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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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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寒冬的夜,深黑色的天空夹着呼呼吼叫的北风,纷纷扬扬地小雪飘落下来,大街小巷变成了一个粉妆玉砌的银白世界。
窗外寒风萧萧,几棵枯树在寒风中摇曳,降落在地的小雪又被四散吹飞到空中。
往日这个时候的京都,酒肆勾栏虽说不上红灯绿酒人声鼎沸,可有钱的公子王孙才要出来玩耍,夜里杂耍卖艺的人要摆摊做生意,小商小贩摆摊做买卖,行人来去匆匆,昏暗的灯光拉长晃动的人影。
这里的一切却都被掩藏在雪夜中,打更的人,巡防的士兵,也不过是些这种人罢了。
已是午夜,她毫无睡意。
隔壁便是李初的包房,说话谈笑声渐渐淡去。
敲门声应声响起,兰芙上前开了门,韩周带着一个男子进门,其他几个侍卫全都在门外候着。
男子比起韩周矮了半头,身形纤细,面貌端正,一身棉袍加身锦绸碧螺。
在房门打开的一霎,涟漪的心便一沉。
世界之大,冤家却路窄。
那男子见了她也是一顿,继而阴沉沉的扬起嘴角,微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她拱手道:“在下不才,当日京都草草一见,看柳侧妃这般模样想必也还记得在下,在下荣幸了。”
“既然都是熟人,你应该猜到我们把你绑来是为何意?”
她本就不是会说话绕圈子的人,看到此人更加破罐子破摔,单枪直入,但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好说话。
李初看了韩周一眼轻笑一声坐到桌子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急不缓细细酌起来。
涟漪道:“当初郡王不能慧眼识珠是他的损失,但终究是苦心人天不负,太子辩得英才,你可一展宏筹壮志,但是你的雄心壮志难道要败送在皇位之争里吗?”
“依照柳侧妃的意思是让在下做那吃里扒外狼心狗肺之徒?”他顿了一下,眼神凌力
“郡王被困关山岭的消息在下已从京都得知,现在无非是粮草不足之事,郡王带军亲征之事广为流传,连续几次大败狄阳令朝堂上下称赞不断,可若是郡王这次凯旋而归,那朝堂之上可还有太子的立足之地,在下的宏筹壮志怕也成了一句空话。”李初嘲笑注视她。
“那就眼睁睁的看着北唐十万大军葬送关外,客死他乡吗?”涟漪也不急,徐徐质问。
“北唐之所以强大,都是因为子嗣延绵百姓昌盛,这一批人死了,下一批人很快就能顶上,更何况是区区十万士兵。”李初悠闲说来。
他的话令涟漪心中一顿,她笑颜以对,脸色却凝重了许多:“可我既然把你找来,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我的人查到整个雁门郡的备用粮草有二十万石,加上豪绅官员家中的储粮,筹集三十万石粮食对你来说不是难事,但是你要大张旗鼓筹粮必定要引起京都关注,倒时候于你没有任何好处。”
“侧妃分析透彻,在下若是有一点举动恐怕明日就会身首异处,难为侧妃还能为在下着想,万分惶恐。”李初悠然自得,促狭的眸子是嘲弄。
涟漪心知自己被轻视了,但这还不算完:“我就要这二十万石备用粮,。”
“侧妃,万万不可,我们既然找到他就是要让他多加筹集,若是只筹集这些粮草军队支撑不了多久。”韩周听她如此说,急忙阻拦,恼羞大于愤怒。
当初即使她不提筹集粮草之事,送她到达雁门郡王府后他也会做,而今听了一个女子的一面之词,若是辛苦筹集半天的粮草还不够军队一月所需,又有何用,他又有何颜面去见主子。
他羞恼拍桌,双目淄裂充血。
刀剑应声拔出,李初也只是眨眼之间,那明亮寒瘆的刀剑就比在他脖颈,他心惊肉跳身子纹丝不敢动。
涟漪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腕,双眸会聚凝神,微微眯起的皓眸明亮似雪,即使他眼中杀机弥漫,她也一笑置之
“你就相信我这一回,唐熙寒是我夫君,我没有理由害他,即使有,我也不会。”
说着她语塞,声音一顿,继而面无他色。
剑身收回刀鞘,韩周怔怔的看着刀身,默然没有说话。
涟漪看着吓得失魂落魄的李初,心中另有想法。
“不做郡王的人就做太子的鬼,你好不容易得志,现在怕是最珍惜的就是这条命吧,我有的是耐心,可这个男人却没有。”涟漪道。
李初被韩周一吓唬,也开始端正态度:“二十万石不是个小数目,一旦我运量出城的消息传到京都,我定是小命不保,前有狼后有虎在下左右为难,我不能不为我的性命担忧。”
“如果上面责问下来,你大可以说是郡王的心腹所为,我们准备了五千石的粮食也准备一同运送出城,到时候你只管让太子的人去查,多了一个数字的事,你也在踏入官场十载其中污秽手段怕也见了不少。”
涟漪及其大方的交代了在这里还遗留有郡王心腹。
虽这已是明摆的事实,可这般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着实令人心肝一颤。
李初看了韩周一眼,韩周却屏气凝神的凝着涟漪,似乎也是吓了一跳。
若这话时主子所说也合情合理,可偏偏是这么一个不起眼之人。
“太子不傻,五千石粮可不抵什么用。”李初道。
若是用名义上的五千石粮食抵了一个月,确实是出问题了。
“粮草不止这二十五万,抵的也不仅仅是一个月。”涟漪凝向韩周又道
“我不会拿十万将士的性命开玩笑,也绝对不会让你们有后顾之忧。”
韩周别过脸,却是不看她。
“另外,你要给我准备护送马匹,车辆和干粮,常用内服外敷的医药用品,盐巴,肉类,棉衣棉被,护送人员我也要,这些我明日一早就要。”
涟漪话一出口,李初拍桌而起,额头青筋凸起,指着她的鼻子颤颤巍巍的说:“我没有义务给你准备这些。”
“护送人员的单子我已经拟好,你照着这个单子上去找,所有事物务必在明日一早准备齐全。”涟漪对他的说辞置之一笑,将杯下名单推送到李初面前,他酱紫色的脸几乎要扭曲,拿起那名单草草一览。
韩周怔怔,这些都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他只想着军队没有粮草,人马都要受饿,却没想到冰天雪地,御寒,盐和医药品的不足甚至比打仗还要可怕,若是这三项做不好,军中死伤人数甚至会超过战死之人。
本就放下的心又因为护送名单吊起来,他仔细瞅了两眼,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大约有十个官员的名字,太子的人占小部分,王爷的人占了大部分。
如此做来人心不团结,护送途中想要做出些猫腻之事怕是不容易。
只是有一点却是多余,主子的心腹昭然若揭,若是全都用主子的人护送风险几乎为零,可是却也用了太子之人。
看似用了些心思的安排,可也为今后的为太子开脱提供了机会。
她晶莹的眸子似乎成了无底之源,像被打开了阀门,机灵,睿智一涌而出。
嘴角微微扬起,眼中尽是得意。
她猛地抬头却撞上韩周的眼,他打量她良久,她是知道的,只不过撞击的一瞬间他又别过脸。
脸色不自然。
韩周要跟着李初忙一个晚上,出门之际涟漪还是给李初提了个醒。
“漫漫长夜找嫂子作陪应该不会太冒昧,我们两无意相遇想不到都对麻将爱不释手,成了一见如故的牌友,嫂子就借用几日了。”
“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李初今日算是见识了。”
他愤然甩袖,只听门柱轰然。
从雁门郡到关山岭骑马一天的路程,一行两千人护送的两万多辆运粮车加上两二百多辆医药棉服盐巴,满打满算也要三天。
二十五万石的粮草加上各种所需物品,紧俏盘算最少也要三万五百辆马车和相应的马匹,涟漪硬生生压到了两万辆,他们自行预备了五千匹马和三千辆车,李初在一夜之间准备了近一万辆匹马和八千辆车,无论如何这些是远远不够的。
李初仗着自己的名号对官员豪绅威逼利诱,也才勉强收集了一千车和马。
那天一早,团团簇簇的雪飞落下来,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白玉雕成的城市厦那间热闹起来,寂静的清晨被一列列官兵的叫喊声索然敲醒。
百姓店铺老板开门去看,地上一脚深的雪被踩成冰块,稍站不稳便可能摔倒。
起初士兵仗着李初的名号只进官员豪绅的府,人们以为是上面的人下来治理贪污,只是越看越奇怪,从府中拿出的不是成箱成箱的金银珠宝布匹绸缎,却是马和车。
那之后人们才知道原来郡王爷带军在前线打仗,正在筹集粮草,可是粮草筹全了运送的马匹和车却没齐,这不正四处征集。
这雁门郡十五年前就是郡王的管辖之地,冶铁卖盐,布匹瓷器,修建道路,用了整整十年以为人不齿的商业才振兴了这不毛之地,受益之人无不对他感恩戴德,铭记于心。
人们听说此事纷纷将家中的马,牛,驴子,骡子和牛车都交了出来,只为郡王出一份力。
雪后的天空蓝的像一汪泉水,阳光散发着荣荣的暖意。
雪反射阳光刺痛人的眼睛,银装素裹的大地正在消融,却是以吸收大地源源不断的热量为代价。
风止于雪,冷意却彻骨的寒。
阴云止于太阳,光线却刺眼。
那一日,涟漪站在城门口望着被拉出来的牛马骡子驴子以及一辆辆外三到四的车,各种叫声交汇相织,宛如一个巨大的牛马市场。
尽管如此,马还差四千,车是马的两倍,可好歹也算有所进展,把这四千多辆车的粮食平均到其他一万多辆车也不是不可以。
“侧妃,两万辆已是最低底线,若是筹不到马车我们只能扔下多余的粮食,否则此去关山岭地势崎岖坎坷,马和车都承载不到关山岭。”
涟漪问站在城门之上的李娇娥,李初的妻子,粮食她不能扔下,但是该怎么办。
李娇娥看着满地的牛马,笑的豁然:“你不是早就想到了吗?抢呗,你抢总是会有的,你别看这些百姓一副慷慨解囊的样子,好东西他们都藏着呐,更别说还有没捐过的。”
“我要是这么做他定然不会原谅我。”
积雪反射刺眼的阳光,她微眯着双眼,面色平静,唇角带着苦涩。
“妹子,你拿的是他们的东西不是他们的命,但那十万将士要是等不到这些粮食就肯定没命了,你当时难道只顾着筹粮,却没想到运粮之路也同样艰险难测吗?”
娇娥一身绫罗锦布,唇不点朱红,眉不施黛。
两支布满老茧的手扶在城墙上,绫罗裙摆都被她挽在腰际,身材挺拔俏丽,说话透着几分英姿。
她们二人的相识就如她安排好的,韩周带她来,涟漪当说客,只是,这个大她十岁的女子却是个难得的明白事理之人。
此去关山岭,她主动提出要一路护送随性,一来是为了避免李初心血来潮追杀上来,二来她曾说过自己是将门之后,只是家人遭奸人陷害蒙冤受害,少年时候习得些功夫也读过些兵法,一路上应该可以起到些作用。
“………”
按照娇娥的说法涟漪将此法吩咐李初去实施,她还记得韩周当时看她的神情,那是一种惊奇与默然,厌恶与愤怒。
涟漪只觉得现在的他好笑至极,她冷笑道:“这件事你不用插手,连你的手下也不用。”
韩周当时站在原地,看着她挺着肚子的背影,零落似飘零的叶子,却努力维持不掉落的姿态。
她骄傲的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给他一丝辩驳的机会,眼中是冷意是淡然,没有责备质疑。
王爷苦心经营了十四年的人心,如今全都要被她毁于一旦。
他又如何能坦然面对,她却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给他留。
反过来想,若是换做他,他也不得不做这种决定。
现在他却犹豫了,只因为有这个女人承担了所有民众的谴责。
而他,却只能遭受良心的责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