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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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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信抱拳朝北边做了一揖,学他父亲的神色说:“天家。”
天家......皇上今年三十有二,佳容年方十六。宫墙深深,她的日子可会难过?可是难过又怎样,诏书在此,“沈氏淑德,纳荣内庭”,你能说个不字?
“去...去做妃么?”
“皇上听说她美貌,拟封选侍。”
“选侍......与皇后比,份位高么?”
“这个嘛,”佳信指头竖起来,又一一放下,“皇后下来有贵妃,接下来是八妃,九嫔,昭仪,婕妤,美人,才人,再下来便是选侍了。”
“那并不高。”
“嗯,不过等她侍了寝,就会加封的,若是得宠,再生一儿半女,做到妃嫔也不是没有可能。”
侍寝......浅树心里忽然一气,侍很多次寝,皇上春秋正盛,又有过那么多女子,肯定很娴熟吧。她是会很骄矜,咬着帕子流泪,还是会笑着逢迎,在腰肢下垫一个小枕,甚至腿也在用力,好早一日做到沈妃娘娘。
“什么时候进宫?”
“礼部那帮人规矩最多,统一定在三日后。”
三日后,沈府果然热闹,果盘灯彩引来整条街的人围观,京城比前几年人烟少了,店铺也萧索了,礼部陈大人前来督办,高兴的从怀里掏出个旧酒壶,闷了两大口,笑眯眯地说:“好久没有这般喜事了,可惜周皇后一向节俭,不然可以更风光。”
沈大人谦虚道:“烽烟未灭,国有兵事,这样办下官已经惭愧的很,多谢陈大人费心了。”
“不过真要恭喜沈大人,”陈大人显然真的很高兴,拉住他的手说,“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家中有个美貌的女儿犹如珠玉在手,操心的很。从官宦到军士,再到从商贾,谁不是朝不保夕呢,关内几座城一丢,城里的名门望族谁跑的了?还是送到宫里最安全了。”
这话他一遍一遍地说,沈二小姐的轿子离开时,还在说个不停。
御赐的酒很香,但是并不烈,浅树喝了几壶,觉得如同喝苦茶,三少爷还挺有心,留了红包给他,十文钱,可惜京城酒肆大都关了门,没有粮食,如何酿酒?他绕了几个圈,终于还是碰上了她。轿子红绸黄边,封得严严实实。一颠一颠的,她的发钗也在乱颤吧,浅树不争气地希望自己是那个椅子。
突然四个铠甲锃亮的人骑着马,用剑柄拨开他。
“回避!”
禁军啊,他抬头望了一眼,没有挪步,却也不知自己能做什么,拉着她逃吗?她甚至并不认得自己。
陈大人从后面探出头来:“讨赏钱去沈府吧。别误了吉时,现在东边什么局势,西边什么局势哟,能进宫真是好福气!”
如果现在真是陈大人说的乱世,他又能保护她吗?浅树走到帘下,想了很多话,却又没有什么资格说,憋了许久才幽幽开了口。
“恭喜。”
佳容迟疑了一下,答道:“多谢。”她的声音沙哑了许多,鼻音又重,可能是受了风寒。他胸口又被禁军的剑柄捅了一下,肋骨闷闷得疼,脚下几个踉跄,还好她看不到。队伍又行起来,朝小黄门走去。
又过了几日,取了红绸,沈府的日子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哑嫂和胖丫头打扫遗物一般收拾绣楼,搬出来一把七弦琴,寻常样式,没怎么听她弹过,还搬出来些胭脂和衣衫,都入了库。外面唯有一把她做的纸鸢,浅树又寻出来看,淡黄的宣纸上有一行细密的小诗:“竹马踉蹡冲淖去,纸鸢跋扈挟风鸣”。
佳信读了两遍,问:“什么意思?”
“陆游的诗,意思就是,有人活在泥沼里,有人青云直上。”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进宫,而且并没有他想得那么伤感。浅树想了一会,突然问,“你姐姐到底长什么样?”
“脸白白的,眼睛有点翘......反正像那副画里的人。”他打开一副卷轴,端详了半天,“对,就是像她,不过比她嘴巴也翘一点,往中间聚一些。”
那副画是《洛神》。
二小姐应该有着绝色的姿容吧。如果她是个稍有野心的女子,应该会在宫里混得风生水起。自己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
果然有消息传出来,佳容在入宫当天就被加封了婕妤,而其他女子还只是选侍。皇上一定很宠她吧,日也温存,夜也温存,一次次的征服和占有,又一次次的被她吸引和迷惑。她会柔腻腻地低吟吗?浅树有时候很怨恨皇上,有时候又很想取代他。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种混乱的思维困扰了他很久,但是当天色变亮,他又要拿起扫把,做一个下人该做的事。
大概过了一个月,突然有个宫妆小丫鬟来府上,梳着两个发髻,很聪明伶俐的样子,她与老爷夫人说了什么,夫人即刻就晕了过去。浅树急忙去请郎中来瞧,心里七上八下,可是二小姐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沈夫人一醒来就哭:“这是惹了煞星了么?佳容才去一个月,怎么就......”
“沈婕妤再三叮嘱,要老爷夫人保重身体,不要挂念她,她自会好起来的。”
“病的重么?”
小宫婢沉默不语。
“太医怎么说?”
小宫婢还是沉默不语。
“可是遭人嫉恨,被下了什么毒药?听说周皇后素来不容人,田贵妃也受刁难......皇上可关心她?”
小宫婢掖好了夫人的被子,温婉地说:“皇上政务繁忙。”
一个病着的嫔妃,着实惹人烦,皇上大概已经将她看作废人了。烦恼也没有用,一家人千恩万谢,赏了不少银钱给她,又嘱咐佳信和浅树送她到宫门口。一路上三少爷再问什么,她都是笑而不语。
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二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好说。
佳信面色凝重地看宫门关上:“可惜我们家式微,也帮不上她。”
“我想......”
“你想做什么?”
浅树坚定地说:“我想进宫。”
“进宫?母亲尚不能得到恩准探病,你有什么路子?”
“我有一个路子,明日就要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