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键》秋日思雨

45、请求

　　我打开房间门，迎来了熟悉又优雅的面孔。

　　“小轻忧，好久不见。”

　　“阿姨，你好。”

　　没有因岁月的流逝而失去光泽的脸，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的王羽微如我五年前初见她一般，依旧光彩夺目。不愧是世界知名人物，我暗自感叹，这保养和气质再次令我折服。

　　“小雅，在吗？”她探了探头。

　　“嗯，她正在睡觉。”我侧身让出了一条路，王羽微听到我的话，悄然收起了笑容，双眉蹙了蹙，便快步走了进去，站在荀雅若的床边。

　　我见她一动不动，单单地盯着荀雅若看，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其实，在王羽微来之前，我已经整理了好了之前床上的凌乱。现在映在眼前的只是被白色被子紧密覆盖，荀雅若安静的睡脸，仅此而已。

　　然而，这样不算短暂的沉寂实在令我感到不安，我开口试着去打破此间的尴尬：“呃，阿姨，我……”

　　这时，见王羽微突然坐到床边，伸手轻轻摸了摸荀雅若的额头，柔声唤道：”小雅，醒醒，先醒醒好不好？”

　　荀雅若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下一刻，便见王羽微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拧开瓶盖，从里面晃出了一个白色小药片。她顿一下，突然回头问我：“有水吗？”

　　“啊，有！” 我立即转身去拿窗户旁边桌上的矿泉水，递给了她。

　　王羽微接过水，拧开瓶盖，往荀雅若坐得又近了些，将荀雅若半个身子微微抬起，靠在了她的怀里：“小雅，先醒一醒，我们先吃药，吃完药再睡，好不好？”

　　王羽微这么叫了一会儿，荀雅若终是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王羽微趁机将药递到了她的嘴边，她就是像是习惯性地把嘴张开，然后把药给吃了。接着，王羽微又喂了她喝了两小口水，待这一套动作结束后，荀雅若再次阖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

　　王羽微默默地看了会儿再度睡着的荀雅若，轻轻地叹了口气，跟着就将荀雅若重新平放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这才站起身。

　　“我家小雅又给你添麻烦了，小轻忧，不好意思。”她转身尴尬一笑，之后便不再说话，一双黝黑发亮的眼睛紧盯着我看，从那眼神里我似乎读出了她对我的逐客令。

　　“我……我没事的，阿姨你客气了。”不知为何，我只觉得此刻王羽微看着我的眼神有些不太寻常，看着有点冷冽。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将目光微微一斜，望向躺在床上的荀雅若，突然想起她刚刚被王羽微喂药的情景，心生疑虑，不由得问：“荀雅若她……最近生病了吗？”

　　说到这儿，我重新将目光投向王羽微：“我刚看您在喂她吃药，她生了什么病？”

　　“啊，没什么，只是一些小毛病。”王羽微缓了缓脸色，接着道：“时间不早了，小轻忧，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照顾她。”

　　我微微张开口，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我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我再说任何东西都毫无意义，我已经没什么理由，也没有资格再留在这里了。

　　可我又不舍得就这么走了，因为我知道，我一旦就这么走了，怕是以后都有可能再也见不到荀雅若了。这个念头让我十分害怕，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她，她再次从我的世界，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须臾之间，仿佛像是有预兆般，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是“顾城”，我的心奇迹般又开始平复下来。

　　我接通电话，只听电话那头顾城焦急地问我：“轻忧，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我……”我抬起头，正对上王羽微此刻那犹如冷刃般的双眼，被她的眼神慑住，我忙低下头，回道：“我去见了一位朋友，没什么事，现在就回去了。”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了。”

　　“那好，我等你。”

　　“嗯。”

　　说完，我放下电话，如释重负般稍稍松了口气。

　　“酒店的钱，我助理过两天会联系你。”王羽微走到我面前，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对我笑了笑。

　　我知道，都已经做到了这份上，我再赖着不走，她怕是要忍耐到极限。

　　“不用，这没什么。”

　　我边说边转身往门口走，王羽微跟着送我到门口：“小轻忧，今天，真的是麻烦你了，我很过意不去。”

　　“阿姨，你真的太客气了。”

　　“有件事，小轻忧，我希望你务必帮忙。”

　　“阿姨您说。”

　　“请你以后……不要再见小雅了。”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小雅现在已经不能受任何刺激了，我现在只想她好好地弹完这两场演奏会，之后就回到欧洲去，将来就在那边固定发展。小轻忧，我希望你和小雅就此彻底断了。你有你的生活，她有她的，你俩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那么就请放过小雅，不要让她再为你受尽痛苦和折磨。身为母亲，我只能这么做，因为我只有她一个女儿。”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酒店，怎么上车，又是怎么回家的。这一路，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临走前王羽微对我说的那些话，声声在耳，字字诛心。

　　整整这一天，我接连看到荀雅若母女因我而感到痛苦崩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错在，我不该爱上她吧。”我苦笑。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今后，荀雅若有她自己的生活，我有我的。她继续去当她的世界级钢琴演奏家音乐家，我继续做我的人民教师，每天过着粗茶淡饭，简单又平凡的生活。就像现在，有人正等我回家，会给我一大大的温暖的怀抱，会因担心我而睡不着，会安慰鼓励我明天又将是个美好的一天，会体贴我，宁愿我多睡，也不会特意叫醒我，为我提早准备好一切，等我醒来，正好可以吃到热乎乎香喷喷的早饭。

　　这样一个摆在你眼前的人，我为什么还要放手？只为追寻那个遥不可及的梦？

　　别开玩笑了。

　　我一直相信时间会冲淡一切，而时间确实也做到了。忙碌的工作，可见的现实压力，只会令生活变得更加焦头烂额。毕竟，我们只是平凡人，哪怕是平凡的烦恼忧愁，也得去接受。

　　“许老师，这有你的信！”

　　“信？”

　　我疑惑地接过白色信封，看信封上标明的是上海凯迪拉克音乐厅，信封中央只写“许轻忧（收）”以及学校地址，再无其他。

　　上海凯迪拉克音乐厅……为什么会给我寄信？！

　　音乐厅……音乐厅……

　　一路忐忑的回家，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在打开这封信之前心里确实做了一番小预测，而在我打开信之后，这个预测确实也算准了一半。只见信封里一张书面纸，是一封邀请函，上面写着“诚邀许轻忧女士于20XX年2月14日晚七点参加《Iris Xun - 云指肖邦》演奏会”以及一些客套的书面用语，另附上三张演奏会门票。

　　“请你以后……不要再见小雅了。”我脑海里突然响起那日王羽微对我说过的话。

　　既然都不让我见，那为什么还要送我演奏会的门票？难不成，不是王羽微的意思，而是……她？！

　　“轻忧。”

　　渐渐地，荀雅若的笑颜在我脑海里越来越清晰，那一句一句“轻忧”就像是在蛊惑我，让我的心因她再度开始动摇。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将她从我的脑子里甩出去。

　　“轻忧姐，你在干嘛呢？哪里不舒服吗？”这时，顾安突然走过来。

　　我仿佛看到了救星般，连忙将手里的门票塞到顾安的手里：”安安，你不是一直很喜欢钢琴吗？我这里正好有个演奏会的票，你跟朋友去看吧。”

　　“演奏会？”顾安将演奏会的门票拿近一看，突然惊喜大喊：“这不是Iris Xun的演奏会吗？轻忧姐你在哪里买到的？还是头排座位！”

　　头排座位……那个女人到底想干嘛？！

　　“我……也是别人送的。”

　　“送的？谁送的？我哥送的？我就听他说最近好像是要办一个大活动，难不成就是这个？啧，顾城这个重色轻妹妹的，有这么好的事怎么也不留给我？偏心！”

　　“这个……不是你哥给的，真是我一朋友送的。”瞧顾安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架势，我生怕她之后真会去问顾城，到时顾城不知情，反而容易多想，便赶紧解释道：“我有一个大学朋友之前和Iris有过商务合作，关系很好，就拿到了这几张票。可那天她正巧有事去不了，怕浪费了就送给我了，不过那天我也有事，就给你吧。”

　　“哇，那你的朋友和Iris关系一定很好了！轻忧姐，你知不知道，你这票值多少钱？这是VIP座位，一张票至少2000！这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得是内部人员给的，若卖黄牛卖估计更贵！”

　　2000多块一张的门票，还直接给我三张！

　　我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暗想荀雅若现在的身价真是不一般。若我不认识她，哪怕我再喜欢她的钢琴，也不会舍得花钱去买这么贵的票。

　　最多，买中间位置吧。
　　“轻忧姐，你真的……要把这票给我？”

　　“嗯。”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小不舍，但我现在和荀雅若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毕竟，王羽微都那样说过了，我先前又那样对她……

　　顾安听到我的话，开心地笑了笑，就要准备打电话去约人。可刚走两步，她又突然折回来，将其中一张塞回我的手里，道：“轻忧姐，还是给你留一张吧，万一你那天突然没事又可以去了呢？那可是VIP最好的座位啊，很难得的！”

　　我紧攥着那张票，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