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幻肢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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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中醒来。
外面下着雨。雨声沉闷而清晰。我无法理解一直是春景的本丸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按理来说本丸是一个凝固的空间，在这个由审神者的灵力所维持的空间里，在我没有置换景趣前那亘古不变的景致是不会出现其他模样。
右手手臂一阵揪心的痛楚传来。肌肤像是被谁用短刀慢慢地一点点切开。让人冷汗直流的痛苦伴随着不断加深的刀刃传来。我抬起手看了看右手手臂，上面没有伤痕，没有鲜血，也没有刀。
啊，又是幻肢痛吗……
暗暗疑惑着为什么会用又这个字。但我现在无暇顾及这些。觉得这个地方陌生却又熟悉得让我有些害怕。走出了房间，空气中弥漫着烟雾的气息，雨丝将眼前的景象密密麻麻地切割成碎片。天空一片昏暗，乌云大片大片地堆积着。耳边除密集的雨点砸落到地上的声音后再无其他声响。慢慢走在长廊上，空气中的潮湿寒冷让人不由得缩着身子，寒冷在全身上下蔓延。
我敛了敛身上单薄的羽织。
空荡的四周忽然传来似乎隔着无限遥远距离飘渺的话语声。四面八方，从模糊不清到近到咫尺，在空间里渐渐掺糅成一句话：
请到这边来。
男孩的稚嫩的声音在这个空荡宽阔的空间留下轻轻的回响。我自然是在这空无一人的本丸里，寻着声音的源处慢慢走去。一路上是一排的紧闭着门的房间，只有在在长廊尽头的房间，光芒从掩盖的门的缝隙渗透出来，与昏暗的室外环境形成强烈对比。光是过于刺眼了……有些发僵的手握了握让关节找回感知，我使劲揉了揉双眼，推开门。算得上宽敞的屋子里，头顶灯光发出明亮白光，所有的付丧神们都聚集在这里，面上洋溢着微笑。主人，欢迎回来。为首的今剑笑得很开心。
“呐，我说，外面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我问题。他们仿佛没有听见一样，都围上来，毕恭毕敬的姿态，似乎在等待我的命令。短刀们在我的身边，一脸憧憬地想要我陪他们玩游戏。寒冷在渐渐褪去，一股暖流在四肢间流过。我回头看了看屋外，春日高而晴朗的天，阳光柔和温暖，轻轻地洒进屋内投下金色的影子，樱花轻轻飘落，植物散发着生命的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我感到不安。右臂一阵寒意袭来，是短刀抵在皮肤上，然后划出一道殷红的痕迹，渐渐陷进皮肤之后，冰冷锋利的刀刃飞快地切开。我倒吸一口冷气，惊慌地抬起手臂，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主人？离我最近的今剑发出疑问声，短刀们齐刷刷地看着我，眼中都带着不解。五虎退战战兢兢地问我，主人的手臂，很痛吗？我捂住手臂，对他笑了笑示意什么事也没有。那又是幻肢痛吧。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那种的现象。只是那种疼痛真是要人命的窒息，就像是真真切切存在的。一点点摧毁人的意志，崩坏着神经。
头顶的灯光突然闪烁了几下，忽明忽暗间我看到混沌一片，所有刀一瞬间破碎掉的景象，洁白的碎片，一块块的碎片，在半空中漂浮的碎片……似曾相识。无数小而尖锐的碎片朝我飞来，我下意识闭上眼。世界只剩下沉重的黑暗和那些东西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右臂疼得厉害，在这快要昏厥的疼痛中我颤抖着用因为钻心疼痛而失去知觉的右手揉眼睛，简单的动作我却完成的极为吃力、痛苦。我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都是幻觉。
声音瞬间消失了，我悄悄睁开眼睛眯成一条缝：灯光再次恢复正常，所有刀和刚才一样站在原地，表情也没有变过。
……刚才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觉。那些钻心的痛楚也随着这些幻觉一同消失了。我握住今剑的手，想要张口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今剑疑惑地睁着玫红色的眼看着我。而我则看着，看着所有的付丧神都从我身边散开了，走出房间或留在房间里做着自己的事。短刀们也在不远处玩着游戏，陪在他们身边的是一脸宠溺微笑的一期一振。清光在涂指甲油说着主人今天也一定会夸我漂亮，三日月和莺丸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俱利和山姥切都想要一个人待着却无法烛台切的嘘寒问暖和摆脱鹤丸的惊吓。
——一切都那样正常地上演着这日常的一幕，熟悉得让我想要流眼泪。此刻的我仿佛成了异常，没有人看得见我。我是被抹去了存在吗。可是右手还握着今剑冰冷的小手。他抬起头对我笑，一脸地单纯，说，主人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摸了摸脸，湿漉漉的一片冰凉，原来自己早就在不知不觉间流泪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会觉得现在所见的一幕幕刺眼无比，就像是刚才那些的虚像，下一秒就会瓦解。它们在不停地重组。是的，此时我已经分不清眼前的真假了。上一秒的美好下一秒的悚然。到底哪一幕才是真实。几乎是像逃跑一般，我拉着今剑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屋子。今剑在身后也不出声，只是安静地任由我牵着走。我看见本丸的庭院里，也是一派温馨和睦的景象。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害怕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大家，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今剑在身后，对我说，天真的声音里透着莫大的希翼。我盯着他，他红色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红，触目惊心，我有在里面一瞬间看见了自己狰狞可怕的模样——我从未见过自己有过那副面孔。我感到恐惧，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他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一字一顿地问着我，主人，你不喜欢今剑了吗，你要抛弃我们了吗。不是的。我想要告诉他，不是这样的。可是我无法发出一点声音来，今剑悲伤地望着我，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往常的活泼的表情。
没关系，我原谅主人了。
然后一切温馨开始变质。日常在崩毁。我抱住头，惊恐地看着，身边的一切，开始慢慢崩塌，晴朗的天空变得漆黑一片再无一点日光，樱花迅速凋谢，清澈的池塘里的鱼在死去，细雨开始下起来，所有的付丧神，突然间都蒙上了一层阴戾的黑气，深色的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他们摇摇晃晃地，朝我所在的地方走来。
别过来……别过来。我在心里凄切地尖叫着，并没有谁听到我的叫喊。我看向今剑，他也在看我，然后问我，主人，我们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想要跑，双腿却像是灌了铅地沉重，右臂又一次地传来疼痛，神经因为绝望的现象而绷紧，身体因为骇人的痛楚而发搐。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家，刚刚才好好的，一下子就黑化了……在快要昏死过去的痛苦中，我看见付丧神们曾经的模样，他们都在流泪，一遍遍地呼喊着。却都没有声音。他们伸出手想去挽回谁。我只能努力从嘴型判断出他们在说的是——
不要离开我们。
我仿佛知道了什么，但是来不及了。不安，惭悔，恐惧接踵而来。我多希望这只是个梦，而我只想要从梦中醒来罢了。
你果然不要我们了吧。今剑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清脆，仿佛能打破这沉闷的空气。他的表情天真无邪。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木偶人般地说着。
你就要离开大家了，说你腻了。可是，主人，我们要怎么办？我们好喜欢主人啊，主人给予了我们生命，让我们拥有了情感，我们不想要主人就这么离开。
我们想要和主人一辈子，永远在一起啊。
来吧。他向我伸出手。和我们一起，永远留在这个地方吧。
“我不要！”我终于能发出声音。我喘着气，惊恐地目睹面前一切，右臂的疼痛仍未消失。今剑垂着头，再抬起头时，他一蹦一跳地朝我走来，木屐在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他紧紧握住我的右手。小天狗是不会让你逃走的哦。
我想要挣脱，但他力气大的惊人。而周围的付丧神们，坠落了的付丧神们，已经密密麻麻地聚集在我们身边，他们向我伸出手，做出邀请的姿势。慌张地四处寻视着发现今剑脚边不知道时候多出了一把短刀，我看了看今剑紧紧握住我的右手，幻肢痛依然还残留，疼痛传遍着全身上下，已经不清楚是今剑紧紧抓着我还是刀刃反复一遍遍切断肢体的疼痛了。比起这些来，已经没有什么让我更绝望了吧。这么想着的我迅速蹲下费劲地伸出左手捡起短刀。毫不犹豫地对着自己的右臂看了下去。
利落的一刀砍下。
……所有的疼痛都没有了。右臂的，身上的，精神上的，都没有了。所有的付丧神像是断掉线的提线木偶，扑咚一声都倒下。他们的表情空洞，却都望着我。他们一下子都变成了刀的模样，但是源源不断的血却从刀身的裂痕之中流出。血越流越多，一点没有停止的意思，我很快就站在一片血泊之中。浓烈的血腥味掺杂着雨水的气味。我的左手还拿着那把短刀，被雨水模糊的视线中我分辩出那是今剑的短刀。我瞪大双眼，发出尖叫把它扔远。
今剑踩着高高的木屐蹦蹦跳跳地捡起被我扔远的短刀，他双手捧着短刀走向我，我摇着头往后退。主人把今剑扔的远远的啊，主人不喜欢今剑了啊。他这么喃喃着，然后缓缓蹲下，双手撑着脸颊仰起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他小声地说着：我救了主人，可是主人还是要离开呢。
他看着我的右臂，就算是这样也要离开吗。就这么讨厌我们的存在吗。
“并不是讨厌你们……”哆嗦着说出话，喉咙间有什么哽住了，我只觉得张口都费劲，“只是我不能一辈子陪着你们，我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我的人生里还有其他的很多事情要做啊。
哦。他阖上眼。可是我们却要，也只能永远等着你。好自私呢，主人。
“对不起。”
骗子。明明说过要和我们永远在一起。
最后，他对我微笑着，像是失去了平衡般地跌坐在地上。我看着他的手无力垂下，瞳孔渐渐失去光泽，身体变得透明直到完全消失变成一把生锈了的短刀。本丸的庭院依旧下着雨，雨越来越大，雨水和地板上的血混合在一起，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像是谁的瞳孔的颜色，染红了视线。什么也不剩下了。除了我一个人站着，视野里除了红色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想这一定全是梦。我在心里祈祷着。
从梦中醒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幻肢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