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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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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城,将军府。
丫鬟梧桐捧着首饰盒子,匆匆穿过假山,步进回廊,垂头挪步,她来到小楼,轻声叩门。
屋里,丹朱趿着鞋子来开门,瞧了梧桐一眼,喜道:“梧桐姐姐,你可回来了,女郎正等着你呢,都要恼了!”
“东西可取回来了?”她退身,边将梧桐让进来,边探头瞧她手里的盒子。
“嗯,取回来了。”梧桐含糊应声,脚步不停,面色有些沉重。
步进正堂,转过屏风,她匆匆来到内寝,打眼一瞧,就见自家主子——姣夫人正坐塌边,一手拿着花棚子,一手点着女儿楚琼的额头,眉眼舒展的说笑呢。
“奴奴见过夫人,见过姑娘。”悄声走上前,梧桐跪地叩头。
“哎呦,你到是舍得回来了?”楚琼转头看她,不满的拧眉抱怨,“让你到银翠楼取几件首饰而已,又不是十万八千里,居然那么慢?明明天没亮便出门了,这会儿已经晌午,你怎么办的差事,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跑哪儿去耍了?”她怒道。
姣夫人同样垂眸,面色淡淡。
“回夫人,回姑娘,奴奴冤枉,不敢怠慢您的差事,只是……”梧桐叩首,头都不敢抬的急急解释,“今儿奴奴到银翠楼给姑娘取首饰,那银楼老板不收奴奴的银子,非说要给奴奴免单……”
“奴奴记得,夫人曾经交代过,不许奴奴们仗着将军府的名号欺压百姓,便执意要给他,但那老板就是不要,奴奴跟他撕扯了许久,最后把银子扔到地上跑了,那老板还追了奴奴两里地,非要还给奴奴,为了躲他,奴奴鞋都跑丢了……”梧桐抽泣,委屈极了。
然而,很可惜,不管她说的多么可怜,楚琼一个字都没信,扬起眉头,她满面愠色,猛地站起身,指着梧桐骂道:“好奴才,你当我是傻子吗?会信你的胡言,谎话不能编的正常些?银翠楼的老板疯了啊?他凭什么不收你的银子?”
“往日咱们在他那儿打首饰,他哪回少要了?你有甚个特别?他怎么不要你的?还说什么追着你给你银子,鞋都跑丢的话……你觉得我会信?”
“你哄鬼呢?”楚琼伸手,狠狠推搡着梧桐,到不是单纯恼她回来晚了,而是,这丫鬟把她当傻子,她觉得智商受到了羞辱。
不过……“姑娘,奴奴没骗您啊。”梧桐被推搡的直摇晃,狼狈不堪的趴地上,她急急解释着,“是真的,是真的,奴奴没说慌话,全是事实啊!”
“事实?呵呵,银楼老板疯了?有银子不挣,你是他娘啊!”楚琼越发生气,抬腿就是个窝心脚。
“哎呦!”梧桐应声而倒,疼的脸色惨白,她哀声道:“姑,姑娘,那老板不是看奴奴,是,是他说是因为大姑娘……”
“大姑娘,你是说钰娘吗?”一旁,冷眼旁观瞧着,姣夫人突然插嘴。
“对,对,夫人,就是钰姑娘。”梧桐连连点头。
“琼儿,莫要闹了,你回来。”姣夫人沉脸,伸手拦住女儿,把她拽到身边,她站直身子,垂头看向梧桐,冷声问她,“究竟怎么回事儿?你从头到尾跟我说。”
“是是!”梧桐抽泣着,艰难跪直身子,双手捂着胸口,断断续续道:“奴,奴奴今儿清晨到银翠楼给姑娘取首饰,原是小二招待奴奴,他看了记册,知晓了奴奴是将军府的人,便跟奴奴攀谈,句句声声赞钰姑娘,说她是仙人,是统领江河湖川的神女,素手能取天河水下来,活百姓,救万民,泽被苍生……”
“奴奴不过是丫鬟,没资格谈论主子,便不欲跟他闲扯,可那小二声音太大,呼拉拉引来许多人,知道奴奴是将军府的,便围着奴奴问三问四,奴奴摆脱不了,被他们拦住了,花费了许多时间,后来,连银翠楼的老板都闻迅赶来,看奴奴取的是首饰,就直接给免了单子,怎么说都不要银子……”
“奴奴解释了,说这首饰是府里二姑娘要的,不是送给钰姑娘,可是老板不听,只说什么,他是从乡村走出来的,家里三亲六故都居乡间,遭了旱灾,要不是托钰姑娘的福,他族里百十多人肯定熬不过去,他承了钰姑娘的恩,万万不能收将军府的银子,不管是给哪位姑娘的,这都是他的谢礼……”
“而且,而且……”梧桐抽泣着,小心翼翼窥了楚琼一眼,悄声道:“除了姑娘原订的钗环之外,那老板还给了九十九颗粉珠串的颈链,说是托奴奴送给钰姑娘,替他叩个头,谢个恩……”
“呸,好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姑娘付不起那几个银子吗?谁要占楚钰的光?”勃然大怒,楚琼听不下去了,狠狠踹了梧桐一脚,她破口骂道:“什么神仙?什么恩泽?不过是个低贱匠女,会摆弄几块木头而已,很了不起吗?哪里值得如此?世人都瞎了眼啊?”
“堂堂将军府的姑娘,做些什么不好?见天的田间地头乱转,那么喜欢土地,那么喜欢拉犁,她做什么回来?直接留在村子里,嫁个粗野农夫,做个无知村妇不行吗?”
“我是好人家的女儿,自来清清白白,跟这样的人做姐妹,当真羞死我了,摆弄烂木头,拉犁浇田,侍弄畜生,又跟些个大男人东奔西跑,窝在臭哄哄,满是地赖流氓的坊子里,她要不要脸?”
楚琼呜呜的哭,手上不停撕打梧桐。
“哎呦,奴奴知错了,姑娘饶了奴奴吧……”梧桐不敢反抗,只能一边痛呼谢罪,一边小心翼翼的闪躲。
“够了,琼儿,别闹了!”眼见楚琼撒泼,姣夫人紧紧皱起眉头,狠声斥了女儿一句,随后敛步上前,悠然扶起梧桐,伸手抚着她紫青的脸颊,眉眼间闪过一抹心疼,“好孩子,你说的话我听明白了,这事儿怪不得你,是我误会了,当真是对不住,到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桐丫头,好姑娘,我知道琼儿不对,不该这样责打你,但是,你伺候了她这么多年,该知道她不是针对你,不过近来心气不顺,恰好让你赶上了,就拿你撒了火,她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我替她给你陪个不是……”
“不不不,夫人您太说的严重了,奴奴是哪个牌面的人?”梧桐吓了一跳,本能摇头拒绝,“姑娘罚奴奴,肯定是奴奴哪里做的不对,奴奴不敢有怨言。”
“梧桐,你这话说的不错,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哪有敢不敢的道理?”姣夫人柔声,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径自塞到她手里,“好了好了,拿着这银子买些糖吃,不许再生气了。”
“奴奴,奴奴……”梧桐抽哽着,觉得脸上胸口都火辣辣的疼,但是,瞧着手里足足二两重的碎银,那是她小半年的工钱,刹时把什么都忘了,只觉得夫人怎么那么好,那么温柔善良,她不过区区一女奴罢了,是签了死契的,别说挨几个窝心脚,就是被姑娘打死了,都不过一卷破席的事儿,哪值得夫人又是道歉,又是给银子的?
真真,真真普天下都没有这么好的主子了!
“夫人,本就是奴奴没办好差事,您还给奴奴……您,您和姑娘都是好人,奴奴不知怎么谢您……”梧桐呜咽,语无伦次的说。
“好了好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身上有伤,回去歇着吧,给你几天假,不用伺候了。”姣夫人笑着催促她离开。
梧桐含泪点头,步履蹒跚的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转过屏风,离开正堂,屋里眼瞧没人了,姣夫人原本温和柔顺的脸瞬间阴沉下来,表情明显恼火,她大步走到楚琼身边,伸手戳她的额头,没好气的道:“你这傻丫头,跟你说过多少回,打人不打脸,哪怕是个丫鬟呢?”
“她是你房里伺候的,身上有伤就算了,总归没人瞧得见,脸上挂彩是个甚意思?你好好的姑娘家,还没开始相看呢,就落下一个打奴骂婢的暴.虐名声,这样能行吗?万一传出去,哪个好人家肯要你?”
“那匠女还杀人呢?你怎么不说?”楚琼小声反驳,一脸不服。
说的就是程玉夺权时,杀奴罚婢的事儿。
“她是我女儿吗?我说的着人家吗?”姣夫人恨声,横眉立目的,“人家是嫡女,人家有亲娘,人家还有名声,人家不靠闺阁里的美名就能独活存世,照样名垂千古,从此贵不可言,离了将军府,离了楚家姓,人家依然是生祠林立的‘尘世散仙’,你行吗?”
“我,我……”楚琼瞠目,哑然失声,眉宇间环绕着数不尽的茫然和惊诧,仿佛那是一团她根本看不明白的‘迷雾’,“娘,我不懂……”她喃喃着,“楚钰她,她这样对吗?”
“她不是应该留在府里,跟我们斗狠夺权,打压我们,欺凌我们,报复我们吗?她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做那些东西?是因为想当神仙吗?”
“天天水里来土里去,执农田贱业,做匠女木工,我想想都觉得日子难熬,肯定要受很多苦,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她……有病吗?”
楚琼拧着眉头,发出灵魂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