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6、第06章

　　暮秀峰因其特殊的地貌，峰顶格外开阔，上面丛林密布、溪流环绕，俨然一片小型的空中雨林。弟子们呈鸟兽状散入丛林深处，很快便失去了影踪。

　　印子兮牵着幻玥在丛林里穿梭。这里的树木高耸入云，无数藤蔓从树梢倒挂下来，如一条条绿色的幕帘，把天光遮挡得严严实实。脚下的路泥泞难涉，他们沿着溪流步行数十里，在一片荆棘丛中，看见了一面紫色的彩旗。

　　“这未免也太简单了吧！”印子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头看看幻玥，“玥儿，你醒着吗？”

　　幻玥垂着头，两眼微眯，听见印子兮的声音，睫毛轻轻颤了几下。

　　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印子兮已基本摸清了幻玥的状况，知道他现在是在挣扎着醒来，于是也不着急，在一旁耐心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幻玥睁开了眼睛，一双明眸忽闪忽闪的，亮若天上的星辰。

　　印子兮笑着摸摸他的头， “玥儿真棒，这次又要辛苦你了！”

　　幻玥眨了眨眼睛，示意她继续。

　　印子兮伸手指了指前方的荆棘丛，“看见那面紫色的彩旗了吗？玥儿，麻烦你帮我拾过来好吗？”

　　幻玥点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跨入荆棘丛中。然而，当他来到旗帜附近，伸手正准备拾取的时候，却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一条蛇来。

　　那条蛇浑身漆黑，两眼泛着精光，形容可怖。印子兮大吃一惊，全然没料到竟会出此岔子。

　　眼见着那条蛇吐着信子，露出尖牙，朝着幻玥伸出的手咬了下去——

　　却见幻玥眸光一凝，反手一把抓住蛇的七寸，用力一拧，那条蛇便消散不见了踪影。

　　原来是师尊们布的障啊！

　　印子兮长长地舒了口气，但还是自责不已。之前是她太掉以轻心了，升阶考试怎可能这么简单，还好玥儿反应灵敏，否则就着了师尊们的道了。

　　拿到第一面彩旗后，印子兮牵起幻玥的手，沿着山路蜿蜒而下，走到半山腰时，看见了通往第二层峰顶的索桥。

　　两人来到第二层峰顶。

　　第二个关卡似乎比第一个还要简单，整个峰顶上，没有树也没有草，就一片巨大的湖泊，如一面碧绿色的镜子，静静地徜徉在苍穹之下。

　　印子兮一眼就在湖中央看见了属于她的那面紫色的彩旗。

　　因有前车之鉴，印子兮不敢再大意，这湖水深不见底，谁知道师尊们会在水里暗设什么机关，更何况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她得先问清楚。

　　“呃……玥儿，你会游泳吗？”

　　幻玥直接用行动回答了她。他一个纵身跃入湖中，几个扑腾就到了湖中央，转眼便拿到旗帜游了回来。

　　然而回程途中，程咬金出现了。水里突然浮现一个巨大黑影，朝着幻玥飞速游去。印子兮站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这幕，根本来不及出声提醒，便见那个黑影瞬间笼罩住幻玥，将他拖入湖底。

　　印子兮想也没想就跳入水中，快速游到出事地点，几个猛扎沉入水底，却根本寻不见幻玥和那黑影的踪迹。

　　“玥儿！”印子兮大声疾呼，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正当她深吸口气，打算再次沉入水底的时候，一双冰凉无比的手从背后拉住了她。

　　印子兮颤抖了一下，急忙回过身去——

　　“玥儿！”当她看清此人正是幻玥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两人彼此搀扶着回到岸上。印子兮冻得浑身发抖，却还在一个劲地替幻玥擦拭着他的头发和脸颊，满眼心疼地说道：“玥儿，你还好吧？刚才那个东西有没有伤到你？你冷不冷呀？”

　　幻玥的脸本就没有血色，此时看起来更是苍白无比。印子兮抱着他，感觉就像抱着一个冰块。

　　幻玥却只是摇了摇头。他感觉不到湖水的温度，也不知道什么是冷，什么是热，但是看见印子兮唇色发白，全身颤抖不止的样子，隐约间似乎明白过来，或许这样就是冷吧……于是便学着印子兮的样子，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地替她擦拭起来。

　　这几个月以来，随着神识的觉醒，幻玥在与那股力量的博弈中，渐渐占了上风，不但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还能让那股力量为他所用。虽然整个过程，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但从结果来看，确实对他起到了帮助的作用，因而幻玥也不再如从前般那么抵触这股力量了。

　　就比如现在，当他双手轻抚着印子兮的头发时，周身笼罩着他的那股力量突然变得汹涌起来，就像平静的海面掀起浪波，翻涌着自他的掌心流入印子兮的发间，再沿着她的全身循环一圈。当它们再次回到他的身体里时，幻玥惊讶的发现，印子兮的头发及全身的衣服，竟然全都干了！

　　“玥儿，你做了什么？”印子兮也吃惊不小。她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幻玥，满脸疑惑。

　　幻玥也很茫然，只能摇头。

　　印子兮看看天色，时间不允许她追根究底下去，于是拉起幻玥，朝着第三层峰顶出发。

　　之后他们又经历了丛雨沼泽、悬崖峭壁、烈焰岩浆……等一系列关卡的考验，虽然磕磕绊绊，彩旗得来都不轻松，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关了。

　　转眼他们来到了这次升阶考核的最后一关，也就是第十层山峰。

　　虽说是第十层，但由于暮秀群峰的排列是高低错落的，因此这第十层，并不是最低的一层，相较于之前的几座山峰，反而相当高了。

　　印子兮牵着幻玥的手站在峰顶上，一时间有些傻眼。

　　这座山峰的顶端可以说是暮秀十峰中最窄小的一座，最多可容纳十个成年人紧贴着站立，不仅如此，峰顶上除了一块石头，什么都没有。

　　这石头形状也很奇特，表面坑坑洼洼，没有棱角，更似一个蛋，立在峰顶上，摇摇摆摆好像随时都会滚落悬崖一样。

　　然而此时，就是在这块石头上，竟然放了一块长长的木板，宽约一尺，长约三丈，两端探出悬崖，凌空起起落落。一面紫色的旗帜被固定在其中一端木板上，正在迎风飘扬。

　　印子兮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悲愤——这种考核对人类和走兽实在太不友好，如果换做是秦念衣的小青，岂不是分分钟就完成任务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之前听离颜师兄说过，他们每个人的关卡都不一样，会根据每个战灵的特性而定，那么也就是说，现在这道关卡应该是针对身为人类的幻玥量身定制的啰？

　　师尊们还真是够阴险的！

　　印子兮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却见幻玥已经率先一步，站上了木板。

　　“玥儿？”印子兮有些错愕，感觉幻玥似乎很急切的样子，但却不知为何。

　　幻玥转身朝她伸出手，示意她快些上来。

　　他心里确实很着急，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之前陪印子兮闯过九关，耗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已经超出了他的极限。此时那股力量正在疯狂的反噬，他快要压制不住它们了。幻玥只感到身体异常疲惫，视线模糊，意识也在不断涣散，他害怕自己随时可能倒下。他倒下了倒无所谓，但因此而害印子兮未能通过考核，那是他绝对不允许的。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尽快替印子兮拿到最后一面旗帜。

　　看着幻玥伸来的手，印子兮也不再犹豫，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跨上了木板。

　　两人站在木板中间，视线交流了一番，便开始移动步伐，各自朝着木板的两端小心翼翼地挪去。

　　彼时，幻玥比印子兮矮了大半个头，身形也较她小了一圈，自然体重也比她轻了许多。印子兮移动一小步，幻玥得移动一大步，才能正好维持住木板的平衡。两人就这样，你一步我一步，慢慢移动向前，很快便出了峰顶，悬在了半空中。

　　脚下是万丈深渊，周围是云海环绕，耳旁有狂风呼呼刮过，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印子兮从小就怕高，此时站在摇摇晃晃的木板上，双腿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抖得木板也跟着不住颤动，于是摇晃得更加剧烈。她抬头看了看木板另一端的幻玥。他几乎已经到了木板的末端，比她距离峰顶更远。受到她的影响，幻玥那端摇晃的程度似乎比她还要厉害，可他却目光坚定、一脸沉着，似乎并未受到周遭恶劣环境的影响，只一门心思关注着那面旗帜。

　　“玥儿！”印子兮大声唤他，“小心一些，不要着急，慢慢来。”

　　幻玥抬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他此时所在的位置已经很接近那面旗帜了，只要他轻轻蹲下来，伸长手，几乎便能够到它了。然而，实际上要做到却并不容易。木板上下晃动得很厉害，他们一不留神就会失去平衡，摔倒跌落悬崖。幻玥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静待着这股晃动慢慢平息。

　　可是印子兮那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除了双腿以外，全身也在剧烈的颤抖起来。

　　“小兮！”幻玥心里着急，不觉间竟冲破了禁制，开口朝印子兮大声喊道：“不要害怕，把眼睛闭起来。”

　　他说话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稚气，跟普通六七岁的小孩奶声奶气的声音并无太大区别。但他说话的口吻以及神态，却像极了一个历经风霜的大人，声线沉着而平稳，眼神淡定且坚毅，似乎没有任何难关能困得住他，让人莫名感到安心。

　　幻玥的出声成功转移了印子兮的注意力。她目瞪口呆，整个人都僵立而驻，半天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随着她的呆滞，木板晃动的弧度有所减弱，幻玥抓住机会，曲起双膝，正准备蹲下来拾取那面旗帜……

　　然而就在这时，与第十座山峰相连的那座索桥上，慢悠悠地走来了一头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