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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二章 分别 ...

  •   第十二章分别

      这日风雪很大,洁白的雪花夹杂着寒凉的冰粒,落到人的脸上很是刺痛。
      寂陵沉默不语,将自己黑色的狐裘披风解落系到我的身上。他的披风很大很长,我穿上衣摆都拖到了地面,有些可笑,可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我很快就回来,你与豆酥、桂花糕等着我。”
      “好,你要平平安安回来,如果你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揍死方寅生。”
      “与我何干。”方寅生本一直悠闲地把玩着手里的骨扇子,听我一说,扇子“叭嗒”地掉落在地,一脸惊讶。
      我无比委屈地看了他一眼,“我舍不得揍他嘛。”
      我话音刚落,寂陵就俯身紧紧把我搂进怀里。
      我隐约有些窒息,鼻间满是他的气息,耳边是他铿锵有力的心跳。
      “好好的,等我回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听顾延的话。”
      我忍不住偷偷红了眼,“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还会好好照顾太后。”
      他沉默片刻,胸腔起伏得厉害,许久才说:“好,等我回来,我就将所有的都告诉你。”
      我将脸颊轻轻地摩挲他胸口柔软的衣料,乖巧顺从,“哪怕你这辈子都不告诉我,我也会等着你回来。我知道,阿寂永远都不会骗我。”
      如果不是这一刻的分别,我想我应该不知道阿寂在我心里的分量这样重,他将我的心房填得满满的,他于我,既是北漠的国君,也是我的心上人,还是我肚里孩子的父亲。他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同,自此以后世界都是黑白的,只有他在我眼里闪着光、色彩斑斓。
      大军即行,他不得不放开我,一跃而上那头黑色的大马。天地苍茫,他是最浓郁的颜色,他英俊得就像天上而来战神。
      我的视线渐渐朦胧,可我一直坚持着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
      “娘娘,回去吧,天冷。”弯弯说。
      我摇摇头,“我再看看。”
      “娘娘,奴婢明白您心里难过,但身子要紧。”
      “我不难过,我夫君是一国之君,他为国而战,他保护的是我们的家,我骄傲都来不及,怎么会难过。我只是不舍得罢了,如果没有豆酥、桂花糕在我肚子里,我就收拾行李和他一起去。”天知道,我是个多肆意任性的女子,我也知道这个世上能让我这样任意妄为的人只有阿寂。
      在他身边,我才是我。

      北漠边境的战况每隔几日就会传达到宫里来,顾延总让我不要听,说是孕妇的情绪波动不能太大,但后来他发现不让我听我的情绪会更大,后来也随我了。
      我有问前来报信的士兵到底是什么人入侵边境,他只是支支吾吾地说就是一群没有管制的流匪。他还真当孕妇一孕傻三年,如果只是一些流匪也不值得寂陵亲自前去。他越要隐瞒我,我越是知道事情不对,渐渐地,我觉得他日日报的平安也是为了让我安心。
      我清楚寂陵,他知道我会担心,便宁愿将我蒙在鼓里。
      时间长了,我越来越不安,有时夜里还会梦到他浑身浴血地出现在我眼前。
      于是顾延来看我时,我顶着深重的黑眼圈,“我要去找寂陵。”
      他的眼珠动了动,声音平淡没有起伏,“皇上真是了解皇后娘娘,他竟连您在几日后会提出要去寻他都计算得这样精确,不偏不倚,正好十日。”
      我怔怔地看他,“那他怎么说”
      “皇上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您去。”
      我低下头,紧咬嘴唇,指尖微颤,“他在这些时候真是狠心。”
      “皇上只是不愿意您出现分毫差错,您是他最珍视的人。”顾延这人连说安慰的话都是冷淡的,但却说到了我的心坎里,他明白我,我又怎会不明白他呢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自己的小腹,里面竟然有了一个孩子,它是我与寂陵的血脉,这一丝丝温暖的存在成为了我此时此刻对寂陵的唯一联系了。
      “好,我听他的话。”
      顾延偏过头去望着门外簌簌掉落的雪花,若有似无地弯了弯嘴角,似乎是笑了下,“皇上连娘娘的回答都猜得分毫不差。”
      我摇摇头,无奈苦笑。
      他手里捏着我的七寸,他知道我的软肋在何处,他自然知道如何让我乖乖听话。
      我纵然是满心的忐忑与不安,也只能忍耐。我要听他的话好好照顾豆酥、桂花糕,他在远处奋战,我不能连这一点事情都吝于为他做。
      我开始与弯弯学着烧菜、学着做衣服,我学着如何当一个好妻子、好娘亲,我要等着寂陵回来验收成果。对了,还有方寅生,等他回来对我刮目相看。
      然而,一切总是没有想象的好。
      直到楚溪来找我,直到她扫落我刚做好的一桌热菜。
      “你在此处这样安生,你知道陵哥哥快被你害死了吗!”她厉声叫道,声音尖刺,我耳边一阵嗡嗡作响。
      我只觉得她在胡闹,极疲倦地揉了揉额头,“不要再胡闹了,我很累。”
      “你知道进犯边境的人是谁吗是南周的新君,苏洛!他来战的目的只有一个,将你带回南周!你敢说这件事情你不知道!前几日我爹的手下回报,陵哥哥在七日前与苏洛的一战中身上中了三箭,如今生死未卜,苏洛还将陵哥哥虏到了南周的营里,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带你走,可是陵哥哥怎么会答应!你是要陵哥哥死吗!”
      我浑身一震,我甚至无法理清楚楚溪说的话,我只知道阿寂中了三箭,如今生死未卜。
      我腹中一阵绞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苏洛了,我梦见了我第一次遇见苏洛的时候。
      那时娘亲还很得宠,我被养得珠圆玉润,粉嫩可爱。父皇为娘亲庆祝生辰摆设宴席,我吃饱喝足闲来无事就钻到桌子底下,却发现一个清瘦的少年缩在桌子底下大口撕咬着一只肥美的烧鸡。
      他脸上贴着黑色的玄铁面具,只露出下半张脸,在这样光线这样暗的地方,我都可以看见他肤色的苍白。
      他吃得很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我。
      我默默地爬了出去,掏出小手绢在桌上拿了许多糕点、还撕了两大只鸡腿,大人们都忙着彼此说话,没有空闲搭理我。我带着鼓鼓的一包吃的爬了回桌底,笨拙地爬到他的跟前。
      少年终于注意到我,眼眸亮晶晶的,比清晨的露珠还要透亮明净,但他眼里全是防备。
      我撇撇嘴,将食物推到他的跟前,“给你吃。”
      他没有接,只是一直警惕地看着我。
      我打开手绢,犹如分享珍宝一样与他炫耀,“这是豆酥,这是桂花糕,可好吃了。对了,我还给你带了鸡腿。娘亲告诉我,爱吃东西的小孩都是乖小孩。可是宫里的小孩都不爱吃饭,像那个蓝嫣一日到头就吃一碗小米粥就说撑着了,他们都不乖,你和我,是乖小孩。”我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看了我片刻,忽然飞速地钻出桌底,逃命似地离开了。
      我慌张地追了出来,脑袋还磕碰到桌角,疼得我掉了一两滴眼泪。
      我找了他许久,在我以为他已经不见的时候却看见他背对着我站在御花园的小亭子里。
      我好心给他带东西吃,他不领情我是有些难过的,于是我小跑着扑到他的背上。
      那会我还很胖,苏洛瘦得很,他一下子就被我压倒。
      我三两下就扒开他的面具。
      一张俊秀的脸出现在眼前,眉眼清凉如玉。
      梦境跳跃得很快,我十岁了,偷偷溜出宫要到南王府找苏洛,但在去的途中玩心大起,拉着砚儿就往闹市里挤。
      那是我第一次吃糖葫芦,吃得满嘴红彤彤。
      人来人往之中,我又看见了一个脸上贴着玄铁面具的黑衣少年。
      他朝我走过来。
      自从我扒落苏洛的面具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戴过了,但我还是欢喜地跑过去,“苏洛,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呀”
      少年摘下面具。
      眉目是浓郁的黑,那深重的黑色似乎要渗染到我的眼里。
      不是苏洛。
      他却不发一言、不由分说地亲了亲我的脸颊。
      这一幕恰好被得知我出宫消息前来寻我的苏洛瞧见了,那也是苏洛第一次对我发怒,清瘦的少年使了狠劲,拽得我手腕生疼。
      我永远也记得苏洛的话,“慕子笺,哪怕我不要你了,你也不能喜欢别人!”
      年少时的狂妄却成了我日后心心念念的凭据。
      我从梦里醒来,挥之不去的不是苏洛的话,却是那个眉目浓郁的少年,我想到了寂陵。
      不,我得去找他,立刻就去。
      片刻也等不了了,为了豆酥、桂花糕,我更应该去找他,我不能丢他一个人。

      顾延是抵不过我的固执的,能让我好好听话的人不在此处。最后他只能妥协,他给我和弯弯找了套北漠的男装,挑了几个身手利落的侍卫就与我一同前去北漠边境。
      我知道这世上像我这样的女子大概没有几个了。
      我有孕在身,不能像往常一样奔波劳累几日都还能精力旺盛,只是赶了一段时间的路我就已经疲惫不已。其实我十分害怕,害怕我的恣意会让我没能保护好豆酥、桂花糕。
      顾延带了许多安神安胎调养的药来,为了便于携带,他都制成了药丸。
      有一日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会让我出宫,其实你大可将我关起来。”
      顾延正在翻阅他的医书,头也不抬,“人活着时应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说这话时,弯弯在我身旁一直偷偷抹眼泪。
      “娘娘,弯弯出去洗把脸。”弯弯捂着小脸逃了似的走下马车。
      我拿过顾延手里的医书,“顾太医家中可有婚配”
      “尚未有。”他答。
      我满意地点点头,“你觉得我家弯弯怎么样一个肯为你流眼泪的女子可遇不可求。”
      “微臣福薄,承受不起皇后的做媒,弯弯姑娘自然好,但她只是一个奴婢,与微臣是万万不匹配的。皇后的问题欠失考虑了。”
      “我喜欢阿寂,哪怕他只是一个农户,我也会喜欢他。喜欢是没有尊卑的。”
      “娘娘!您的好意弯弯心领了!弯弯这辈子心甘情愿服饰娘娘,弯弯宁愿终生不嫁!”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跑回来了,她望着我的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羞恼窘迫。
      话才说完就转身跑了。
      我急忙下马车,朝她追去。
      末了还吩咐顾延,“你别跟上来,你只会添乱。”
      结果弯弯这丫头跑得快,一下子就钻进林子里不见踪影。
      我急得肚子一阵抽疼。

      “这小子是方才那马车下来的,看穿着就是贵家公子。”
      “绑了他!”
      我在听到这对话时已经脑后一疼,没了意识。

      我忽然发现话本里的女子总是无端飞来横祸原来也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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