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番外二——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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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是我整个生命的主宰，我愿意为他生死，只希望他能回头看看我，明明我就在他的身后。”
——【喜姐儿】
我生于琅琊王氏，死于琅琊王氏，一生都在为琅琊王氏这个姓而活。
身为王氏嫡女自小我便知道我注定是要成为皇后的人，曾经的我一度以我的家族为荣，因为他给了我在众多贵女面前炫耀的资本，她们面对我总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深深的说一句。
“皇后万安。”
我还记得第一次进宫时，正值金钗之年。太后拉着我的手慈祥地说道“不愧是琅琊王氏的女儿，小小年纪竟有如此风姿。”
当时的我既紧张又兴奋，抬起头我看见父亲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随即粲然一笑“太后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嘴上虽这么说着但心底仍然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因为自我记事起父亲便严格教导我，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我熟读《女戒》、《烈女传》、《闺范》等书，学会了怎样笑不露齿，怎样听从皇帝的话做一个好皇后。
我想这样的我应该值得所有人的喜欢，父亲、太后、母亲以及家族众人都对我疼爱有加。
是夜，父亲把我拉到房中兴奋地对我说道“整整三百年了，琅琊王氏终于又出了一位皇后可以重现昔日的辉煌了。”
我扬起头有些懵懂的问着父亲“为什么是我呢？”心中想着阿姊比我貌美，还比我聪明，许多人都夸赞她，所以我时常羡慕着她。
“因为你是嫡女啊。”
那时我才明白太后对我的恩宠，不为别的，只为我这个姓氏。无关我的相貌是否出众，才华是否横溢，只要我还是嫡女皇后的位置就是我的。
万历六年二月，锦衣卫王伟的女儿王喜姐被钦点为后。这意味着王氏再一次登上政治舞台，成为京城中最为显赫的家族。
在新婚的前一夜，母亲拉着我的手坐在铜镜前把一只金簪插入了我的发鬓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喜姐儿，你要记住你是琅琊王氏的女儿，你所做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家族。初入帝王家不比寻常百姓，永远不要奢望能够得到一个皇帝全部的爱，他会有很多女人但最后的正妻只会有你一个所以不必在意那些魑魅。”
我听着暗自记在心里，原以为这便是世间女子的至理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每每想到初嫁时的模样我很想对母亲说一句“母亲你错了，有一个女人能够得到帝王所有的爱。”
当我的夫君揭开我盖头地那一刻，我承认心动了。眉如画，鬓如裁，身着峨冠博带的明黄色衮龙袍。我看清了他那双凤眸，于是止不住地怦然心动，这便是与我生当陨首，死当同寝的夫君，大明王朝的掌权人——万历朱翊钧。
新婚夜，芙蓉面纤柳腰，春宵一刻红帐暖。
他是帝王之尊，自然从幼时便有宫娥服侍，软塌上他掌握着所有的主动权，天旋地转间我被动的接受这一切。那夜其实并不如乳娘所说的那么美好，那样的痛彻心扉并不是简单的水乳交融更是权与欲的交杂。
情浓之际我看向了他，那双眼依然清澈，不见丝毫欲念，那一刻我就知道这辈子他不会爱上我了。心中对自己说道，没关系，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他，做好身为皇后的责任。
翌日，辰时。
我与他一同前往去拜见太后，太后坐于高位，还未等我俯身行礼便拉起我，让我不必多礼。
初为人妇我仍有些羞涩，低下头任由身边的人牵着我的手。
太妃们望着紧握的双手都在打趣说这小两口真是如胶似漆呀，打从这圣上进殿起这眼神就没离开过皇后娘娘。太后笑了笑说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在众太妃走后又把我喊到身侧，她说“喜姐儿，记住你要做一个贤惠的皇后。”
贤惠，是我用一生来追求的两个字。
上天不曾厚待过谁也不曾偏爱过谁，新婚燕尔不过半年，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日益疏远，望着我的眼神愈发冰冷，我的谨言慎行在他眼中不过一场笑话。因为我越来越像他的母亲，那个杀伐果断的女人。
再后来他又宠爱了很多的妃嫔，但是我却已经渐渐麻木了。只是在夜深人静时仍会有丝丝酸涩入骨缠绵。我这才体会到太后那时与我说的话是多么的意味深长，皇帝有很多女人，他却不会给任何一个人椒房独宠，只有我这个皇后的地位才是最稳固最牢靠的，因为他现在还动不得琅琊王氏。
万历九年，打破这个格局的是一个名叫郑嫆女子的出现。打从太庙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知道拥有这样美貌的女子注定不愿甘居人下，那双泛着春水的眼我至今还记得。
天光乍起，云墨翻涌，仿佛一切的瞬间都隐匿在其中不见踪影。
后来我的想法果然成真了，当我听到郑氏封为淑嫔时我心里压抑不住地酸涩，只有我知道她是怎么被封为嫔的，第一个敢于遮住皇帝眼帘的妙龄少女？我能清楚的察觉到我唯一的皇上变了，他脸上洋溢着明快的笑容是我这么些年来从未见过的。
我突然害怕有些这样的他，他不再是我记忆中的人儿。他变了，甚至变得有点偏执，不在乎皇权，不在乎外戚，只在乎那个女人。想想人世不过百年，大半辈子也就陪着郑贵妃闹。
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妖书案。
我从中看到郑贵妃的野心，不，应该说是郑皇贵妃。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我想除了这天下至尊的皇后之位没有别的是皇上不能给的了。那个女人凭借着皇上的宠爱从一介布衣走向那至尊之位。我忽然意识到我没有美貌也没有智慧，只是一个好的出身，而这个出身注定了皇上不会信任我。
不过，也罢，自此乾坤宫闭门谢客。
我再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时是他病重的时候。在整个大明内外交困、风雨飘摇中他也到达了奔溃的边缘。
我想再去看下他，只是为什么在他临死前都不愿再让我看一眼……我视为生命全部的夫君啊。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最后想见的人竟然是郑氏。
我站在屋外看了一宿房中那盏长明灯不曾熄灭，我试过从天黑等到过天亮的苦，那是我心爱的人去宠幸别的妃嫔的时候，但是这一次不同我只觉得心如死灰。
那一刻的感觉让我永生难忘，如坠入烈火，灼灼的燃起了我的嫉妒，有种想忘却一切礼教束缚的疯狂冲动，但是心中的理智告诉我不可以。她在心中哀求道，你是皇后，是后宫至高无上的女人不可以这么做。
夜无眠，泪枕寒，只觉一阵无奈与无力。曾几何时为了他，为了足矣站在他的身边让那些说闲话的人闭嘴，我学了一遍又一遍的礼仪举止，不敢有半分的失态。我舍弃了所有的一切，将所有的心思深藏心底，我越来越像一个皇后而不是曾经的喜姐儿，我没日没夜的钻研那些枯燥无趣的佛经，只因他信佛，而我信他。
这般苦心孤诣，从十四岁时开始的恋慕到得如今……到得如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连仅剩下的那点温暖都被郑贵妃夺走，我恨。
我突然仰头疯狂的笑了起来，无声的大笑，我不敢出声，我怕会惊扰了其他人，毕竟在那些下人面前我还是不苟颜笑的皇后，礼数周全，一丝不苟。
而此时的我笑着，跌跌撞撞想朝着翊钧的方向跑去，我也不知道自己过去要做些什么，我怕，我只不过想再见他最后一面而已。我只想告诉他，他是我这一生的执念。
执念……执念……不过是一场虚妄……身为王氏嫡女的我一生从不曾缺过什么，无人敢拂逆我的意思，我想要得到的总会拥有。时至今日，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了，或许两者兼有之。
可贤惠了一辈子，懂事了一辈子，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得不到帝王的爱？
我到底还是没能见他最后一面，我被关在门外站了一夜，那个夜晚下的雨可真大啊，我浑身都湿透了冷得直发抖，可这一切怎比得上我心中的痛楚？
雨夜，哀钟长鸣，满朝举哀。
万历四十八年，王斃。谥号“范天合道哲肃敦简光文章武安仁止孝显皇帝”，庙号为神宗。
我爱了一生的人就这么去了，死前背负着祸国殃民的骂名，我突然想到了当年我为他磨墨时他认真批改奏章的情景，温柔而又明亮的少年抱着一腔壮志想改变世家官僚相护的现状，但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我不怨太后，不怨家族，只有对皇上有着淡淡的哀伤。我掩饰着自己的心，从来不敢真正的活着，我怕我的一举一动会被无限的放大。
我太累了，身心俱疲。躺在床前望着身边伺候的青钰发现原来曾经清秀可人的姑娘也已经白发苍苍，而她更加。皱纹深深印在脸上，眼神再不复昔日的纯净，方才知道原来这一生也就这么过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一切都没有变，我爱的人还是不曾爱过我，家族依然屹然不倒，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子为家族付出青春，韶华易逝，这就是身为王氏子女的命运。
半眯着眼，半梦半醒间想起了幼时的一些事情。
“翊钧哥哥，我要吃琳琅阁的燕窝羹。”
我拖着腮看着他，只见他美眼带笑，正是一副好哥哥的模样。怕是在梦里才能见到他了，即使是梦镜，是幻觉，那也是她这一生流失辗转在权利与爱欲最美的一场离人醉了吧。
只愿这梦太美，就让她睡过去吧。
细碎的光华铺陈在来人浅浅的笑颜上，如梦似幻。
后同年七月崩，谥号孝端皇后葬明神宗定陵，神主祔庙。
【朕惟天地职覆载之常，乾元必资乎坤顺，君后理阴阳之教，国治盖本于家齐。故妫汭嫔虞，光启重华之运；涂山翼禹，诞开文命之基。惟宗祧之重计攸关，肆昭代之彝章具在。咨尔王氏，星轩降秀，沙麓兆祥，躬淑哲以伣天，体安贞而应地，上副慈闱之简，下孚泰筮之占，宜表正于宫廷，用登崇其位号。兹特遣使持节，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主领长秋，母仪函夏。尔尚明章阴教，嗣续徽音，帅六壶以式万方，懋端一诚庄之行，奉两宫而承九庙，服孝慈仁敬之规，鸡鸣儆戒以相成，麟趾繁昌而益衍，用笃邦家之庆，永流图史之光。钦哉。】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番外二——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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