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亡国之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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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凭栏独立，面冷如冰。
号角声和喊杀声已经穿到宫门，血一般的斜阳照射在那开国帝王留下的“千秋万代”的牌匾上，入目的是红色，灼红色的天际，灼红色的猎猎战旗，红得妖艳，红得不祥。
青年将军裘枢裹挟着血腥味的腥风走进屋子，深色的披风被鲜血浸染得如墨一般深邃，几个未曾见过鲜血的老臣惊得踉跄颤栗。
他身披的金纹铠甲已近残破，左臂甚至被一根白羽的箭贯穿，伤口处甚至不再淌血了而是返青了，显然这伤势并非须臾间的事情了。
但是他高高扬起他沾满了血污的坚毅的面庞，目光坚定地半跪下来一拱手，“皇上，敌军已至源江边，三千禁军愿为陛下死战到底，只要还有一人一息尚存，就绝不会让他们染指我泱泱大周。”
“好。裘将军，我大周百年繁华兴荣，即使覆灭，也要战！战到无一人可战为止！”少年帝王眸子亮得惊人，即使他已知前方只是死局，但是却不愿束手就擒将自己的国家拱手让人，“那陈荼想吞下我大周，也要掂量会不会噎死。”
他转过身去，面对一室文臣妇孺，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诸位，我周代第四世帝王沈素不肖，无能把握祖辈传下的江山。那朔月国对我大周觊觎已久，狼子野心，如今已兵临城下，旦暮渡源江，直逼我鲲鹏宫。虽派使臣和谈，他们却狮子开口，要我大周半壁江山。大周江山可败不可丢，朕虽不肖，但身为帝王可死不可降！”
“妄图犯我大周者，唯踏我尸骨而过！”
听见少年帝王慷慨陈词的本来已露出怯意的臣子们挺直了脊梁，握上了他们从未触碰过的长铗。即使是平日懒散只懂音律曼舞伺候主子的宫娥们也拔出发髻的珠簪，目光坚定地望向身形瘦弱的少年帝王。
“我等愿追随陛下，宁死不屈！”虽不过十数老弱妇孺，却气势如虹，他们的眸子里已存死志，他们知道，一旦敌军攻破城楼，他们必定难逃一死，但是连君王都无所畏惧，他们作为臣民的又有何可惧？
喊杀声又近了，他极目眺望远处城楼，攻城机械撞击城门声势惊天，每一下都仿佛是撞在他的心窝上。
城楼岌岌了，三千禁军在箭雨强弩侵袭下只剩不到一千人，但是他们却前赴后继毫不疲惫。
青衣武将刚刚弱冠，是风华正好的年月。
曾经的他只懂礼仪孝悌风花雪月，是个身质纤弱的儒生。
现在他却披上战甲手握碧血长枪，站在岌岌硝烟四起的城楼上，俯视城下数十倍于他们的军队。
他反握长剑，用尽全身气力捅进敌人的心脏，然后将滚石油桶一脚踢下去，只妄图能够延迟敌军进军的步伐。
他已经杀红了眼睛，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所谓的君子如玉不操兵戈，只知道前方是他的敌人，妄图侵犯他的国土的敌人，身后是他所效忠的周国最后的一道屏障，一旦他们倒下了，周国便成为了敌人的附属。
不知从何飞来的箭矢刺穿了他的后心，他砍杀敌人的手略微一顿。
他甚至能够感受到生命渐渐在流逝。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他遗憾在身后宫殿中的年迈父亲，身为文官，年岁已，大，又有几分宁折不弯的倔脾气，他死后定是不得好的。
但是他最叹惋的还是没能多杀几个敌人，以敌军之血，慰藉大周三百年繁华荣光。
“杀！”用尽他全身最后的气力，他嘶声力竭地高呼着，将长剑刺入敌人的胸膛，然后像无数禁军一样，从高耸的城楼上跌下。
飞速陨落的瞬间，他最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宫殿，素衣的帝王负手而立。
敌军已经冲破了城门，与城中数百兵士短兵相接。
听见宫门外动静的人们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望向默立在殿门前站得挺直的帝王，虽然年少却已显峥嵘风骨，再多加以时日，定能让大周摆脱亡国颓态。
可惜君非亡国之君，却当亡国之运。
登基不过十日的少年帝王所面临的国家，是一个内有宦官擅权，外有强邻觊觎的名存实亡的末路之国。
敌军已破国门，城门，宫门，直逼殿门而来，素衣帝王手握长铗振臂一挥，肃声道，“现有贼寇侵我国土，爱卿当如何？”
“杀！杀！杀！”殿门支离破碎，肃杀声骤起。
朔月国国君陈荼望着眼前残缺狼藉的殿门，轻狂肆意起来。
这是大周最后一道屏障，攻破此处，大周便是他朔月的领地。
他以为攻破殿门后，会看见一群吓得魂不附体的朝臣，但是一切却与他想象的并不相符。
殿门后即使是温柔似水的娇美宫娥手中也握着尖锐的珠簪，三寸小儿却也高高扬起头对压境的狼虎之师眦目而视。
在他印象中迂腐瘦弱的儒生们个个手握长铗，锋向苍穹，气势恢宏。
这哪里像亡国之臣，反而像意气风发只等踏平敌军的常胜铁军。
不过弱冠的素衣帝王毫无畏惧铮铮风骨，“狼虎何曾惧，同朕斩阎罗！”
“家国不在，何以苟活！”
不过十数妇孺与一末代亡国之君，却气势如虹。
血染屏风却无一人退却。
就像城楼上那支无一人投降，战斗至最后一人鲜血流尽才肯罢休的铁血之师。
将宫中所有毫不屈服的人斩杀殆尽，鲜血遍地，旌旗猎猎，恍若一曲惨烈悲歌。
年轻的胜军国君凝视着至死不愿投降的少年帝王，鲜血浸染了他苍白的面容和衣襟，高耸的眉骨诠释着名为不屈的风骨。
“君非亡国之君，却当亡国之运，厚葬了吧。”他叹息。
猎猎旌旗声，灼红夕阳斜。
江山水墨画，顷刻残墟中。
玉门硝烟燃，居庸哀鸿绕。
亡民四流散，家国岌岌危。
宫娥利珠簪，儒士握长铗。
幼孺离母怀，赤目迎叛军。
国破山河在，烛灭风骨存。
碧空霁月下，长风枯万骨。
狼虎何曾惧，同朕斩阎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亡国之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