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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秦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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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那件事其实是很偶然的,两年前,南王进京朝见天子,却不想自己见到的天颜居然与自己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等他冷静下来之后,却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偷梁换柱,李代桃僵。
若是计划得当,或许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南王并非当真毫无脑子,只是利益太过惊人,似乎只要稍稍一抬步,天下都可落入手掌之中。
他动心了,他不能不动心,藩王再好,又怎么比起上九五之尊。
既然如此,想要让计划成功,就必须寻找一个绝对合适的帮手。
南王一开始并没有想到叶孤城。
自家儿子虽然拜在了这位名满天下的白云城主门下,但是他知道叶孤城这个人绝不是容易操控的,要将对方绑上自己的战船,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还是很容易惹怒对方。
但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朝堂之上,几乎没有可能,南王只好把目光放到了宫闱里,他用重金终于和皇帝身边的人搭上了线。
不过宫廷之中防备何等森严,仅仅有内应远远不至于支撑这个胆大包天的计划。
南王只好把眼光落到江湖上。
到了这个时候,南王忽然觉得叶孤城确实是一个很适合的人选,名气,实力,地位,他一样不缺,最重要的是,他勉强还是和自家有些关联。
于是他便让常钰把此事和那位白云城主全盘托出,他不怕叶孤城说出此事,因为白云城再怎么名气大,那也是外夷所居之地,更何况,叶孤城只是一个江湖人。
而那位白云城主的反应便是,没有反应。
事情辗转拖了半年多,南王本以为叶孤城肯来中原,是心中有意。
却不想,他还是拒绝了。
叶孤城原是想着先回一趟白云城,然后再去找西门吹雪。
但是等他再次踏上中原之后,却听说西门吹雪去了江南,然后他看见那个男人时,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女子。
孙秀青终究还是见到了西门吹雪。
她唇角有鲜红无法控制得流出来,但是右手却一直紧紧抓着西门吹雪的衣袖、
“你我有杀师之仇,我便是再喜欢你,也是该,该拔剑的。”
“但是现在,我,我快死了,西门吹雪,我喜欢你,咳咳我在,很久之前,见到你那次,我就喜欢你、你了。”
无论西门吹雪有多么冷淡,但他毕竟还是一个男人,面对一个喜欢他即将死去的女孩子,总会比往日里多出一些不忍。
素来寒冷如霜雪的男人此刻低垂双目,薄唇紧抿。
“你不会死。”
孙秀青伸手去触碰西门吹雪冷峻如孤崖的面容。
“我其实很羡慕,秀雪最后是死在花公子怀里的,现在,我要是死去,你,你会不会一辈子都记,记得我?”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他将孙秀青打横抱起来,正准备离开时,他看见了叶孤城。
白云城主的脸色是雪一样的苍白,他对西门吹雪点点头:“你要救她?”
“是。”
叶孤城扔给他一个玉瓶,里面放着的是很多年前他们一起在南疆历险得到银环蛇首。
西门吹雪道了一声谢,然后将东西给孙秀青服下。
女子很快陷入昏迷,但是手指仍然紧紧抓着西门吹雪的衣襟不放。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找了家客栈,将孙秀青安置好。
然后才另外找了张桌子,坐下交谈。
叶孤城还不曾问,西门吹雪便自顾自得开口了,像是在解释,又像是纯粹的疑惑。
“我只见过她几面,峨眉派原本是私下去找了蜀中唐门合作,准备设计围杀于我。”
西门吹雪垂眼,“她私下把这件事告诉了我。”
“哦?”
“如此,自然为门派所不容。”
“峨眉派,她已经回不去了。”西门吹雪的目光十分困惑,“为什么?”
他确实想不通,没有任何理由的为了一个并没有见过几面的人,甚至是仇人,让自己落到这种险些身死的地步。
叶孤城无法回答。
“你准备怎么安置她?”
西门吹雪道;“若是你没有来,我原本是想带她回庄救治的,现在,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等她醒来,自行决定。”
叶孤城点点头,没有再问。
孙秀青醒得很快,脸色也好看了很多,她睁开眼后,看着西门吹雪发了好一会呆,才道;“我没死?”
“恩。”
孙秀青还是愣忪的时候,西门吹雪问她:“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女子摇摇头,“我不知道。”
西门吹雪道:“我在这附近有一个别庄,你可暂时住下。”
“好。”孙秀青呐呐点头。
说完这些,西门吹雪便往外走。
“西门吹雪。”孙秀青忽然又叫住了他,她脸上微红,却很郑重得道了一声谢,“谢谢你救我,但是师恩难负,我……”
西门吹雪冷冷打断她:“等伤好了,无论是报仇,还是离开,都随你。”
“嘎吱——”门被彻底关上。
孙秀青坐在床上,愣愣发了好一会呆。
叶孤城背着手看向窗外,旧地苍苔之间,柳枝斜斜映水,水下是一池还未开完的莲。
远处还有在在洗衣的妇女,撑着船篙的船夫,沿着河岸叫卖的小贩,喧闹无比。
已经是初夏了啊,他这样想着,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西门吹雪来到他身后,和他一同看着两岸临水人家。
江南倒确实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无论春夏秋冬,都让人觉得绮丽靡宜。
西门吹雪道:“这里便是十里秦淮。”
叶孤城道:“江南水中乡,金陵佳丽地,闻名已久。”
“我第一次来。”
“亦然。”
两人相互对视着,眼底笑意一闪而逝。
夜晚,才是秦淮最美的时候。
“西湖蓑雨一舟迟,秦淮灯火花舫间。”
“千金轻掷美人笑,良宵欢夜犹胜仙。”
有穿着长衫的雅士摇着羽扇感叹着而过。
西门吹雪包了一艘船,除了船夫,其他一概不要。
秦淮河的船多是画舫,里头的装饰繁复绮丽,垂挂着的明灯,足以将人照映得纤毫毕现,船舱中央摆着两张竹木躺椅,中间是红木案几,船尾摆着香炉。
西门吹雪拉开帘子,透过窗外看外头连绵不断的花灯。
不时便有一些嬉笑声传来,来此寻欢作乐之人,到底是不会少的。
叶孤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案几上烛火随着船身微微摇曳,明黄色的光落在西门吹雪苍白冷峻得侧脸上,仿佛也变得温暖了很多。
西门吹雪只看了一会儿,就不再看,他斜斜倚靠在藤椅上,闭目小憩。
“困了?”
“以往这时候已经睡了。”
叶孤城道:“那你不妨睡会,等会我再喊你。”
西门吹雪拧着眉摇摇头:“这里太吵。”
叶孤城给他倒了一杯茶:“那就喝点茶,醒神。”
西门吹雪抿了一口,茶味略带苦涩,不过稍后又渐渐回甘,他将剩余得饮尽,苦涩已经淡去,心头生出清爽之感。
他半支着下颚:“这是什么茶?”
“白毫玉露。”
西门吹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抿着。
外头忽然传来惊呼声。
“是幽儿姑娘来了。”
“天啊,今日是什么日子,幽儿姑娘居然愿意登台。”
“这下是可以一饱眼福了。”
叶孤城往窗外瞧了一眼。
远远便看见一艘两层画舫的甲板上,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衫得姑娘,对着众人微微行了一礼,随后,水袖凌空甩出,另一只手中则握了剑。
竟是一曲剑舞。
叶孤城看了片刻,忽然觉得那人有些眼熟,瞥见正脸之后,他终于想起这女子的身份。
“凌幽幽。”
西门吹雪也觉得像。
“她何时来了中原。”
“既然她没有事,那么那位少教主应该也还活着。”
西门吹雪点点头。
他想到四年前的事情,感觉却好像隔了很久很久。
“那时我原是想去寻你的。”
“哦?”
“伊弄月的事情……”
“他已经死了。”叶孤城打断他。
西门吹雪沉默了一下,换了个话题:“我那时答应了你十七件事。”
叶孤城顿了一下。
“恩。”
“你到现在一件都没有提。”
叶孤城用带着不明意味得目光审视着西门吹雪。
“那我现在提一个便是。”
“恩?”
叶孤城道:“我想听你吹笛子。”
西门吹雪往腰间摸索了一瞬,才想起,自己应该没带。
但是眼前却有一支玉笛递了过来。
“原是早些时候便想送你,只是一直没来得及。”
西门吹雪接过,细看,是极好的玉,颜色通透,润泽无比,他试了试音色,同样很是清润舒缓,如流水一般。
夜色缭绕,灯火辉煌。
忽然间,雨丝垂挂而下,隔着雨幕,一切似乎都裹着一层蒙蒙光晕,萦绕不绝。
——着实扫兴。
凌幽幽皱着眉头,停下。
丝竹声在烟雨之下显得模糊不清,偏偏这时,绮丽无比的秦淮之上,却响起了一阵宛如轻烟般袅然高邈的笛音。
她凝神片刻,忽然起了兴致,当着细雨蒙蒙,挥动长袖,舞出一曲十里繁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