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Chapter 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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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桶一般的房子轰隆隆响起一阵巨响。
巨大的锤子敲打着金属板，强力的传导震落一排睡得四仰八叉的蜗居虫。身体滚到地板上，脑袋压到裹满了矿渣的臭靴子，索迪按着轰鸣声嗡然的耳朵爬起来，推了推旁边睡姿好得格格不入的黑发青年。
“嘿，醒醒了，伙计！”
蜗居虫们从铁桶的墙壁上将自己撕下来，佝偻着身子，拖着沉重的步子钻出那扇狭小的堪比一个茅坑的门。
他们被阳光重新化妆成朝气蓬勃的人类。
索迪快速套上他的工作服，蹬上靴子，然后在勉强称之为床头的缝隙里摸了半天眼睛。
等他终于将那两条冰凉的金属腿架上耳朵，旁边的黑发青年已经穿戴整齐了，他甚至还十分讲究地用提前打来的水洗漱了，显示出一种与周边的黑煤球完全不同的生存状态。
然而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他甚至还不如他们这些黑煤球标致。他脸上两道狰狞的伤疤，就像两条粗劣的沟壑，令人生怖。
索迪叹了口气，跟黑发青年一块委顿地插.进队伍里，慢腾腾地走出铁桶。
稀薄的大气层透射下强烈的光线，将这颗盛产稀有金属的黑乎乎的星球照得如同一颗融化的棒棒糖，表面瘫软着一层层糖渍般的矿层表皮。
无数根高大粗壮的铁管纵横穿插在表皮耸起的山峦间，偶尔在一些平原处被分割成一截一截的铁桶，里面二十四星时轮班倒，作为矿工们休息的场所。
索迪所在的铁桶今天排的是早班，他顶着地平线处最刺眼的光线捞出一支营养剂。
低廉的连机器人都比不上的劳动力并没有什么好待遇。
他找到一块凉沁沁的大石头坐下，咕噜噜往嘴里倒着营养剂。然后一抹嘴，拧开身上水囊开始喝水。
楚少铮在他旁边坐下来，嘴里干巴巴没有一丝味道的营养剂让他回忆起那些遥远的记忆。哦不，那些记忆或许并不遥远，只是因为太过美好，而被现世的怨怼与折磨拉得遥不可及。
舌根里含着慰藉，楚少铮黑洞般幽沉的眼神慢慢有了聚焦。
“啊——啊——！”
隔着不远的一截铁桶处突然传来一阵疯狂的尖叫。一个人捂着脸抓着自己的头发扑倒在地上，激起的灰尘将他淹没。他在不停地颤抖着，打着滚，仿佛痛不欲生。
周围的人熟视无睹，甚至连吞咽营养剂的节奏都不曾被打乱。
两个脏兮兮的高大机器人很快从铁桶里出来，将基因发狂的人按在地上，打晕拖走了。
如果他足够幸运，可以熬过这段发狂，就可以回到蜗居虫和黑煤球的队伍中来。如果他比较倒霉，那么那张黑乎乎的十分缺少辨识度的脸就永远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
他们不缺一个奉献劳动的黑煤球。
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是没有基因抑制剂这种东西的。他们当中很多人甚至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因为他们拥有的权限只能配置最低端的腕上光脑，仅仅可以用来语音通讯的那种。
基因缺陷狂症，那是只有富贵人才得的起的病。
最后一点营养剂被挤干，索迪意犹未尽地嘬了嘬管口，将手里干瘪的营养剂管塞到路过的垃圾机器人嘴里。
“还是昨天那个矿洞，”索迪看着周围的景色，他对地理地貌十分敏感，他偏头看楚少铮，“我们还没有好好聊过天，伙计，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你不像是本土星球的人。”
他问完就转回了头。他没指望得到回答。
这是个锯嘴的葫芦，他心想，他拥有这个搭档，和自言自语没什么差别。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疯子。
“我来自东边，”楚少铮的声音低哑，“以前……杀过很多人……”
索迪脖子一僵，他瞪着眼睛转过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楚少铮：“那你怎么会被分到铁桶区？”
楚少铮明白他的意思。
迦叶星的矿工也是有分类的。普通的工人，为了赚取每个月那可怜的五个星币和一顿三餐的营养剂，都会被分配到铁桶区工作。他们至少会得到正常人类应有的权利和尊重。
但迦叶星也是一些重刑犯的流放地。他们全部被关在废弃的矿洞里，手上脚上铐着电子锁，这一点上帝国一点都不曾亏待他们，电子锁的模样和功能都十分考究。他们只在夜晚被放出来工作，像一群真正的牲畜一样被驱赶着。
很显然，索迪将楚少铮当成了这类人。
然后他很自然地将自己说服了：“哦，是这样，我明白……东边，那都是些很繁华的星球，你是花了大价钱来这里的吧，以前也有过……不是罪无可恕的，都会走的。”
他为楚少铮扣上一顶失手杀人的豪门公子的帽子。
然而事实上，他竟然猜到了三四分的真相。
楚少铮没有解释，他听见索迪颓丧地叹了口气。他或许并不是真的想要发问，而是想挑起一个头儿，来释放一下自己饱胀的情感，或者说牢骚。
“你应该听得出来，我说话……”索迪耸肩，“没错，带着点迦叶星的口音。但我不是迦叶星人。或者说，我爸爸不是。他在我妈怀孕的时候带她来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然后我就见了鬼地被上了迦叶星的户口……哦，我宁愿我是个黑户……”
他伸直了腿，晃着脚尖，“那两个老家伙撇下我跑去天堂潇洒了，天知道……我多想走出这个鬼地方……”
楚少铮站起来，在旁边的水管接水，灌满水囊。
巨锤敲打着金属板，又一次震耳欲聋。
这是休息时间结束了。
懒散的矿工们站起来，排成一队一队，按照编号进入不同的矿洞。楚少铮将背后背着的安全帽戴到头顶，拿过机器人分发的工具，跟着索迪一前一后，走进了一个小矿洞。
他们像往常一样，行尸走肉地做着这项枯燥的工作。
有人很情绪化地谩骂着：“呸！老子还不如个机器人值钱！”
没人回应。声音落在空寂的矿洞里，被切分成无数细小的粉尘，连回响都只能过耳成模糊的故障。
午饭的锤声很快敲响，枯燥难磨的事业往往都是在怨声载道里慢慢完成。
楚少铮领了一管营养剂，却没坐回大石头上。
“嘿，你在看什么？”索迪走到他身边，顺着他远眺的视线看去。
是一片巨大的黑影，像从天而降的银灰色巨鸟，扑棱棱降落到这片肮脏的尘埃里。
索迪张大了嘴，他终于从几十岁的更年期状态解放出来，恢复成十几岁的少年，“草……那是什么玩意？飞、飞船吗？”
“星舰。”楚少铮说。他收回视线，将营养剂灌进嘴里，转头看索迪，“我想你需要洗个脸。”
这就是楚少铮的等待。
按照历史的进程该走向的那一步。它无论偏移向了什么方向，始终越不过迦叶星的这只蝼蚁。
午饭时间被牺牲。
所有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的矿工都被集中到平原的中央。他们通过会移动的铁桶源源不断被运输过来。
三十五岁以上的老矿工们坐在石头上惋惜，并且忌惮。未知总是让人期待又恐惧。然而他们并没有期待的资格，三十五岁，或者说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这是一个基因缺陷激化的年龄段。
他们的能力会上升，他们的生命会缩短。
不管是去做什么，大概都不需要这些没有未来的人。
“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的？”索迪跟在楚少铮身后，他有些犹豫。
楚少铮挤在人群里，这里什么歪瓜裂枣都有，他有些恐怖的面容并不显眼。
他轻声说：“这是离开这里的机会。你可以选择留下。”这是自愿的。帝国宣扬人权，如非必要，他们并不会在这些小事上打自己的脸。
索迪把午饭的营养剂塞进了兜里，他咧着干裂的嘴唇笑了笑：“我妈说出门在外，要留点吃的。”
他排在楚少铮身后。
这是一条很长的队伍。平原中央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又排成了许多条类似的队伍。队伍像蜗牛一样缓慢向前移动着，楚少铮仗着过人的身高和视力看清了远处。
降落的小型星舰上铺盖这巨大的太阳荆棘图腾，帝国的勋章挂满了整个星系，像恒星一样悠久绵长。
这是一艘赛亚军方的星舰，几十个人从里面走出来，和矿星的管理人员说着话。
他们很快与这些队伍接洽，拿出一个仪器让每个人按一下。一些人通过了，立刻被沿着通道带上了星舰，底下有人发出欢呼的躁动，然后被机器人拖了出去。这样的威慑直接导致楚少铮的袖子快被索迪揪破了。
他不敢爆发出他的激动和对那艘漂亮的大家伙的向往。他需要破坏点什么来宣泄这种情绪。
“你要用这些地鼠去打仗吗，赛尔亚阁下？”
小型星舰走下来的人群后方，一名中尉讽刺地看着旁边的赛尔亚少校，“这就像一场闹剧。”
“注意你的语气，中尉。”
赛尔亚是个中年人。在帝国堪比坐火箭的晋升速度里，他这个年纪这个军衔，已经属于被抛弃的那一类。并没有什么晋升和提拔可言了。瞧瞧，连个中尉都可以质疑他。
“我们需要这些人，”赛尔亚说，他伪装着自己最拿手的和蔼笑容，“这是上级的命令，苏尔中尉。这是一场很奇特的试探，需要拿人命去填。帝国的人很多，但没有什么价值的，只有这些。”
苏尔冷漠道：“他们该感谢你，少校。这是他们仅剩的一点价值，在你眼里。”
赛尔亚没有听出敌意与讽刺，他很开怀地笑着：“当然，不然我们为什么要降临在这里呢？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坐过这种漂亮的大家伙。我满足了他们的愿望。”
“没想到您的想象里这么丰富。”苏尔又刺了一句，转身离开。
和赛尔亚同处一个空间，似乎让他有些作呕。
“少校。”
赛尔亚从苏尔的背影上拔回视线，他摆了摆手，雪白的手套沾了一层迦叶星的金属灰尘，“加快速度。”
速度确实很快，楚少铮已经来到了仪器面前。
这是一台简易改装版的测试体能和精神力的仪器。楚少铮摸不准他们需要的标准，他挑选了弥卡尔的资质，军校的吊车尾A级。
“滴——滴——！”
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Chapter 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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