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她才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的刹那,她还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迈步向门口走去。事情并没如她想象那般糟,门外除向她礼貌性微笑的保安人员外,不大的广场上一眼望去已空空如也。
      她快步走向马路对面的公车站,刚好有她要搭乘的车进站,她随着人流上了车,迅速流入了这城市的一片灯火斑斓中。
      第二日下班后,阿梓沮丧的声音自窗边传来时,梁佑泽却心下一松,但情绪似乎莫名地被女同事们失望的感叹而弄得有点低落。阿梓招呼她一起下楼时,她没有迟疑。
      “哎,今天那个帅哥不来了呢?也不知道他之前天天来这里究竟是想干什么”阿梓仍在嘟哝。
      梁佑泽不接她的话,却道:“今天晚饭我请,当是还你昨天中午公司餐厅的接风宴。”虽然跟阿梓认识不过两天,但梁佑泽能感觉到对方的豁达与友善,这种大大咧咧不爱计较,时常花痴正经事上比较靠谱的性格,让她觉得熟悉且愿意亲近。
      “哇喔,那我可是占了便宜了啊,嘻嘻,我可不会客气的哦。”
      两人在东风路一家湘菜馆饱餐了一顿,阿梓是湖南人,一餐吃下来可谓大快其心。饭后从餐馆出来,阿梓仍旧带着满口的红椒味道,问梁佑泽住在哪里,需不需要她开车送她回家。
      梁佑泽笑着摇头表示不用,抬手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花店,“我走过去就到了。”
      阿梓满脸惊疑,梁佑泽忙解释:“那是我的副业,我就住在后面那栋楼的二十七层。”
      在花店转了一圈,阿梓不服气地锤着梁佑泽的背道:“还以为你跟我们一样,都是被无情榨取剩余价值的劳动者,原来你早就跻身榨取者的行列了啊。”
      梁佑泽笑笑:“哪有,这原是我表姐的店,她前几个月出国了,我就顺手盘了下来,想借此在这里落脚罢了。”
      “哦,那二十七楼的房子?”
      “租的,想着照顾花店方便些。”
      “方便是方便,但这个位置房租不便宜哦,而且离咱们公司也远呢。二十七层也太高了,万一有个意外,跑不下来啊。”
      梁佑泽怎会不知道阿梓所言都很中肯,但她还是毅然选择了这个位置,只因在顶层的小小阳台上,能毫无遮挡地望见远处的海。
      曾有一个人,许过她一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诺言。如今的她,只想守着这一片海,一间小小的花店,独自实现曾属于两个人的誓言。
      阿梓临走选了一束紫色鸢尾作为对她生意的支持,梁佑泽作为老板向她的光顾表示了感谢。
      阿梓走后,梁佑泽坐进吧台后面,照例审查了一天的营业情况,而后便细细地捡了卖剩的孤株花枝,移至操作台前,凭着当时的灵感,随意组合成混装的花束或植成小盆景,摆在进门显眼的地方,期待有顾客能看上她的小作品而欣然买走。
      这个时候往往是梁佑泽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她爱摆弄这些花花草草,远胜过她在电脑前绘制抽象的园林设计图。虽然两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共通性,但多重感官捕捉到的真实事物,总能使人更容易融入其中。每每这个时候,梁佑泽就会忘记工作,忘记时间,忘记很多生活的琐碎,只专心于手下的组合搭配,乐在其中,甚至忘了那些始终想忘却忘不了的心情。
      两个雇员小妹,也会在这个时候,趁顾客不多时,凑到梁佑泽身边,学习插花技巧和培植知识。在她们看来,性情温和的女老板,在这些专业方面体现出的水准,是令她们禁不住仰慕的。那些经她之手拼凑出的花束盆景,从来不愁销路。很多时候,她还可以根据顾客的某些特殊要求,适时地制作出令顾客满意的各种创意作品。她们有时会不解,凭借老板的专业知识,配上机巧的心思,若整日守在店里,销售量会只增不减,干嘛还要巴巴地出去再做一份工,去看那些公司老总的脸色过日子,弄得自己整日疲累不堪。
      梁佑泽面对雇员善意的关心,只是淡淡微笑回应。为什么要让自己整日除了工作赚钱就是回家睡觉,几乎毫无空闲时间,这里面的原因她自己清楚,她怕那些悠长暇时里不受控制的思绪与回忆,会最终将她封闭的心门蚀穿,让一颗心在猛然灌进的冷风里瑟缩不止。她怕极了那种寒冷。
      东风路是这海滨小城最靠近海岸的一处繁华街区,夜幕降临后,花店会迎来一个销售小高峰。许多路人经过时,若不经意向里张一眼,总会看到在店铺的深处,花草簇拥着的一张小小白桌前,立着一个身形纤瘦的年轻女子,容颜淡淡,神情专注却迷离,在她手边,永远摆着各式植花工具和未完成的花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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