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无光》相思泪

1、第 1 章

　　火光漫天。
　　燃烧的噼啪声，房屋的倒塌声，血液的喷溅声，和人们的叫喊声，都与这漫天火光融在了一起。
　　黑夜里没有明月，只有被火光照映的如血的天空，和挣不开走不脱的，深深的恐惧和绝望。
　　莫澜月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她想打，却发现自己的剑并不在手边；她想逃，浑身却似被什么给攫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本能让她缩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蜷成一团，理智却让她抬起头，探看着外面的动静。
　　她所身处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不断有燃烧的巨木自屋顶落下，透过被烈火炙烤得扭曲了的气流，一面明晃晃的银刀劈头向她砍来——
　　莫澜月猛地睁开双眼。梦魇的余悸还未退却，四周不寻常的热度却让她仿佛仍是置身于梦境中一般。几乎就是在她起身的同时，外面家丁的声音飘飘荡荡传入耳中：“走水了——走水了——”
　　真的起火了。
　　万幸莫澜月习惯和衣而睡，自己的房间离着起火处也有些距离，是以火势不大，自己逃出去的时候倒也没费多少气力。
　　只是秦昜……不会武功，警惕性又不如自己，晚间睡得又熟……
　　莫澜月这样想着，心下着慌起来。
　　秦府宅内结构简单，并无甚奇门机巧之处，莫澜月在摸清了方位之后，便急急往大道上赶。好在一路上畅通无阻，没到半路莫澜月就看见了那人胡乱套了几件衣衫，正向自己的方向奔来，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没——”“事”字尚未脱口，却见秦昜抓住她的手腕，生生堵住了她剩下的话：“我表妹、表妹她还在里面！”
　　现在只有你能进去救她。
　　她。
　　莫澜月觉得自己的心瞬间冷了。她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这是她认识的，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
　　那个会跟在她身边的人，那个会为她处理伤口的人，那个会千方百计让她开心的人，好像已经不存在了。
　　哦。
　　让我去救她的话，那便去救吧。
　　叶晴的房间便是整场大火的源头。整个房间，连同周遭，都已经淹没在熊熊的火焰里。不时有焦黑的断木自上砸落，一旁几个家丁几次想要冲进去，都因火势太大房门又打不开而受阻。
　　莫澜月推开他们。左手捏诀，右手双指为剑，灌注真气，抬手之间，木门便顷刻碎裂为两半。虽然隔着炽烈的火光，可莫澜月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姑娘。
　　多像那时的自己。
　　只是这个姑娘孤身一人被困在大火里早已乱了心神，张皇中没留意头顶——
　　真疼。莫澜月皱一皱眉，碎木砸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一片焦痕，小姑娘只觉自己被推了个趔趄，却浑然不知究竟发生何事。
　　火场外，匆匆赶来的秦昜正焦急地踱步。他不会轻功，无法跳上檐去，只能靠两条腿穿过秦府的重重院落赶到此地。听闻莫澜月已经进去了而此刻还未出来，秦昜心中暗自有些后悔。自己不应如此鲁莽的，若是澜月未曾能出来，自己……
　　“表哥！”看到那个十几年来陪伴自己的熟悉身影，叶晴再也受不住了，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小跑几步之后整张脸便都埋在了秦昜怀里。
　　莫澜月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心中无比酸楚，难以言喻。昔日言语犹在耳畔，而如今，却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眼中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大颗大颗地滴在地面上的尘埃里。
　　只剩一声遥远飘渺的呼唤，消融进了风声里。
　　“澜月……”
　　莫澜月不知怎的，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河边。今夜月色正皎，河水翻动着反射出粼粼金光，莫澜月便索性也不再走，蹲在河边望着河水出神。
　　秦昜……
　　在遇到他之前，她对世间事物大抵都是冷漠的。除了收养她的师父，和门派里唯一对她好的师兄。
　　因为她不敢。她怕把自己一颗滚烫的心交付出去，换来的只有别人的一盆冷水，将其浇成死灰。于是她便给自己的心穿上层层铠甲，只留给别人最坚硬的那一面，想着只要自己的心冷透了，便不再会需要自己温暖自己。
　　可是她错了。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把冷冰冰的剑。
　　就算是再硬再冷的心，也有一天，会滋发出二月里春至时的破冰声，也会褪掉层层铠甲，重新变得温暖，活泼，跳动。
　　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手背上还是火辣辣地疼。
　　“澜月。”
　　突如其来的声音着实将莫澜月吓了一跳。自己出神到如此地步，竟不知有人在背后……但待辨认出来人之后，莫澜月便垂下眼眸，别过头去，起身欲走。
　　明朗的月光照着的那张脸，分分明明是秦昜的。
　　“澜月你听我说，我——”秦昜见她不愿见自己，急忙去拉住她的手，却见她吃痛地闷哼一声，便抓了她的手来在月光下细细地看，关切道：“你受伤了？”
　　莫澜月突然很想哭。
　　“当时表妹她扑过来的时候，我、我没料到，我……”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我整个人都被她箍住了，我安慰了她好一阵子她才把我放开……”
　　秦昜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挠了挠头，见莫澜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便像是突然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向前重重走了一步。
　　“澜月，其实，我有话想跟你说。”
　　秦昜舔了舔嘴唇。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