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月如兮》墨子訡

14、第14章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是夜，莫闲来到未凛寝舍，将白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知晓。

　　未凛听完后，一言未发，皱眉思索半晌。

　　“这些年，我们私下里教给他的口诀心法，用来增长的灵力，跟他身体里流失掉的比起来，还是太杯水车薪了。”莫闲摇头叹息道。

　　“你确定真的探到他的脉息了？”未凛还是不愿相信。

　　莫闲狠狠瞪他一眼，“我怎么可能会错！虽然非常微弱……但确实已有脉搏跳动。”

　　“那，那……”未凛结舌道：“那接下来会怎么样？”

　　莫闲道：“这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当年师父仙逝前，就跟你一个人叮嘱过这件事。”

　　未凛道：“可他老人家没说太详细，具体情况我也不得而知，毕竟……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我都还没出生呢。”

　　一席话出口，两人同时怔了一下，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这些年，他们唤幻玥“那孩子”唤得很顺口，其实细细算来，他俩在人家眼里才是孩子。

　　“咳咳。”莫闲干咳两声，道：“师兄，你说……我们要不要把实情全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未凛道：“告诉他，其实他是人而不是战灵，他也没有死，只是被封印在月华石里而已，现在活了过来，可是却又活不了多久了……你不觉得这样对他来说太残忍了吗？”

　　“可是那么冰雪聪明的一个孩子，就算我们什么都不说，他也迟早都会明白的。”

　　“那总有一个过程，让他慢慢接受不是？”

　　“那这段时间怎么办？”

　　未凛摸摸胡子，“静观其变吧！这段时间你多关心他一下，有什么突发状况，及时通知我。”

　　印子兮自从脚受伤后，就被幻玥当尊佛一样供了起来，整日躺在床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连几天连地都没让她下过。

　　很快就放春假了，因为行动不便，再加上怕父母担心，印子兮决定这次春假不回家陪父母过年，就和幻玥留在山庄里养伤。

　　两人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后就待在寝舍里看看书、练练字、下下棋。幻玥很喜欢读书习字，印子兮以前三天两头就去山庄的书院里借书给他看。幻玥的字都是印子兮教的，可如今他看过的书似乎比她还要多了，字也写得比她漂亮，结果害她反被白蘋嫌弃，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如今，印子兮也只能在棋艺上找回点面子，因为规矩都是她定的，所以幻玥永远也赢不了她。

　　膳食院的孙大娘知道印子兮脚受伤后，每日三餐都专门叫人给她送来寝舍，省得她来回奔波不便。印子兮对此极为感激，可就是有些心疼幻玥。

　　幻玥闻不得饭菜的油腥味，所以每次都只能在门外等着她在房里吃好饭，再开窗通一会儿风后，才能进来。大冬天的，幻玥每次回到屋里，全身冰冷，脸也冻得惨白，印子兮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可幻玥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笑，说感觉不到冷。

　　印子兮将信将疑。她知道幻玥的六觉在逐渐恢复，这些年已经陆续有了听觉、视觉、嗅觉和味觉，只怕触觉和知觉也会慢慢苏醒，只是不知还需要多久。

　　幻玥自然不会告诉她，其实他已经有了一些知觉和触觉，如今已经能感受到冷、热、饿、还有疼了。只是这两觉的恢复不再像前几次那般让他感到兴奋和高兴，反而增添了几分不安。因为知觉的恢复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疼痛，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只隐隐觉得那股包裹着他的灵力似乎正在慢慢枯竭。

　　幻玥不敢把实情告诉印子兮，怕她会担心难过。如果可以，他宁可还像以前一样无知无觉，只要能守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即可。

　　“玥儿。”

　　看见幻玥进门，印子兮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幻玥在她床边坐下。印子兮拿来被子，罩在他俩头上，将两人从头到脚团团裹起来，然后从背后抱住幻玥冰冷的身体，双手不停地在他身上来回摩挲着。

　　“这样是不是暖和些？”

　　印子兮柔声问道。不管幻玥有没有感知，她都见不得他受一丁点的苦。

　　幻玥笑着点点头，“嗯，很暖和。”

　　印子兮也笑笑。知道他感觉不到，只是安慰她罢了，可心里还是很开心。

　　到了傍晚，幻玥会带着印子兮出门散步透风，只是依然不肯让她下地走路，而是一路抱着她，在山庄里四处转悠。所幸这段时间，庄里弟子不多，两人每天这样搂搂抱抱、招摇过市，倒也没有引起太大风波。

　　印子兮难能可贵地享受了一段岁月静好的日子。

　　一转眼，假期结束了，弟子们都陆陆续续回到山庄，又开启新一轮的学习修炼。

　　这一年的升阶考试，整个山庄只有印子兮通过了七阶考核，成为庄里唯一一名新晋的七阶弟子。

　　成为七阶弟子后，印子兮总算如愿以偿，得到了她梦寐已久的宝剑，一柄真正的剑。不仅如此，幻玥也得到了一柄，跟她的一模一样。虽然这两柄都只是普通的剑，跟九天神剑比起来，还相差甚远，但印子兮对自己很有信心，要不了多久，她就能和幻玥一起通过九天神剑的资格测试，成为天音阁的一员。

　　一连几天，印子兮都沉浸在佩剑的喜悦当中，可就是有件小事，对她造成了些许困扰，否则这段日子，她会过得更加舒心快活。

　　对她造成困扰的这件小事，罪魁祸首就是幻玥。

　　这段日子，尽管印子兮脚上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可他依然不肯让她下地走路，每天抱着她进进出出，上课、下学、修炼……就连吃饭，他也会强忍着恶心，坚持将她抱进膳食院里安坐好后，再匆匆离开。

　　然后算着他们结束的时间，一刻不差的出现在印子兮面前，再抱着她回去。

　　印子兮不止一次向他证明，自己的脚伤已经全好了。可幻玥盯着她脚腕上的伤疤就是不愿相信，非说要一点痕迹都看不到了，才算全好。

　　这可为难死印子兮了，费劲唇舌也始终无法让他明白，并不是所有人的肌肤都像他那样白皙剔透，没有一丝瑕疵。印子兮脚腕上的这道疤，只怕是再过十年都不会完全消失，难道他就要抱她十年？

　　可是好说歹说，幻玥就是油盐不进，依然故我。

　　印子兮实在没办法了，倘若再放任下去，她迟早要被周围人愈发炙热的目光煎烤致死。尤其是秦念衣他们几个家伙，每天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望着她和幻玥笑得一脸意味不明……印子兮就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想个法子，给幻玥好好上一课。

　　这天傍晚，幻玥跟往常一样，抱着印子兮回到寝舍。

　　刚一关着房门，印子兮原本紧绷着的身体就立刻松弛下来，双手勾住幻玥的脖子，整个人完全陷进他的怀里。

　　幻玥面色一怔，只感到双臂间的重量蓦地一沉，原本抱着的那个僵硬无比的身体突然变得柔软起来。他垂下眸子，看了看怀中的印子兮，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印子兮勾在他脖子后面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道：“玥儿，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每天这样抱着我，累不累啊？”

　　幻玥一脸天真地摇摇头，“不累。”

　　印子兮道：“我的玥儿果然是长大了，都这么有力气了。”

　　幻玥抿着嘴，小表情有些得意。

　　印子兮继续道：“个子也长高了好多，都比我高出快一个头了。”

　　“嗯。”幻玥对此表示肯定。

　　印子兮斟酌着说道：“玥儿，你知道吗？你刚‘初生’的时候，长得可漂亮了，眼睛大大的，皮肤又白又嫩，所以我一直把你当成了妹妹。”

　　“呃……”幻玥神情有些怔忪，似乎在很努力的理解她这番话的意思。

　　“哼。”谁知这时，印子兮突然娇嗔一声，眸中带笑道：“可是现在看来，我应该是错了，玥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

　　幻玥眨了眨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印子兮搂着他脖子的手突然往下一滑，抓住他的领口，便要去扒他的衣服。

　　幻玥吓了一跳，“小兮，你做什么？”

　　“让我看看。”印子兮一脸坏笑。

　　“看什么？”幻玥不明就里。

　　“看看你到底是男生还是女生呀！”印子兮越说越来劲，索性对他上下其手。

　　幻玥惊得花容失色，双手抱着她又没法反抗，躲又躲不开，只得急忙往床榻方向走。

　　他原本是想将印子兮放到床上，好空出双手来阻止她的动作。谁知，印子兮抓着他的衣服，丝毫不肯松手，于是两个人同时栽倒在床上，印子兮被他压在身下，两人面对面，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肌肤之间仅隔了几层布料。幻玥能清楚的感觉到，印子兮口鼻呼出的气体，湿润又灼热，还有被他压着的那个身体，好软好暖……

　　“唔。”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得飞快。幻玥只觉得，浑身血流翻涌、燥热难耐。他咽了咽唾沫，努力撑着双臂，尽量让自己远离她。

　　可印子兮似乎并不想让他如愿，抓着他领口的手，还在继续使劲。

　　“玥儿。”印子兮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上课，“男生和女生之间，肢体是不可以有这么亲密的接触的，你知道吗？”

　　幻玥不语，紧紧望着她的眼睛。

　　“因为这样别人会说闲话，对女生的名节不好。”

　　幻玥赶紧站起来，长长地喘了口气。

　　印子兮见他这般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她知道，幻玥其实是懂得男女之别的，只是因为对象是她，所以才会心无旁贷，从未有过任何杂念，因而才会忽略了这个问题。尽管这段时间，身边人都在问她要答案，而印子兮心里其实也早已有了答案——整整六年，他俩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她又怎会看不出来，玥儿究竟是男是女。

　　只是她不想挑明罢了。将错就错，就是不希望他二人的关系弄得太尴尬。反正在她内心深处，不管玥儿是男是女，她待他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这一次，因为这个脚伤，让她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

　　“玥儿。”印子兮深吸口气，硬着头皮说道：“现在我们都长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搂搂抱抱了，你知道吗？”

　　幻玥立在房中，背脊挺得笔直，好半天才局促道：“我，我知道了，对不起。”

　　“不用道歉，玥儿。”印子兮心疼坏了，起身想要抱抱他，表示自己真的不是在怪他……

　　然而这一次，幻玥却是微微地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怀抱。

　　“以后我会注意的，小兮。”幻玥望着她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道。

　　印子兮僵立在原地。那一刻，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