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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怪物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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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向他走来。
一开始那个偏瘦的影子隐在夜晚池袋的街道中,四周形形色/色的光影晕抹开柔弱的边角。
跌跌撞撞。
像蹒跚学步的婴孩渴望探求世界的模样,有一点稍微截然不同的是,霓虹灯的死角把对方那张披头散发的脸部掩盖在黑暗之下,到底是失意疯狂还是期许灿烂的表情就不从得知了。
不过,会有这么矛盾的判断归结于某个小细节。少女身上的衣服样式暂且不提,发黄的白色布料和各种补丁彰显了落魄贫穷,然而却——意外的整洁。无论是不符身板欲要拖地的裙角还是拢不住肩头的衬衫衣袖,完全找不着一点污渍的存在。
认真观察的人或许吐槽一句洁癖,事实是,根本不会有人特意去关注这样一个鬼魂般的少女,哪怕多看了几眼,下场也是避而远之。
静雄初次滑过的眼角瞥见某个影子,仅是如此,和大多数主动挑开远远距离的路人一样,靛蓝色墨镜镜片上再不会寻到任何痕迹。
——少女还是靠近了。
趔趄的步伐,笔直的行径,没有朝气的气息,这么直直地迎上了静雄。
啪。
一物轻轻撞到一物的声音,连衣料摩擦声也做不到。
撞,上,去,了。
♂♀
霓虹灯在繁华街道上闪烁,夜晚的帐幕完全从池袋上空拉了下来。
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混混们在门口争先恐后泼油漆。
有的则翻过围墙抡起棒球棒砸烂了庭院的所有窗户。
咒骂声,恐吓声,玻璃碎裂声,正在摧毁这间外表装饰华丽的小房子。
他们抵达了房子一层。
房子二层,有一个小女孩躲在床底下,捂着耳朵,默默流泪。
“夫人,夫人哟,夫人您在吗~”
混混们吹着口哨,轻佻地叫嚷,神奇的是,在月圆深夜里,没有一个邻居投诉。
“生江夫人,您在的吧,别跟我们躲猫猫了,啊当然,如果您认为这是一种可执行的情趣play的话,我们毫无怨言陪您共同玩耍哦~”
女孩捂实了耳朵,那种浸淋下水道的话语依然穿刺耳膜。
“莫非这是您和您的女儿一起玩的游戏?真是抱歉呐我们不合时宜地造访,请让我们赔罪吧,让我们和您以及您的女儿一起玩耍怎么样?”
“啊啊没错哦,就像上次那样——”
“像上次。”
噩梦。
女孩忍不住喉咙深处绞出呜咽,随即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上一个噩梦降临的夜晚,女孩的母亲遭受了侮辱,父亲结果下落不明。
她扭曲地展露一丝微笑,心里对那群翻箱倒柜的混蛋们说:我还有一个底牌呢。
底牌是,他们想要找到的生江夫人早在两日前就离开了这里。
现在,女孩孤身一人。
♂♀
生江家有三个人。
家住生江先生及配偶生江夫人,在两人离开家族私奔于此的时候诞生下见证「用自己的力量守护住彼此爱情」的结晶——生江游羽。
女孩的容貌完全继承母亲的美丽漂亮,或者更甚,连眼角下的泪痣也一一复制呈现;性格则和父亲更接近点,看起来有些沉默,却温柔有礼。
父亲开着小公司,母亲是保洁公司清洁工,温饱不成问题,热闹略显不足安静稍为活跃的家庭为生江游羽牢牢驻扎了十年堡垒。
一切异变在某个夜晚。
公司破产,接着母亲被迫离职,生江游羽和母亲靠着打工勉强赚得一点零头。
裂痕不可遏制地壮大,直到最后缝缝补补也于事无补。
父亲欠下高利贷,为了还债抵上母女。在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套着麻袋被人拖出去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孤女寡母战战兢兢东躲西藏,所有父亲名下的家产统统抵交上去。
走投无路。
绝望的母亲在脏了身子后并同精神脏污有如泥浆,她高高举着菜刀朝女儿步步逼近。
——「一起去吧,天堂的所在。再一次,和父亲团聚,大家三人幸福的生活。」
母亲向往地自说自话,锋利的刀刃毫无阻拦地数次砍在紧关的门板上。
咚咚咚。
接着,母亲也走了。和父亲一样离开到女孩所不知的地方。
女孩孤身一人。
♂♀
少女迎面撞上了静雄。
这个金发,戴着靛蓝色墨镜,常年酒保服的男人,是池袋无人不晓的传说。
流浪到这里的她,与周围张大嘴巴吃惊的路人同样无比清楚。
这个男人,池袋绝对不能靠近之所在,一推纯粹暴力的结合体,行走的干架机器。
如果大家畏惧的原因是「平和岛静雄是怪物啊」的话。
那么,此时此刻,面对她目瞪口呆的原因便是相同的。
♂♀
讨债公司的人抓到了她。
可笑的是这家讨债公司同时欠下巨款。
那时的生江游羽刚结束晚班,使劲掏出全身上下的铜板在便利店点了份关东煮,就着街口的冷风拌着吃,凛冽的寒气鼓鼓吹向喉腔,生生逼出了眼角的泪。
她随手抹去生理性盐水,抬头见几个身着西服的男人将她围堵进巷内。
说是请,却揪着她半长不短的头发推进车内,载到一所生僻的公寓里,笑嘻嘻按到地板上。
“抱歉啊,因为我嗅不到你身上钱的味道,所以,稍微粗暴了一点?”
动手的人狠狠扯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撞击地面。
鼻血糊了一脸。
真不知道,看起来衣冠楚楚的家伙其实和混混没什么两样,看来人类社会的进步,裹体的衣服终究只是在裸/露的躯体上裹上一层遮掩物,和内在毫无关系,内里腐烂血肉的臭气不停散发。
少女甚至做好了如同垃圾一样死去的准备。
那些男人发现了新的乐趣,在那张秀气的脸颊血肉模糊后,改兴致勃勃撕起了她的衣服。
薄得可怜的外套,一下裂成两半。
再来是纯色的里衣,下一步就是内衣和内裤了。
砰、咚咚咚,轰隆。
奇怪的巨响在玄关处响起。
屋内闲事的男人们手拿武器走出去。
少女松了一口气,抬着被掐得青紫的手臂努力把地上一堆碎布裹到身上。
还好,这一秒,她应该是个人。
少女用像平常调侃的口气喟叹,抹去脸上的血水,想要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下一秒——
家具和人一起飞出去了。
这不是幻象,也不是错觉,更不要说什么不过是个想象出来的小说世界这种借口。
把人当畜生折辱的家伙们就像是飘舞的纸片,旋转,下坠,落到逃生楼梯的下面,对面屋顶上也有,印在门板里、墙壁上的比比皆是。
而唯独笔直站立着的,是一个金发身穿酒保服的青年,靛青色镜片在屋外月光的反射下投出清冽的光辉,透过薄层物质有什么在眼底汹涌流动。
折断的烟头踩在脚底。
火星熄灭,新的火花点燃。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生江游羽出生以来,第一次,心脏跳动地如此厉害。
♂♀
雷鬼头家伙睁大了双眼,一旁的同行者搞不清状况的模样形成了强烈对比。
金发青年喉间发出一句低沉的疑惑声,他的声音向来低沉拥有磁性。
钢板般的躯体是感受不到如此轻微的碰撞的,加上他走路的时候想着其他事情,根本不知道有个瘦弱的影子撞到他身上。
“嗯?有什么事吗?”
香烟叼在嘴里,舌头往旁边抵开。
少女不说话。
她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或是冰天雪地的寒冷自顾自发抖。
“……”
在说着什么。
静雄疑惑地低下头想要听清,欲出口的问题被堵在舌尖——少女突然飞快的抬头了。一张苍白却不失美丽的脸庞咫尺展露无遗,让静雄微怔。
少女认真地注视他的双眼,伸手将他口中的香烟拿出来,然后踮起脚尖——
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