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城纪事》温酒前尘

1、其一 白桥

　　他觉得自己愈发的虚弱了，踏上那座弯弯的小白桥都吃力的紧，可是他仍要去，每天不落。因为桥那头的宅子里，住了他最想见却很久没有见到的人。

　　那宅子在一日忽然挂上了喜庆的灯笼，他苍白着脸看着花轿从他门前经过，心脏忽然绞痛的厉害，他倒在锣鼓欢腾的热闹里，像一片凋零的纸花。
　　“陈少爷派人送了请帖，说是请少爷前去喝茶…”
　　“撕了。”他躺在床上，眼也不睁，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他喃喃自语：“我这副样子，如何去见你。”
　　他不去见，那人反倒不请自来。
　　“我说为何我大婚那日不见你，原是病倒了。”那人坐在床边，说的云淡风轻，脸色却颇为凝重。
　　他揉了揉白发，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这个样子，可是吓到你了。”
　　“你我自幼相识，容貌早已不重要，就算你现在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我也会认出你。”那人说道，他便惨笑一声，挣扎着坐起来，用微弱的力气攥住那人领口：“那么我若是死了，等到我化成灰那日，你便在这天地间飞扬的尘土里，一粒一粒的寻我，可好？”
　　那人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划过一丝紧张，他有些愠怒的轻喝：“不许胡说，我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大夫，定能医好你。”
　　“便是医好了，我也没有再走上白桥的力气了。”他摇摇头，松开手，滑倒在床上。
　　他终于肯来见我了，却是在他娶亲之后，自己将死之前。
　　那人听了他这句话，僵了一下。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那人留下几副药，转身离去。
　　他闷在心里的泪顺着眼角滴落，突然弓起身猛地咳嗽起来，床边的小厮吓的扑过来，他摆摆手，擦了擦下巴上咳出的血，对小厮道：“你下去吧，关了大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少爷！”
　　“我一病倒了，连你们都不听话了吗？”他撑起力气喝道。
　　小厮张张嘴，又无奈的闭上，转身出门，把门小心的关了起来。
　　他盯着帐上挂的草蚱蜢，抬起手碰了它一下，蚱蜢晃了两晃，渐渐趋于静止。他咧嘴笑了笑。
　　他做的草蚱蜢一直赶不上那人，赶不上幼时他送自己的那只。
　　如今他们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那人却对他渐渐疏远，不肯出来陪他玩，他便踏上白桥，对着他家的宅子喊。
　　那人不出来，他就一直等。
　　直到一天他毫无征兆的病倒了，那人慌里慌张的闯进他的房间，他连日里的委屈，便全都烟消云散。
　　可是待他病好了些，那人又躲了回去，任凭他再怎么差人去请，都不肯再来。他只好拖着病弱的身子，再去踏上那座白桥，日复一日。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我还有很多话未曾对你说。
　　他这样想着，眼前忽的一黑，陷入了他再也不愿意醒来的梦境。
　　梦里有无边的青草，他和那人都是稚嫩模样，并排躺在草地里看天空三三两两的纸鸢。
　　“你最喜欢谁家的小姐？”他问那人。
　　“我啊，喜欢宋家的少爷。”那人偏了头看他，狡黠一笑，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