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神恋》冰蓝浅绿

69、连环（二）

　　碧嫣是第一次看到那种奇景，对于人类来说，神祗是离他们遥远的存在，却不包括碧嫣。
　　她从小为灵泽收养，跟着这名神祗行走天涯，同时亦倾心于龙帝，然而灵泽的心中却始终只有那名和她面容相似的女神，而后，更是带走了朱丹的妻子，现在，他们一同生活在龙族宫殿里。
　　她的心狠狠的抽痛。
　　如果自己当初的离开，是一种成全，心却怎么也无法抽离对那个人的恋慕。
　　尽管后来，朱丹将带她带回了神界，对她百般的好。
　　她恨这样的自己，过了十年，都无法释怀，却要隐忍，她害怕自己会做出伤害其他人的事情。
　　而在神界的夜空中，她看到一扇奇异的门扉，漂浮在空中，隐隐释放出一种令她觉得熟悉的味道。
　　背上的图纹，隐隐发热。
　　有什么潜藏已久的秘密，呼之欲出，随着那扇门的呈现，有什么记忆在脑海中涌现？
　　一幅陌生的画面突然出现在眼前。
　　风神俊朗的男子与一双碧眸的女子相依在一起，女子眼中全是愤恨，手中却抱了一个小小的婴孩。
　　宿命！
　　与神族的渊源！
　　来自女神的一滴鲜血！
　　传承，神的气息！
　　那些纷乱的字句猛地灌进她的脑海中。
　　肩上的印记变得滚烫。
　　她本能的想逃离。
　　接下来的，将是神与神的对峙，不是她这小小的人类女子可以承受。

　　不得不说，黑羽确实成功的谋算了这次行动。
　　他躲得太深，亦连星瑟的反应，都算在内，知道她会独自对付他们，不愿意牵连上其他，于是星瑟无力阻拦他在神界布下的一连串线。
　　而他，亦是做了一场豪赌。
　　如果那时星瑟不顾一切与他们同归于尽，也就没有今日的场面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赢了，现在，回到神界的门扉，正凭借着人族与神族的力量打开。
　　他欣喜的看着门的另一侧，倾泻过来的光芒，照在他身上的锁链上，神界的光芒带走了这森林的阴森，带来一份令他熟悉的温暖。
　　他站起身，拖着锁链，朝着门走去。
　　每一步都很沉重，心里却是喜悦。
　　暌违已久的神界！
　　我，归来了！
　　最后一步，是跨进门中。
　　步子却停了。
　　锁链已经悬空，牵扯着他的身体。
　　手，迫不及待的伸向那片光明。
　　身体却不能动弹。

　　神界的异象，亦传到人界，被堕神魅惑的心灵被震惊，他们忘记了彼此之间的战斗，纷纷抬头看天上那道虚无缥缈的门。
　　是什么样的变故，让这样的景象在人间出现？
　　而凝光城里，那冲天的火焰，又代表着什么？
　　没有人明白。
　　这是一个神与人命运同相连的时刻，堕神回归。
　　堕神，操控万物的欲望，象征着神的反面与所有力量的负面。
　　在堕神降临的时代，所有的事物都将陷入混乱与疯狂，血腥，镇压，争吵，贪恋，欲望……
　　遥远的传说似乎在人们的脑海中浮现，他们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将传说的故事重现在他们面前，亦不知道，这股强大的力量是如何将过往的堕神的时代形成恐怖的烙印打上人们的心。

　　众人拦不下飞奔的十二，他的胸口有伤，却如急躁的小鹿般四处乱撞，只为找到那瞬间闪过的光芒。
　　伏唯依旧是担心地看着他，跟在他的身后。
　　这个一心想让自己强大的孩子，似乎开始关注其他的事物。
　　终于，他看到那个熟悉的女神。
　　飞身而上。
　　扑进星瑟怀中。
　　如记忆中的温暖，带了淡淡的香气，和令人心安的感觉。
　　星瑟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反手抱住这个孩子。
　　过去了那么多年，还是没有改变。
　　即使，她曾经想杀了他。
　　但是，他还是成长了起来，健康平安。
　　却不知道他是否快乐。
　　他终究会想起以往的事情吧。
　　到时，这孩子，会做什么选择？
　　传承自那个女子的一双碧眸，是关不住的野性，而他的性子，更是叛逆。
　　但是，他却不曾对她不敬，全心的仰赖着她而活。
　　因为不相信阿一会背叛，所以蔚染伤他，他亦不还手。
　　因为善良，所以，不允许幽冥殿的阴司鬼将被外界外族欺负，这个执拗任性的十二，其实已经长成一个很好的孩子了。
　　她不用担心，而那人，亦当欣慰吧。
　　“十二。”她轻轻呢喃。
　　孩子却埋头在她的怀里，眼中有着一丝不解。
　　分明，星瑟不曾抱过他，为何他却觉得这个怀抱是如此的熟悉，充斥着他回忆中的温暖。

　　女神的一滴血！
　　宿命！
　　神族之传承！
　　不死不灭！
　　遥远的字句似乎唤醒了沉睡中的人。
　　这里是神界最荒凉偏僻之所，有谁会来打扰她的睡眠？
　　而那个女人向她保证，会让她好眠到这个世界毁灭。
　　这个世界，要毁灭了么？
　　要崩溃了么？
　　那个男人，是否还活着？
　　依旧醉心于寻求神族之永生不灭？
　　她的恨，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消褪？
　　那时，她疯了……
　　我，要醒过来了么？
　　她这样问自己。
　　是谁，解开了令她沉眠的封印？召唤着她回到世间？

　　一名人类女子，自六芒星中被一道光柱托了出来。
　　门扉，半开，而她，睡眼惺忪地看着那扇门。
　　阴冷的风，突然从门的那边吹了过来。
　　这名有着成熟媚态的女子朝门伸出手。
　　却突然想起来什么。
　　咒语轻念，立刻，身形移动。
　　出现在星瑟面前。
　　“星！”她重重的唤出她的名字，几乎有些嫉恨地看着她永远不会改变的容颜以及永远冷漠矜持的表情，“我，回来了。”
　　星瑟淡淡一笑，手中仍搂着十二。
　　“水菡。”她应到。

　　那是怎样的一个时代？
　　历经堕神之乱后，神界人界万象凋零，百废待兴。
　　主神浊明却因堕神一事而进入沉思，什么都不愿管。
　　于是星瑟三界奔走。
　　那是第一次，浊明眼见自己创造的神脆弱地被毁灭。
　　终有一天，他亦会被毁灭。
　　这样的认知，慢慢的在浊明的脑中成形。
　　他的心亦开始转变，那个清明污垢的创世神，逐渐消失，转化为一个终日担心自己末日的普通男人。
　　见此景，星瑟叹气。
　　而浊明，开始疯狂。
　　不是表面的疯狂，任何神祗看到他，仍然觉得他是那个慈爱明和的主神。
　　但是星瑟却看到他暗中进行的事情。
　　他独自坐在法阵里，看着地上成群的尸体与半凝聚的元神，失神落魄，眼中没有半分光彩。
　　长长的银色发散乱地垂下，长袍半褪，露出大片的胸膛，这个俊朗的神祗手中聚集着下一颗元神。
　　他把自己关在宫殿的最深处，连女官们都无法为他梳洗。
　　越过长长的走廊，在阴暗的建筑中穿行，因为刚平息堕神的信众引起的混乱，她来不及除下沉重的黑色战甲，便朝宫殿的最深处走去。
　　看见遍地的尸体，她皱眉，看见衣衫半褪，身上布满咒语图纹的浊明，她眼中的黑暗更深了几分。
　　她伸手，翻动尸体，有男有女，有人有神，横陈混乱地堆满了宫殿。
　　都是来自浊明创造之物，毫无尊严的在造物主面前裸露，脸上亦无表情，残破的元神化为点点光亮，在尸体周围漂浮。
　　“为什么，都失败了？我的手，已经不能创造任何东西了吗？”浊明绝望的看着她。
　　她的眼中仍是冷漠，一如浊明看不透她的心思。
　　“你为什么非要追求不可能的事情呢？万物由生到灭，本是应当遵循的规律，你我都不会例外。”她冷冷地说道，却知他根本听不进去。
　　浊明果然猛烈的反对：“不是，你们人类，有着不灭的灵魂，由生到死，由死到生，为何，神族就不可以？”
　　“纵然人有轮回，却不再是当时的那个人，这样，也算是不灭？不记得以前的任何事，不会重复同样的选择，性格亦会改变，这样，是不灭？你见到今生的我，怎知来世的我，还是我？”
　　在星瑟的观念里，以及所有暗之一族的观念里，人之一生，其实就只一生，前世与后世，只是灵魂的历程，却不是意识的历程，一个灵魂在不同环境下产生的意识不同，两者大多无关联，而他们，所关注的，是如何活在当下。
　　“不会，我还是我，我要一直活着！我会永生不灭！”浊明猛地欺上身来，捉住星瑟的手。
　　她冷眼看着，浊明在她的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然后，他的唇，朝伤口覆了过去。

　　神族不灭？
　　她从来不去想自己死亡是什么样子，她注定死亡，因为她早透过时间之河，看到了自己的来世。
　　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类女人，为生活而忙碌。
　　记不得前世的辉煌，亦不相信诸天会有神佛，现实而清醒的过着每一天，从不奢望会有奇迹发生。
　　血液快速的从身体里失去，浊明正吸取她的鲜血。
　　他那急切的样子与以往的淡然成鲜明的对比。
　　心的部位，有些抽痛，为了这个开始腐朽的神。
　　行走了那么多的时空，在这一站，会有什么变化吗？
　　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

　　星瑟的血加上浊明的力量，会有什么后果？
　　而最终，在天宫的深处，水菡诞生。
　　拥有碧绿眸子的人类女性，妖娆妩媚，独具风情，天生拥有预言的能力，却拥有反叛阴暗的个性。
　　她藐视一切规则，任性而为，口中可以吟诵深奥的咒语而启动庞大的法术。
　　这样的人类女子，结合了浊明的强大与星瑟的冷漠，她拥有神的眷宠与人的狂妄。
　　第一次与她见面，星瑟的眸中涌动着杀意，这样违背规则诞生的人类，谁也驯服不了她，她令星瑟想起族人手中创造的生物，顽劣，充满黑暗的气息。
　　更何况，这个女子身上流动的，是她的血液，星瑟的血液里禁锢着无尽的黑暗与算计，暴戾，忧愁，易怒，这些特质都从水菡的眸子里流露出来。
　　她，不是浊明可以驾驭的温驯女子，而是有着强烈反叛意识与毁灭意识的女子。
　　创造出这样的女子，与浊明的永生，有什么样的关联？
　　尽管星瑟拥有暗之一族的知识，她亦不曾踏足神的意识领域。
　　而浊明，这个创始者，和她之间，仍有许多不同的观念。
　　无处判断对错。
　　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严重的事情诞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