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斩情》封刃作书

6、006

　　推走了凤修那近在眼前妖艳的面庞，洛云楚蹙着眉，心中微恼她的没个正行。凤修不肯放她走，那么她就不能够离开这洛道，忖度着自己能够从她手中逃脱的几率，最后只是哂笑自己的不自量力。
　　她很熟悉凤修将她带去的地方。
　　老宅子，暗红的血迹蔓延在门槛边。
　　这回她们没有进入宅子里头。
　　凤修蹲下身，手压在了那滩血迹上，仿佛能够感觉到血在手掌下缓缓流动。强烈而又难以名状的情绪包裹了她的内心，逼得她的眸子开始重新变得血红。洛云楚怔怔的看着她的变化，鬼使神差一般蹲下，手轻柔的覆在了凤修的手背上。
　　“自我醒来，我便是在这座宅子中的。为妖的记忆倒是清清楚楚，可是我的前身，却忘得一干二净，我终于明白自己在寻寻觅觅些什么了。这把凤修琴，是我本体，还是我魂灵附着之物？”叹息一声，凤修起身，认真的凝视着洛云楚。“琴上还刻着杨絮白三个字。”
　　“你成为琴灵多久了？”
　　“不过是百年光景。”凤修摇头，看着洛云楚的面庞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云楚，我的前身与你的前世，是不是相依相缠？今生再遇，依然不想放开你。”
　　“说什么胡话。”洛云楚轻斥了一声，“便算有前世今生，那上辈子的事情我又岂能记得清楚？”
　　她们还在宅子前低语些什么，那原本便阴沉的天色，忽然起了狂风。乌云弥漫开来，一道道闪电隐约在那雷云之中游动。天地间的异象，扰动了这李渡城里头藏着的妖物，浓重的阴煞之气在云层里头酝酿。
　　“怎么回事？”洛云楚被那狂风吹得几乎站不住脚，抓住了凤修的袖子，看着她阴沉的脸色，心中也便咯噔一下。与她相比，凤修站在这里，面上毫无异色，身上释放着的威压，隐隐有盖过那边的趋势。人与妖的差距，纵然武功再高妙，也是无法相比的。
　　前方一团浓墨一般的气里头，走出来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算是料到了，而另外一个，却让洛云楚心头起了不小的诧异。发丝在风中飘动，清俊儒雅的面庞上，依然是噙着那抹温润的笑容。叶唯跟在了慎虚身后，眼眸子里头盛满了担忧。
　　原本他看着洛云楚被凤修带走，自己也打算与下属们汇合，继续寻找那些洛道悬疑之事，没想到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慎虚。在江湖上，慎虚的名字响当当的，叶唯也见过他几面，只是隐元会那边买来的消息却透露着此人风评太差讯息。叶唯是预备甩头离开的，没想到被这慎虚主动叫住。他说凤修是妖，而云楚只是被妖物迷惑了。心中本是将信将疑，又听到这慎虚说知晓云楚在何处，他便跟着过来了，看来慎虚没有期满他。
　　“妖孽，看你往哪里跑！”慎虚盯着洛云楚良久，才将视线从她身上收回，放置在了凤修的身上。这琴灵，比洛道之中一般的妖物强上许多，也有价值多了，没料到先前让她逃脱了。他朝着凤修喊了一声，却是换来她一个带着冷讽的笑容。凤修手中多了一把墨绿色的琴，拨动了琴弦，刺啦一声刺耳的响动。
　　叶唯没有错过她这个动作，瞠目结舌了许久，才结结巴巴的转向慎虚，问道：“她，她真是，是妖怪？”
　　“叶公子，贫道自然不会欺你。”慎虚扭头朝着叶唯虚假一笑，摇头叹息，“这洛道近来不太平，贫道承袭吕祖的衣钵来此地收妖，没料到她是个厉害人物，连我洛师妹，都被她迷惑了去。”
　　“那，那怎么办？”叶唯平日里也看过些许志怪小说，只是一切真真展现在了眼前，他也忍不住双腿打颤，仿佛空气都是阴冷的，他抓住了慎虚的袖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道长，你可有收妖的法子？”
　　“法子？自然是有的。”慎虚一笑，手中忽然浮现了一个鼎炉来，“这还得靠叶公子牺牲一下了。”无意中得到的宝器，炼化了一些妖物，还炼化了路过这里不怕死的武林人士，只差最后一步了，他本想拿洛云楚下手，没想到她逃开了，可是现在有个叶唯自动凑上来了。有了膨胀的力量，便能吞噬下这琴灵，长生不死之道近在眼前。
　　“你避后，我来对付他。”将洛云楚掩藏在了身后，凤修冷冷地睨着慎虚。束着发丝的冠带断裂，一头凌乱的墨发在风中飘动，墨绿色的袍子也变成了赤红色，如同她血染的眸子。脱离了一些刻意的掩饰，才显现出她原本的样貌。冷厉的带着煞气的眸子，以及那冲天而起的妖气，让站立在了一侧的洛云楚感到心惊胆战，各种情绪交杂，唯独少了畏惧。
　　轰隆轰隆的雷声几乎盖过了凤修的琴声，慎虚手中持着剑，口中不断地念着咒，他的面庞扭曲眸中的神采近乎于疯狂之色。凤修一面应付着慎虚，一面抬头看着天上那积聚的云层，心中有些不安。慎虚没有眼见，不代表她没有。那重重云层中酝酿的可是劫雷，这怕是慎虚逆天而行招来的。她的道行低，根本不到渡劫的时刻。
　　第一道雷落了下来，砸在了周边的一棵树上，落下了一个焦黑的深坑。
　　慎虚也被惊着了，他后跳一步，手一翻，鼎炉浮在半空中，慢慢地变得巨大。强大的黑气朝着慎虚灌注下去，他扭曲的面容裂开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鲜血顺着下淌，看着十分的渗人。肉体凡胎经受不住这股力量，在第二道劫雷来之前直接被炸的粉碎，留下了一道仰天狂笑的虚影，没有□□又如何？若之前的慎虚只是发狂，现今的可是真入了魔。
　　凤修咬破了指尖，血滴在了琴上，发出了一阵妖异的红芒，分出了一道持着长剑的虚影和慎虚缠斗，她盘膝而坐，朝着那怔立的洛云楚望了一眼，无声的叹息被淹没在了喉头。琴声原本带着杀伐之气的，此时也变得格外的柔和起来，不再攻击慎虚，反而化出了一道又一道的金光，把洛云楚团团的包围在音域里头。
　　第二道雷落在了那慎虚的身上，与之缠斗的影子也直接被击成碎影。
　　雷云还在酝酿着，似乎没有停止的趋势，令人震颤的轰隆声响，落在身上灼烧着灵魂以及被掩埋在最深处的记忆。
　　飘零的琴声，那随同雪花般乱舞的剑影。
　　没有走到白头，却让那流淌的鲜血染红了青石阶。
　　那被音域重重包裹着的洛云楚，看得见外头的情况，却始终无法走出去。
　　看到了凤修眼角那零余的泪意，她硬生生的呕出一口心头血。

　　（尾声）
　　清明时节的雨，淅淅沥沥，断人心肠。
　　亭台楼阁一片朦胧，如同晕在山水画中一般。
　　洛云楚撑着一把伞，摸了摸那挂在心口的小珠子，口中溢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仿佛大梦一场，醒来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纯阳宫。若非那颗一直被紧攒在手中的珠子，她还真会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幻梦，梦里的人都死了，剩她一人潸然泪下。
　　唯有一心向道，越生死之境，方可侯她转世抱琴归来。
　　“小兄弟——”洛云楚唤住了一个正在整理册子的小童子。
　　“这位姐姐，你找谁？”小童子眨了眨眼，迷惑地问了一句。
　　“我寻一个叫做杨絮白的生平，百年前，她是你长歌门弟子，应该能够找到。”洛云楚轻声道。
　　絮白风轻，琴剑双绝。
　　生于扬州，没于洛道。
　　洛云楚闭上了眼，脑海中出现了那般画面。
　　血从伤口里头流淌出来，像是要流的干干净净才会终止。她盘膝而坐，手挥弦琴声起，杀机四伏。她的眉眼带着怆然的笑，终究要与师门刀剑相向。有情未终，有恨为尽，死而不甘后化身为妖。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耳侧是小童焦急的呐喊。
　　洛云楚露出了一抹虚弱的笑容，掩饰住眉眼中的泪芒。
　　她抱着那册子，一转身没入了烟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