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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op6 ...

  •   【6】

      朱茂林的话似乎带着某种不详的预示。

      两手反剪在后死死绑住,章克俊被蒙着双眼,从塞住嘴的布团缝隙中发出微弱的喘息。他能感觉到所处之地的阴冷寒凉,侵人的幽风从脚下吹过,盘旋着攀升到腿和后背,激的他寒毛倒竖,胸膛的伤口仿佛被这样的冷风灌透,心里凉飕飕的,脸色也有些发青。

      昨夜露水沾湿的裤脚和衣袖在这样的环境中结了僵硬的一层壳,除了风声他再听不到别的什么。凭着幽风搅起的土腥味和淡淡的霉臭,章克俊判断自己被关在一处地窖,很可能是村上哪户人家废弃的腌菜窖口。

      昨天晚上他心烦意乱才出了院子,谁知就叫人掳走,他根本没来得及呼救反抗,甚至没看到绑匪的面貌,只记得是三个大个子,将他捆了捆捂着嘴便很顺利的抬走了,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阻碍,也没有岗哨拦截——这很反常,如果算上章克俊在路上的记忆,他猜他们可能带着他跨越了两片类似草地的地方——他的裤子擦过了草上的露水,虽然眼睛被蒙住了看不见,但草腥味和虫鸣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他记得胡家大院后面有一大片田地庄园连接着连绵的丘陵山包,山脚下还有几处零星的村户人家。

      他现在应该就在这块地方。

      章克俊艰难的呼吸着,试探动了动捆到发麻的手脚,发现手腕上的绳扣和脚上的绳子连着捆在一起,麻绳被巧妙结成牢靠的猪蹄扣。通常用来解扣的技巧对于这种屠户绑猪的手法完全没有用处,紧紧捆住他的绳子没一点松动的余地。

      这时候,他不清楚绑了自己的是谁,甚至也不担心,相反因为这折磨让他有种痛快,以至于他会有种错觉觉得死在这里多好,一死了之,他就不用去想为什么他的队伍会如此轻易的背弃了自己、背弃了信仰,甚至反戈相向,不用去想自己给朱茂林、给部队带来了多大的损失……但他不能死,他要找到龙岩冲问个说法,他还想见见他。

      假设朱茂林说的是真的,这是一个巧合,那穿嫁衣的女人又代表什么?如果只是龙岩冲和朱茂林因私人恩怨起了冲突,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龙岩冲投敌的行为,因为龙岩冲和他与朱茂林的恩怨由来已久,为什么会在这么紧要的关头突然爆发?

      章克俊安安静静待在地下,可脑子里飞速运转着,一点也不安静。

      满脑子纷乱的线索还未理出个头绪,他便听到一声细微的响动,似乎是木板抬起的声音,被蒙住的眼睛似乎也感受到了一点自头顶投下来的微弱日光。

      “哎,你看那小子一动不动是不是死了?他可有伤啊。”

      章克俊听到有人悄悄的说话。是个男人的声音,却有些尖利刺耳。

      “死了才好,格老子的,巴不得他死,一个死人总不能把人勾的五迷三道……”一个粗鲁的男人骂骂咧咧,似乎因为常年的烟酒坏了嗓子,声音沙哑难听到像谁拿鬃刷洗刷锅底一样。

      “嘿嘿,他是长得挺水灵跟个娘们儿似得,要是搁到城里卖进堂子还能赚俩钱花花,就这么埋山里可惜了的,唉,也不知道醒了没醒?”另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笑嘻嘻的说着,说到堂子的时候声音故意大了些,似乎是想让章克俊听见。

      “格老子的,你悄悄的!还卖钱,扛着他上街试试?姓朱的不扒了你的皮晒在墙头老子跟你姓!”那个公鸭嗓低声威吓道。

      “他就这么一说,嘴碎的很,莫当真莫当真……”第一个声音打圆场道,过了一会又问,“你们说,姓朱的明明知道这人丢了,为嘛还说被关押了?他这不哄人嘛?”

      “我看是,不哄那些兵蛋子咋办,前脚死了那些个弟兄,后脚罪魁祸首他给放跑了,你说他这官还咋当?谁服他?”东北腔的汉子道,“不过啊,你是没见,他派了那副官领着人,火急火燎的满山搜,毛都没找着一个!还是咱火头聪明,让咱往草里走,半个鞋印没给他们留!”

      “对对对,还把人放在庄后头的废窖里,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真高,厉害!”第一个声音搭腔拍马屁道。显然他们说的火头就是那个公鸭嗓,听起来在这个团伙中地位颇高。

      “高个屁!差一点搜着了,还得换地方!不能让姓朱的发觉!”公鸭嗓道,“你俩点个火下去,把他弄上来带到老侯家,再等两天行动的时候直接把他埋里头,祭祭老祖宗!”

      接着章克俊就感到有人堵住了洞口的光线,沿着腐朽的木梯吱吱呀呀爬了下来,看来是想带他转移。他虽然不太明白这些人话中的意思,还是偷偷在地窖留下了小小的记号,反手在泥地上留了个小小的申字。

      他被放在了一辆板车上,身上盖着上了干草编制的粗糙席子,头和脚被藏在挤挤挨挨的箩筐当间。

      那些人拉着板车慢慢行进。章克俊听到周围经过了不少村民,脚步声、犁铧磕地的声音、牛叫声、说话声不绝于耳,他想求救,但微弱挣扎嘶叫淹没于板车吱吱呀呀的晃动中。板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转了两个弯,约莫一刻钟后晃动停了下来,看来老侯家离第一个藏匿地点不远。

      “侯爷,哥几个给你带了好东西,孝敬孝敬您。”公鸭嗓进门哈哈一笑,章克俊听见柴门在身后关上。

      “你们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好东西?不给老汉我惹麻烦就不错咯。”说话的是个老头,声音沉闷带了鼻音,出声的间隙必带几下咂嚒旱烟的响动,“这回是啥,偷藏的黑货还是给老汉下酒的下水?卖也卖不到俩钱,老汉还要替你们跑这一趟……”

      章克俊感觉身上的帘子被掀了起来。

      “哎哟哟,大活人!”抽旱烟的老头吓得叫了起来,“这这这——闹个大活人干啥?”

      “侯爷,你不是说那地方凶险,隔几年要吞个活人祭献,咱要进那地方,少不了这个。”东北腔的汉子说话间挑瓜摸菜似得拍了拍章克俊的臂膀。

      “这不胡闹嚒!送回去送回去,快弄回去,我这养好了一只黑羊做牲,用不着人!”老头道,“怪不到早上有些生脸挨家挨户问着找人,原来是你们几个干的好事?看着这娃穿一身绿皮,莫不是个大官咧,你们还怕知道的人不多?尽给老汉添乱!”

      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尖细声音腆着脸跟老头套交情:“好好好,侯爷别恼,别恼啊,我们不也是好心为了侯爷,反正送回去是不可能了,我们说的他都听见了,知道这么多,这小子迟早要死,你不要我们就让他少吃点苦,早送他上路……”

      “他是咋个惹你们了?”老头似乎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惋惜,妥协道,“算了算了,先搁我这儿吧,你们不是快要开拔,我看是赶不上这一波了,你们赶紧走赶紧走,老汉我见了心烦!”

      “侯爷,赶得上赶得上,我们把他绑咯,这队伍就开拔不了哈哈哈,而且咱不杀他他也活不过几天,这小子是个狠角儿,朝自个心口开了一枪逼得姓朱的派人去救他战友,结果没救下来还折了姓朱的十几个弟兄,你说说他能不能活?”东北腔说道。

      “格老子的,闭嘴,就你话多!”公鸭嗓吼了一声,然后又温声软语对着老头道,“侯爷咱肯定赶得上这波,您就带带咱哥几个,跟您一道走,发财去!”

      虽然公鸭嗓制止了东北腔,但透露信息出的信息已经足够,章克俊听的一清二楚,而且琢磨出了门道。从这些人的话来看,他们八成是朱茂林团里的人,知道龙岩冲这事,想报复他还想顺便用他做个什么仪式,而这个仪式关系着要到什么地方去发财……

      老头应该是本地村里的村民,这三个人经常拿些东西叫他去镇上变卖,能接触到黑货又能拿到厨余下脚料、还会绑猪蹄扣又被人称作火头,其实是伙头吧?看样子这个公鸭嗓是部队里的伙夫无疑了,而他的同谋,至少有一个跟火器库沾边。

      章克俊突然有些想笑,这朱茂林到底怎么领的队伍,生死攸关的卡口竟派了这么不靠谱的人胜任,但转念一想,谁能笑谁呢,他不也差点着了遇人不淑的道?现在还落到这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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