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你们中原人[武侠]》葵夏

1、出走

　　碧空如洗，漫山绿树成海，瀑布若白练垂于山间，名为升仙的小镇坐落于众山环绕之中。传说玄心道人在此升仙得道，故而得名。

　　升仙镇位于蜀南边境，背靠连绵山脉，位置偏远，但当地物产丰富，百姓安家乐业，好似世外桃源。

　　王大娘在升仙镇开食肆已经二十来年了，从少女到少妇再到人母，如今再过几个月便可抱孙子当奶奶，已然是小镇的一道风景。

　　她的小店不算大，招待过来求仙问道的修道人，做生意的夷家汉子，视察民情的县府官员，游历天下的江湖侠士，也算是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唯一与外界联系紧密的地方。

　　可当那位夷家少女走进她的食肆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不仅是她，就连店里正热火朝天地讨论是赵家的姑娘美还是王家的姑娘俊的客人们也忍不住闭上嘴巴瞧了过去。

　　——毕竟见到一次夷家的姑娘比碰见天狗食日还要难得。

　　夷家的女人地位很高，所以像是外出交易这样的体力活都交给了男人们。而又因为夷家人靠山吃山，自给自足，夷家的汉子们一年到头出山交易买卖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清。

　　少女差不多十五六岁年纪，个头却比镇上同年龄的姑娘们要高出半个头。她乌黑的长发编成两股麻花辫垂在胸前，光洁的额头上衬着各色珠玉与碎银编制成的额饰，穿着一身蓝底百花的短衣和百褶长裙，是典型的夷家人打扮。她颈上戴着挂有小铃铛的银锁，纤细的脚腕上套着一对绞丝的银环，一身的银饰表明了夷家人的身份。

　　饶是镇上算得上见多识广的王大娘端茶的动作也慢了些，两步作一步地慢慢走过去，竟也像个小伙子一般看出了神。

　　巴蜀之地礼教本就不如中原地区那般严苛，而升仙镇这种天王老子也管不到的地方就更不在意民族之差了。故此时食肆里的人专注看那姑娘也都没什么恶意，就是单纯觉得少女实在美貌。

　　夷家人为人热情，彩礼也给的阔绰，所以至今镇上已经嫁了好几个姑娘进了山里。回镇上来省亲的姑娘们都说，夷家的姑娘一个赛一个漂亮，歌喉也美，还都爽朗能干，只可惜数量太少，都被族里宝贝着不让出山。

　　王大娘自认镇上教书的古先生家红袖姑娘已经算得是远近闻名无人可比的美人，可一跟这夷家姑娘相比就像是给人家打水洗脚的大丫鬟。

　　那夷家姑娘接过了茶，点头谢了谢，问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少女清亮的声音就像穿梭于山林间的百灵鸟，别有一分灵动之气。

　　一听姑娘这么说，王大娘笑出了声。

　　“那可没有，只是我们这里好久没见像你这般美貌的姑娘，大家就看得放肆了点。”

　　夷家姑娘也不像普通的汉家姑娘羞红了脸，反倒是回头朝茶客们笑了笑：“多谢，反正我还在这里歇一会儿，看看也不掉块肉。”

　　隔壁桌的食客拍桌子大笑：“夷家妹儿果然爽直，难得见一次，妹儿的帐便算我账上吧。”

　　“啐，人家还差你这几文钱，好不容易从婆娘手底下抠出来的麻将钱还是好好存着吧。”王大娘一驳，食客们一众哄笑起来。升仙镇地盘小，这些人也算得上是常年的食搭子，玩笑早就开惯了。

　　夷家姑娘也不觉得尴尬，跟王大娘点了一碗红糖凉糕就单手托着下巴笑嘻嘻地加入了食客们的谈论之中。

　　“诸位哥哥叔叔们，最近外边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小妹子不好好待在山里，莫非是偷偷溜出来的？”

　　“这你别管，我自是有理由的。”

　　“这么一说，李三哥不是前天才去了县上吗？”

　　“我去给我家芳儿谈亲事呢，可不是去玩的。”李三哥皱着眉头辩解道，突然又说，“不过确实是听到了件有趣的事情。”

　　在食客们起哄了好一会儿，李三哥才清了清嗓子慢慢说了起来。

　　“一线崖的大小姐月底要比武招亲，一线崖的掌门广撒英雄帖，到时肯定又是一场好戏。”

　　“一线崖的面子可吓人，说不定川中唐门也要派人前去，那可真热闹。”

　　夷家姑娘饶有兴致地问道：“一线崖是个什么地方，很有名气么？”

　　“巴南一线崖是咱们西南一带最出名的医术名门，就算是中原的百草堂比起他们来可能也要逊色一些。听说掌门柳太素除了不能让男人生孩子，不能让死人复生之外什么都能治，可是出了名的神医。”李三哥说道。

　　“这么厉害，那他家的大小姐也一定很厉害咯？”夷家姑娘晃动着双腿，带动了身上各处的小铃也都密密地响了起来。

　　王大娘端了一碗凉糕过来，正巧插进了话题里：“这我们可不知道，不过听人说在一线崖上见到了柳大小姐，判断病人症状比她那些都能当她叔叔的师兄们快，想来也是继承了家门绝学，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有福气，能娶到柳家大小姐，名利双收。只可惜我们这些泥腿子都不会武，不然也去试上一试，可不妙哉？”

　　“可你又不想想万一哪天你们夫妻吵架，柳大小姐一个生气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可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么？”

　　“人家是名门的大小姐，怎么会像你家那天天让你跪搓衣板的婆娘那么折磨人！”

　　“呸呸呸，你好意思说我？你家的母夜叉不也是抄起擀面杖能把你从镇头追到镇尾？”

　　王大娘翻了个白眼：“你们这半斤八两的就别互相过不去了，何苦呢？”

　　夷家姑娘只觉得听着有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忍不住插了句嘴：“嘻嘻，哪里需要搓衣板和擀面杖，男人不听话了拉到床上不就解决了吗。”

　　一时间食肆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男人们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可又被王大娘的眼神一一瞪了回去。

　　“小姑娘，我不太懂你们夷家人的习惯，可要到了汉人，尤其是中原人的地界里，这种话可少说，不然可得把你打成妖女了。”王大娘好心地劝解道。

　　“嗨，你这么美的小姑娘这一招肯定管用，但这种闺房之乐真的不合适拿到外边去说。听叔叔我的，肯定没错。”

　　“就是啊就是啊。”

　　夷家姑娘不解地沉思片刻，就算是撇嘴也只让人觉得无比可爱：“好吧，男欢女爱多正常的事，真是不懂你们汉人。”

　　王大娘见气氛僵了，带头笑道：“妹子的汉话说得真好，比我们之前见到的夷家汉子们都还说得好呢。”

　　“我爹就是汉人。”说到这里，夷家姑娘叹了口气，自顾自地陷入了回忆当中。

　　夷家姑娘叫做娜怡，是三山五岭七十二夷寨中实力最强的朝雾里的姑娘。她娘夏拉黛是寨子里的巫医，也是当年七十二夷寨最美的女人，而作为她的女儿，娜怡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加上她精通毒术又会精妙的中原武学，在夷寨之中早就是天仙神女一般的存在。

　　每月的饮歌节夜里，数不清的夷家汉子围在了她的小楼下唱歌求爱，可娜怡从来没有搭理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寨子里除了娜怡以外的所有人都在关心着她的婚事，尤其是她那个汉人的爹。她今年十六，距离成年还有两年，可这几天，她爹总是一见到她就唉声叹气，仿佛她除了成亲之外就没有别的人生追求了似的。

　　娜怡是在深夜离开寨子的，只留了一张字条，上面压着去年生日她爹送的琉璃缠金臂环。

　　林中的野兽是她的玩伴，山间的瘴气是她的面纱，崎岖的山路对她来说与官道无异，如果娜怡想要离开，寨子里除了她爹之外没人能够拦得住，只可惜她出走的时候，她爹正在她娘的坟墓前喝酒买醉。

　　寨子里的男人她觉得太过无趣，自己的爹又一副她离了男人活不得的懦弱样子，娜怡看谁都觉得不爽快。

　　娜怡决定去她爹常常提起的故土中原看看。

　　——天空那么宽广，青鸟怎么可以只呆在一根树枝上过一辈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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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人生第一次想写小说想的就是武侠，可时间太久远已经想不起那是什么故事了。
内容提要是娜怡的爹发自内心的呼唤，为他默哀三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