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如忆》墨雪而

11、（十）

　　（十）
　　一纸诏书下来，我被调到御前侍候。
　　犹记得德妃不甘的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我利用了她对十四爷的疼爱，她此时亦知自己被骗，却又无可奈何。
　　“马尔泰若曦，你会后悔的！”她咬牙切齿丢下这么一句，不知为何，见惯大起大落的我背后竟汗毛倒立。
　　我住进了养心殿。和我记忆中的一模一样，玉檀恭敬地在我身旁服侍着。
　　“你出宫去吧。”我屏退了所有人，对她道。
　　她一怔：“若曦姑娘……”
　　“我知道你和九爷的事，皇上也知道。是我求他不伤你性命，放你出宫。你即便强留在这宫里，也只有死路一条，不若出宫去，或许九爷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她沉默许久，跪地叩首：“谢姑娘。”
　　我叹口气，虽然出宫后日子也不一定好过，但也总比被人活活蒸了的好。
　　玉檀走后，又有个宫女来照顾我，很有灵气的小姑娘，想容。
　　想容一直亲昵地叫我姐姐，恍惚中仿佛又是玉檀在侧。
　　四爷每次下朝后，都会来看我，不论他有多忙有多愁眉苦脸，见到我时，脸上都是欣慰和满足。
　　他知道我不想，所以他从不提册封一事。
　　就这样过了几年，德妃殁了。我的身子也突然垮了。
　　太医诊完脉，连忙磕头，声音竟有些颤抖：“启禀皇上……若曦姑娘，是中毒了……”
　　“你说什么！”四爷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茶杯，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
　　“若曦姑娘所中之毒应该是长期积累而成，若不是到了毒发的地步，一般是察觉不到的……”
　　话落，太医连忙又磕了几个头。
　　“可有解毒之法？”我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恐惧，最后一个字，似是从口中挤出来一般。
　　“皇上……臣自知医术不精，纵是用上毕生所学，恐怕，恐怕也只能保姑娘一月性命……”
　　“医术不精，朕要你何用？！”他是真的动了气，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打翻在地，“朕要你治好她！治好她！！”
　　太医受命，颤颤巍巍地退身离开。
　　四爷攥紧拳头，把想容叫到御前，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问：“说，你到底是何人指使？！”
　　“皆是奴才一人所为，无人指使。”
　　想容的不卑不亢，彻底激怒了他，“来人，将此婢凌迟！悬于城门曝尸三日！”
　　想容被侍卫带下，而当初通融她来我这伺候的一干人等皆被四爷以雷霆的手段诛杀。
　　后来才知道，原来它们都是受过德妃娘娘恩惠的人。我这是否也算自食其果？
　　我的身子每况愈下，四爷几乎日日陪在我身边，跟我讲当初的事。
　　他说他第一次看见我，就觉得我们应该是认识的。
　　他说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哭得那般肝肠寸断。
　　他说，我那句“我认错人了”让他心里一惊，我心里该是有多痛？
　　他说他一直以为我喜欢的人是十四爷，可他却不想放手。
　　他说，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对我，他从来没想过放弃。
　　……
　　我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我舍不得这种心安的感觉。
　　“四爷……”我虚弱地开了口。
　　“嗯？”
　　“我做过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喜欢过八爷，虽然最后爱着的是你，可我竟为了他伤了你……我还梦见自己为了出宫嫁给了十四爷，将死之时我给你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至京城，想要见你最后一面………可你……竟是怎样都不肯见我……”
　　情至深处，我泪如雨下，虚弱的咳嗽不止。
　　他抱紧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你怎这般傻，我怎会不见你？若我未去见你，定是我不知，也或许是那信半路出了什么问题……我对你的心意如此，又怎会不见你最后一面……”
　　听到他的话，我如释重负。压了我这么多年的心结终算是解开。是啊，他对我的心意我自然能感觉到，他又怎会不见我呢？
　　上天对我已是仁至义尽，所以这次一月不到，我的身子便已至极限。
　　我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泪流满面。我第一次见他哭得这般痛不欲生。他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想把我从昏睡中叫醒，也或许他是真的怕了，怕他一不说话，我便没了求生的欲望。他知道的，我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在这尘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他。
　　“若曦，你快醒过来，院子里的桃花都开了，我陪你去看桃花好不好？”
　　这是我在尘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说得那般卑微，那般无助。
　　我很想睁开眼跟他说一句好，然后就这样陪着他，一生一世，白头到老……
　　可我终究还是死了，永远消失在天地间。哪一世的我，都不会再醒过来……
　　能与他相守多年，我已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我不曾后悔爱了他两世，刻骨铭心，义无反顾……
　　可我们两世相爱，却终归还是两世相离，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