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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Chapter 60.终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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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0.终章
所以说,生与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在幕后黑手飞王的这整场阴谋中,小狼失去过心爱的少女,黑钢失去了父母和国家,而我失去王和法伊……生与死的界限那样冰冷,它们相生相伴,作为这个世界的法则,从未变过。
新生意味拥有,死亡代表失去,在人心素有的贪欲下,没有人会希望失去什么,甚至会去渴望失而复得,所以七年前少年选择倒转时间,所以我在雪地里会自甘背负飞王的诅咒,因为想要救回法伊。
遗失的物品,就算困难,也未必不能找回——可是这是生与死,中间隔着世界的法则。
扭曲的愿望导致扭曲的时空,希望心爱之人死而复生;我们在这扭曲的故事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在最后的谜底揭开以前,没有人知道。
现在我们唯一知道的是,如果失去了小狼,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失去了意义。
在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比理智先一步行动,钢鞭与利爪毫不留情将傀儡的灵魂一个一个击碎,我想我大概没有那么善良,所以为了自己的愿望,为了心爱的人的愿望,即使是杀人我也会在所不惜。
这些罪孽请全部清算在我的身上,而再不要去苛求那两个孩子。
“小心!”
黑钢焦急的喊声听得真切,可我却像是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似的,机械般行动着,我恨自己为什么学不会治愈魔法,为什么没能预料到现今的场面,不同次元时间的千差万别,我明明从小就知道。
迎面袭来的刀剑视而不见,我只想尽快去到少年身边。
“你疯了么!”
银龙劈断所有的攻势,黑钢清出一片空地,高大的身影将我护在身后,他因为担心而生气的样子我不用去看都知道。
可是……
“黑大人,小狼他……”
如果小狼在这里……
黑钢却悲伤地望着我,不发一语。
“……”
少女用生命为他换来的心,他真的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吗?
又一群黑衣人再次围上来,堵住了所有的出路,我这才发现原来几丈的距离能有这么远。
几丈之外的台阶上,黑衣少年拖着不能动弹的少年的身躯,朝着时空的狭缝走去,一步一步,郑重得宛如仪式。
狭缝中的男人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永远都只能躲在幕后的罪魁祸首,终于在胜利的凯歌中亲手撕破了时空的阻隔,他狞笑着伸出手来——
已被判定失去了主人的长剑却刺穿了那个男人的胸膛。
仿佛心脏也重新开始跳动。
“黑钢,快!”
直觉快过思维,尚未意识到时已然脱口而出。忍者扯掉碍事的义肢,与我交换一个眼神,然后同时朝着防守最薄弱的那一方攻去。
快一点,如果能快一点到他们身边。
“不过是个傀儡!可恶——”
被联手欺骗的男人怒不可遏地大吼起来,他于是举起那把带有蝙蝠纹章的长剑——可那剑太长,距离太近,对正面偷袭他的少年来说,无论怎么说都躲不开了。
“小狼君——”
当黑钢手起剑落,而我的钢鞭也击碎了最后一个灵魂的时候,那把罪恶的长剑也终于刺入了少年的胸膛——
曾经离开我们的少年突然转身挡在另一个自己的身前,长剑从背后刺穿他的后心,蓝紫色的色雷斯语将两个时空联系起来,还有少年渐失温度的身体,以及魔法、和那把与黑钢一起,从樱都国带走的绯炎剑。
……
“为什么……要救我?”
赶在最后一刻被少年抢出来的[小狼],目光已经开始涣散,几乎已经不能回答上少年的问题。
“我……想知道后续……”他露出怀念的目光,“当时……我没能听到……”
“那句话的……后续……”
——那句漫天樱花雨中,女孩没能说出口的喜欢。
他呕出一大口血,奋力地呼吸,剧烈起伏的胸口却牵动伤口,导致更多更多的血涌出来,几乎流成了一片血池。
我死死堵住口中溢出的呜咽,咸苦的眼泪却还是顺着掌心滑到了唇边。
“把羽毛……还给小樱……”
这一路上发生了太多太多的悲剧,我们都早已回不去了,可就在此刻,曾经那个纯真的少年却仿佛重新回到了我们面前,甚至——有了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心。
小樱用生命为他换来的这颗心,他终究没有白费,可他们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黑钢先生……”
即将失去主人的绯炎缓缓上升。
“法伊先生……”
天蓝色的魔法从他无神的右眼中缓缓升腾起来,在半空中结成水晶。
“摩可拿……”
小家伙大概在哭吧。
“小樱……”
他面露怀念。
“还有……小狼……”
“对……不起……”
“还有……”
“谢谢……你们。”
……
这个世上的失而复得,因为过于稀有,所以显得十分珍贵,也因此往往伴随着眼泪与微笑的惊喜;曾经被生生剥离体内的魔力如今完好无损地回归,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就连挤出一个习惯的笑容,都像登天一样困难。
魔法重回体内,迅速奔腾流遍身体每一个角落,久违的热流让我感到生而为人的喜悦。象征生命力的魔法将残缺也一并修复,被挖去的左眼重新生长出来……我缓缓摘下陪伴了我许久的眼罩,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滑落。
小狼,既然要道歉,为什么不活下来呢?
他为了将魔力完整地还给我,才拼命地在不同的次元使用魔力;即使清醒却仍然屈做飞王的棋子,欺骗飞王,只为了在这最后一刻将机会留给我们。
活着的人只有更好地活下去,才能对得起那再也醒不过来的人。
我强忍下心中的悲痛,抬头望向半空中的魔法咒文。[小狼]在最后一刻用尽全力施下的这道魔法,将飞王与我们所在的空间相互联系,令之再也无处遁形,气急败坏的飞王妄图缝合被撕裂的缝隙,但徒劳无功。
“我们……不能辜负他。”
我说。
小狼拔出绯炎,黑钢握紧了银龙。
“我们去把那家伙拖出来吧!”
“啊啊!”
色雷斯的魔法为二人开路,他们挥动长剑向前奔跃而去,剑花闪动,少年的魔法击碎飞王的魔法屏障,黑钢一瞬之间看准时机,手起剑落——
那张丑陋罪恶的脸,就像黑钢说过的一样,从天灵朝下碎成两半,伪装成飞王的傀儡——翡翠国的老朋友医生卡尔在这世上彻底消失,是这条走狗应得的下场。
“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将我留在……身边……”
低哑诡异的笑声从空间狭缝的另一头传来,渐渐显露了他真正的身形。
“虽然将你留在身边,不过,”毫无温度的声音,“你连当替身的资格都没有吧。”
真正的幕后黑手缓缓走出,怀抱着被夺走的小樱的身体,明明在笑,却让人感到数九严寒般的冷酷。
这是一个真正的疯子,为了不切实际的愿望,不惜毁坏世界的法则。
眨眼间少年已飞身上前,意欲出手夺回小樱;可本该大敌当前、慎之又慎的飞王,此刻却失魂一般疯狂大笑起来,而昏睡中的少女竟然缓缓升至半空!
“终于来了吗!我等了又等的时刻——”
静止的水柱在那一瞬跌落回池,黑色法咒开始朝着幼小的女孩收拢。
时间开始流动,一切都将从头开始。
“到公主身边去!”
少年露出悲伤的表情,面露犹豫。
“你为了这一刻,足足等了七年吧!”我大吼道。
我和忍者再次对视,同时移步站到飞王面前,为了给少年一个实现心愿的机会。
“去吧。”
忍者说。
魔法如惊涛骇浪遮蔽天地,在这种时刻,再没有人能够阻隔他们;可我却想到小狼的那整整七年——独自一人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只能看着另一个自己陪在心爱的人身边的时候,孤独地看着我们一行人吵吵闹闹的那些时候。
少年真的背负了太多远超于他年龄的苦难,这条短短丈余的路,竟也走了那许多年。
“小狼!我感受到了来自小樱羽毛的力量!”
“可是、在那个时间的玖楼国里,应该没有羽毛才对!”
但摩可拿的感应不会出错,经她提醒,我也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魔力波动,就从这净池的深处缓缓浮现出来。
“那个时候是没有……不过……”飞王狞笑道,“世界的真理因你们的旅行而开始崩解,你们不仅改变了未来,也改变了过去,这一点,你们早就知道了吧?”
夜魔国,纱罗国,过去与未来——
被珍贵守护的水源。
砂之国。
玖楼。
以及——如塔一般相对耸立的两栋建筑物。
我忽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
“难不成……”
飞王的笑容逐渐放大。
“没错,这里——曾是那个东京。”
……
我这才明白,难怪那股濒死感会如此真实。
曾在这里觉醒了梦见能力的公主,得知了自己也是复制品的事实,于是放弃寻回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只一心寻找遗失的心爱少年。
——已经什么都不必在乎了,既然这力量能够守护这里的人们,那何不为他们留下。
大约一年前,女孩亲手将羽毛抛入东京楼下的水池;千百年后,高楼风化成翅膀,酸雨城中的人们成为快乐纯朴的沙漠居民。
正因羽毛的魔力保护水源,所以东京的人们才能活下来,才能繁衍不息,才能流传到千百年后的大漠之城;水一定也是感念她的庇护,所以才拼命地保护她。
当日一念善心结成的果实,跨越时空将迟来的谢礼加倍奉还。
……
不得不叹时空机缘,因果轮回。
池底沉睡千年的羽毛冲破护罩,终于将最后一片拼图归于原位。在同一瞬间,时空仿佛被再次静止,身体丝毫不能移动,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异变发生。
“可恶!”
而飞王已然沉浸在毁灭的喜悦中。
“刻上各式各样次元的躯体,以及长眠在这遗迹中,蕴藏着无与伦比力量的羽毛,利用那个力量,斩断联系次元的锁链……”
他疯狂地笑起来。
“现在,世上最无法颠覆的真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真理,即将消失!”
世界开始破碎。时空在迅速地崩解,我们曾走过的、没有走过的许许多多的世界,都正在失去着它们应有的原则,碎裂、消逝;但我们却被牢牢地定在这里,眼看就要失去一切——
我没有去看黑钢,只在心中默默念起咒语。
“咔嚓”一声,银龙出鞘的声音意料之中响起,忍者飞身而上。我笑了一秒这个家伙的蛮力真是不简单,竟然能配合我破坏飞王的魔法,接着立刻为他撑起一道护身屏障,黑钢于是正面攻向飞王,将对方所有的注意全部吸引过来。
“可恶!竟然在我实现愿望的这个时候!”
飞王面上露出杀意,挥手结下的魔法也比过去强了许多,我拼上全部的力量防御,最终仍被巨大的冲击力弹飞数丈。
不过,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小狼!!”
我和忍者同时大喊。
——这次,你一定要握住小樱的手。
定住少年身躯的魔力如我们所料散去许多,少年已经艰难地开始前行;我们翻身爬起来,再次朝着前方攻去。
明白了我们目的的飞王这一次也用上了全力——
灵性的水纷纷朝着黑色巨大的死亡刻印直冲而去,一如当年,帮两个彼此珍爱的孩子争取着最后幸福的机会。
少年将她一把拉入怀中。
曾经没能救她的遗憾,这一次他握住了她的手,就算是死亡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飞王更加疯狂地狞笑起来,“因为你刚才的选择,斩断了最后的锁链。”
“你刚刚的选择,将濒临死亡、将时间停止在那一刻的人唤回了人世!”
七岁的小樱与半空中复制体小樱的身体缓缓重合,最终合二为一,散发出强大魔力的光芒。
“刻上次元的容器、漫长时间在水底积存的魔力、以及承袭双方资质真正的存在,已经全部都凑齐了——”
“曾经库洛尝试却没能成功的事情、和那位公主一样,在濒死的一刻被时间截取的存在——”
“被所以次元排除在外的人——”
他像仪式一般抬起双手朝向天空——
“次元的魔女啊!”
小樱身上的光缓缓消失,我们奋力上前。
“库洛!你无法完成的梦,如今将在我的手中实现——”
……
“不,这个梦,没有任何人能实现。”
被所有次元排除在外的神秘商店,处于生与死边缘的魔女,从中间分隔开来的魔法容器。
“他们各自在各自的场所等待着这一刻……我将它与店内五花八门的物品藏在一起,就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被发现。”
“那两人凭借自己的力量,让时间倒退、与孩子们分开,进入容器,无法碰触最爱的人……支付了……只是等待,这样的代价。”
壹原侑子笑着催动了魔法。
“为了让两个未来,都不会消失。”
……
熟悉的魔法阵凭空显现,摩可拿不由得惊呼出声。
“是侑子的魔法阵!”
“难不成——”
时间与命运之轮同时开始转动,为了心爱之人而衷心许下的心愿,终究不会白费。
无数法阵突然从四面八方涌现,铺满整个空间,强大的魔力冲击让我只能张开护罩才能勉强停留在原地。
“怎么回事?”
“不要离开这里面!”
黑钢与我一同站在护罩中,远远望见了那四个人——
“你们——”
那分明是与另一组他们一模一样的眉眼,而且带着熟悉的气息。
“我们不会让你破坏世界!”
他们的魔法阵转动着,散发出强大耀眼的光芒,支离破碎的世界竟然在这样的力量也渐渐恢复如初。
“那是……在各式各样的世界里流动的时间……”我惊异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不,是许多的记忆。世界正在逐渐恢复!”
就连飞王想要破坏的真理,也在逐渐回到原有的形象。
“办得到吗?”忍者问。
“那两人的力量很惊人,但是……”
如果他们的魔力强大到能将……飞王破坏到这种程度的真理也能够恢复,那么就算在其他次元,我也应该能察觉得到才是。
“小狼刚刚喊他们‘爸爸’、‘妈妈’,可是他们的外貌明明和小狼和小樱一模一样啊!”
……
直到那时我们才知道——不管是因少年一句话而和解的纱罗国双神派,或者完好贮存在东京地下的水,原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我们,就像凭空出现的不确定因素,也许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在或多或少地改变着那个世界原有的运行轨道。
病态的世界、崩溃的真理,时空被闭合成环,诞生下更加脱离规则的存在——复制于本体的存在重新转生,却又反过来给予本体生命。
复制体的小狼与小樱在次元魔女的帮助下保留记忆转世,重新相遇并生下作为本体的小狼;之后,七岁的小狼踏上旅程,七年苦旅、倒转时间、复制体重新被创造……然后,就是我们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
不知道轮转过多少遍,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曾也有过我们的存在,时空错误地拼接成轮回,而斩断它的唯一机会,即是现在。
我和黑钢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两人,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真的是……你们吗?”
与昔日一般无二的眉眼,却有着成熟了太多的神情,并以一种全新且强大的姿态完美归来,此刻活生生地站在我们眼前。
哭着笑出来大概是很丑的表情,可我却不想在乎那些,只想将那两人紧紧拥入怀中,彼此再也不要分开,无论去哪都好,只要我们全部都好好的。
因为,我们是家人啊。
“是的,”他们也是眼泛泪光,“我们回来了。”
我极欣慰低下头的小动作被忍者抓个正着,见到了孩子们的爸爸,仿佛也回到了当初那个吵吵闹闹的时光。
“难不成你一早就知道是他们了?!”
“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嘛……”
“那你不早说!”
黑钢已经很久没有对我这么凶过了,这么突然炸起来,让我一时十分委屈。
“我又不能确定……”我看一眼孩子们,“万一认错了,那可就不是挨顿揍就能了事了啊。”
喂,喂,我在说什么啊,跟暴力男待久了果然都已经产生奴性了吗,竟然连挨揍这种事都能顺出口,黑钢却理亏似的没吭声,顿了一顿,又转过头凶神恶煞地冲孩子们喊道:
“你们两个……我要狠狠地揍你们一顿!”
我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不无愉悦地心想这家伙果然是不可能反省的,估计会一辈子都这样暴躁。
家暴犯法啊家暴犯法!
归来的小狼和小樱与他们的本体一同站在漫天的魔法阵中,不论从身到心都成长了太多;但黑爸爸果然还是那个黑爸爸,没有一点长进,别扭地爱着孩子们的那心意,大概也永不会改变吧。
“可别……再次消失啊!”他别扭着,“还有你……和另外一个公主也是。”
小狼愣了一瞬才意识到这句话是对着自己,之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然而,异变就在这时发生了。
世界因飞王催动的小樱的力量而变得支离破碎,又因后来出现的小樱和小狼的力量,而逐渐开始复原,但此刻复原的魔法竟被静止住了。
“次元的魔女……不见了。”
这一下飞王大概用上了全力,让身体连移动都变得困难。
“不存在于任何世界……她已经死了吗?”
飞王失魂一般喃喃道,崩溃之中,又突然发了疯一般惊叫起来:
“不行!我不承认!我不承认那种事!我一定要让魔女复活不可——因为、因为那是我超越库洛的唯一证明!”
“超越次元、超越时间、贮藏在遗迹当中的力量!我不会让它白费!”他歇斯底里,“一定、一定要让她复活!”
“魔女消失,那种现实不可能存在!我要再次倒转时间——”他突然冲小狼吼道,“用你的自由作代价,接着用公主的力量找出魔女存在的次元……”
飞王手中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透明的容器。
“在我完成这件事之前,你和公主都要待在这里面,在我的手上,你们永远无法触碰彼此,就连声音也听不到!”他扭曲地笑着,“安心吧,等事情办完,我会杀了你们!”
拥有强大力量的两人奋力抵挡飞王的魔法,保护着作为本体的那一组他们;但本体的小樱自融合以后昏迷未醒,小狼的魔法远不足以与暴走的飞王正面抗衡,更何况他刚刚历经一场恶战……
丧心病狂到极限的魔法朝他们直冲而去,眼看就要将那两人吞噬——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到另一组他们的身边。
他们都曾死过一次,灵魂却并未真正消散,因为只要本体还在,复制体就不会真正死去;他们来到全新的世界,平安地成长、相恋成婚,却反过来生下了作为本体的少年。
预知的梦境是圆环唯一的出口——如果本体的他们被飞王关进容器,真心相爱的两人将永远无法碰触对方,直到最后绝望地死去,然后再次以同样的方式展开悲剧轮回。
不管是身为父母,还是作为本体那两人相同的存在,他们都无法看着悲剧重演,前功尽弃。
就算是以己身相代也好,一定要保护那两人!
已经等待过漫长七年、甚至更久时间的小狼与小樱,在这最后关头没有犹豫,相视一笑时,他们手中的魔法已经缓缓催动——
都已经等过一次了,还怕再来一次么?
我知道你不会怕,就像与你一起,我也不会怕一样。
他们将吞噬的魔法由本体转向自己,然后轻轻阖眼,等待下一个出口的到来——
“不可以!”
沉睡在遗迹中的公主就在这个时候醒来,反手抓住了将要代己受过的另一个自己,而另一边的少年也是,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两人不由吃了一惊……等到再反应过来时,那四人已经双双被困入了隔绝次元的容器。
梦中既定的未来很难改变,未来曲折而透着绝望,但那依旧不可磨灭人的心愿,以及牵绊。
……因此,即便明知那样的魔法容器几乎不可能靠外力破坏,我和黑钢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努力着,重复着被击退和再次进攻的轮回,但我们觉得那有意义。
因为我们相信着那里面的四人,我们相信他们一定会平安。
……
刻下印记的身体,超越次元的力量,过去的每一点滴都从未辜负未来——那是只属于她们的经历,只有她们才能使用的力量。
时间的流逝证明我们活着,静止的人生与死亡没什么两样,即使未来的道路曲折而难以预料,即使绝望一眼望不到尽头,我们依然选择前进。
因为我们相信着自己和大家,因为我们彼此牵挂,彼此相系。
“我的羽毛,如果你记得,请刻下所有的一切,返回原样。”
冲破次元的容器,小樱与小樱手心相扣,念动了最后的咒语,两个少年为她们挡下所有的攻击。
我写下色雷斯国的古语,为忍者献上最最强大的祝福。
银龙斩断贪欲与邪恶。
悲剧的轮回再也不会重复。
我们都保护着我们彼此最重要的人。
但我们的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
我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傍晚的集市,小贩在奋力地叫卖。孩子们跑来跑去,身后跟着想要叫住他们的大人,炊烟在落日前徐徐上升。猩红晚霞中,翅膀形状的遗迹仍旧贮立着,仿佛下一秒就会飞上天空。
人们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因为他们的公主刚刚过度十四岁的生日,并被任命为下一任神官候补。
她的生日……当然,也是他的生日。
曾经,她溜出王宫来到他的家里,为了迎接远道而归的爱人,却又不得不埋怨着打断了心里话的钟声,于是约定等到生日当天一定说给他听。
可却没有人记得,曾经还有一个少年,在细密的阴雨里怀抱着逐渐冰冷的女孩,说着一定要救救她。
还有名为香港的城市中或许有过,一对彼此寻找了十几年的孩子,终于紧紧相拥的场景。
……
只是,那些都不再存在了。
那个一提到考古,连眼睛都会亮起来的少年,不曾存在于这个正确的世界,就连本体小狼原本的父母,如今也已变成了一片空白。
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留下的只有我们这些被留下的人,唯独怀抱记忆活下去。
“先生,您要看看苹果吗?”
水果店家的孩子已经长成了少年,已经长大到可以只用一只手就能提起沉甸甸的果篮。
“看上去不错呢。”
“当然,我家的苹果可一直是樱公主她最喜欢的,做成‘帕悠’也很好吃哦。”
“帕悠……”
我望着他一脸骄傲的样子,心中感慨万千。
“我……的确很想尝尝。”
世界总是有它特有的修正方式,对玖楼国的人来说,公主只是去在生日前一天去斋戒过而已。
关于复制体最终回归本体这件事,我早有预料,剩下的大概也只是无尽的无奈与凄然;不过黑钢却真的为此生气难过了好久,据说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们三个家伙跑到哪里去了,经小狼提醒才想起来另一组他们已经消失的事实。
我想,那大概是因为他们没有好好遵守与他的约定吧,他那天明明那么大声地嘱咐他们“不要消失”来着。
“看您的相貌不是本地人,是到这里来旅行的吗?”
“嗯,是呀。”
“您一个人么?”
“不……还有一起的人,我们一起旅行。”
“真好呢,虽然一个人旅行也不错,但果然还是有同伴更好啊。”
那天从遗迹出来,天色已经大亮,人们已经渐渐开始劳作,幸而小樱的母亲在梦中提前预见了我们的到来,所以提前派了人来接应我们,这才没有引起骚乱。
黑钢一直小心地抱着少年,小樱则是在我这边,直到我们亲手将他们放到床上休息,又请了待命的医生检查了他们的状况;可谁成想黑钢竟在那个时候倒下了,把我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我勉力支持着两个人的体重,这才发现他强行拔掉义肢的地方一直在渗血……
再一次感受失去黑钢的恐惧让我更加坚定自己的心意,也更加想要任性这一次。
不过他醒来时发现我没有在他身边,大概也是很慌乱的吧。
我想象了一下他生气的样子,不禁莞尔,想他这个人明明看上去那么凶恶,怎么会有那么温柔、又或是可爱的一面呢?
“是啊,果然有了同行的人,不管去哪里都会很开心呢。”
失去了两个人的世界依然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人来人往的集市依旧热闹非凡,被晚霞染红的沙漠之城美不胜收,可那两个人终究不在了——或许他们去了很遥远的地方,最终总有一天会归来,可是这漫长而看不到尽头的别离,只有珍爱他们的人才能懂得。
唯有再见才是人生,不知是谁说过的话,此刻才明白有多少无奈。
我突然很想见到黑钢,仅仅是几日的分别仿佛被无限拉长,一身疲惫也仿佛被无限放大了一样。
……听说,人在极度思念的时候,会产生幻觉。
在沙漠居民普遍高大的身材中,他的身高不再那么显眼了,加上他也穿着玖楼国的传统服饰,所以如果不注意,也许会将他错认为是本地的居民;但我却绝对不会认错,不管是那张严肃到有点凶的脸,还是那双并不很大却形状完美的酒红色眼睛。
就连他迈步朝这边走来的样子,都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先生……”
我没有听到少年的声音,兀自发着呆,直到脑门被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这才如梦初醒。
“啊!”
“傻了?”
实体的黑钢就真真站在我跟前,被弹过的脑门还生疼,证实着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如心花开。
“早上好啊黑大人!”
“你老年痴呆吗?现在是晚上。”
“啊……”
神游太过的结果。我尴尬地左右看看,水果摊后不知何时走出一位妇人,正和少年一起望着我们,见我看他们,都朝我友好地笑笑,但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掩不住的,这让我有一种直接钻进沙土地的冲动。
丢大人了……
黑钢无奈地叹了口气,朝那对母子示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拉我就走,也不顾旁人的眼光,大步流星。我一边跟着他,一边在心里偷笑,想这个家伙真是别扭得很,才几日不见,就急成这样了。
他拉着我转进一条无人的小巷,将我粗暴地按在墙上,然后直接吻了上来。
我这才发现有些不对。
与以往的吻不同,他压上来的力道很重,嘴唇被咬得生疼,瞬间有血腥味溢满口腔;他的舌头强硬地入侵,几乎不给我喘息的时间,抱着我的手臂也勒得生疼。我被迫仰头承受着这个吻,感觉到他不同以往的怒意。
结束的时候,两人都气喘吁吁,他的手撑在我两边的墙上,生气的脸近在咫尺。
“你这几天去哪了?”
“啊……”我有些心虚,“没什么啊,就是出去了一下。”
“别打哈哈,小子已经跟我说了。”
“那你干嘛还问我……”
我极力贴着身后的墙,扭头避开他的目光,他这种眼神的感迫感实在太强。结果被他捏住下巴重新扳正,与他四目相对。
“听说你跟那个眼镜小店长联系了?”
“人家叫四月一日啦,什么眼镜小店……”
我嘟嚷着,却被他突然大声地打断。
“你这家伙到底跟他交换了什么?!”
我被这一声吓到,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是真的在生气。
黑钢的脾气绝说不上好,日常就是臭着一张脸,因而给人以凶神恶煞的感觉。旅途刚开始时因为怀疑我,也总是以审视的目光观察我,也会甩脾气不理我,但几乎从未这样真实地发怒,甚至这样朝我大吼出来。
明知他是担心我,但辛苦了数日回来的我却觉得十分委屈,结果也口不对心道:
“你管我。”
“你……”
“会为了你这种混蛋辛苦一个多月,我看我是真的老年痴呆了呢。”
不同次元的时间不同,而不知怎么,玖楼国的时间就是慢得可以。
忍者听得怔住,脸上的怒意不觉少了许多,但核心问题没有解决,他又不能就此放过我,于是一脸想问而又不知道怎么问的表情。分那副憋屈的样子看得我突然有些想笑,心情也在一瞬间好了起来。
“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你‘不会再伤害自己’的吗?难道在黑大人眼里,我就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你嘴里就没几句真话。”但他的语气放心多了。
“黑大人好过分,人家刚才明明在向黑大人告白呢,黑大人不光吼人家还嫌人家老,嘤嘤嘤……”
我说着就假哭起来,果然看到他一脸无奈妥协的神情。
“所以这些天出去就算是代价?”
“嗯……也不全是为了那个,”我眨眨眼,“毕竟我的魔法很有用嘛。”
他收回撑在墙上的手,低头沉默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无力。
“真的是不能告诉我的事吗?”
“……”
他很是失落地看着我,然后转身准备离去,却被我从背后抱住。
其实是早就决定了要告诉他的,所以才对小狼说可以告诉黑钢;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我却还是犹豫了很久。
我环住他的腰,轻轻叫他的名字。
“黑钢。”
他的身体极细微的一颤。
“……什么。”
“你说,一个人真正死去,是在什么时候?”
“……没有人记得的时候。”他闷闷地回答我。
“那样的话,你一定会活得很久很久,”
我深吸一口气。
“……一定会活到我原本寿命的那么久吧。”
“你……”
“但我不想让你白拣那么大的便宜,所以我和四月一日君交易,以我去帮他跑腿、修复世界为代价,加快我这具身体的时间……将几百年缩减到几十年。”
我渐渐收紧了手臂。
“终有一天也会变成老头子的我,黑大人也会一直保护着吗。”
如果终有一天,你所熟悉的那些人、那些事物都不在了,你发现你与这个世界都失去了联系的时候,生活的意义还是否存在?
即使会结下新的缘分,但终将再次失去——不断不断地重复,就像每一次过桥忘记了喝下孟婆汤,不断走过一次又一次的人生,只有记忆永远积累,终有一天不堪重负。
我没有那么坚强,因为单单只是想到终有一天我会失去黑钢,就无法想象那之后是否还有未来。
一百年的人生对我来说太过短暂,时间流速的不同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
——终于脱离原罪的我,第一次想要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想拥有和他一样的时间,我想和他平平凡凡地过一辈子,我想陪他一起变老,之后不管是谁先走掉,都能笑着说:
别担心,我先去前面等你。
不想让他等得太久,也不想独自一人一次又一次看着我心爱的人们离去……我的前半生一直都在送别,所以我唯独想任性这一次,这应该不算是轻贱生命。
我想勇敢地跨出这一步,毕竟他已经向我走了九十九步。
“你这家伙……真拿你没办法。”
他松开我的手臂,转过身来,伸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将我紧紧拥入怀中。
……
“要是还有什么隐瞒的话,杀了你哦。”
“胡说,黑大人才舍不得杀我。”
“……”
黑钢神情古怪地望着我。他这个人面冷心热,此刻听说我为了他而减寿,心里不定愧疚感动成什么样,而我算准了他这一特质,突然想要欺负他一下。
“黑大人明明就是舍不得嘛。”
“……”
我自以为大获全胜。
“不过……”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看得我汗毛直竖,“倒也有舍得的办法。”
……
结果第二天,从玖楼国的士兵中间开始流传起一条八卦:和公主一同回来的那个全身漆黑的大汉,在醒转没几天后的傍晚,从外面扛回了一个瘦弱的白衣人——没错就是用扛的——据说因为事态突然且大汉走得太快,两侧值勤的侍卫们集体僵化,等反应过来时两人已全然不见踪影。
有人传说那人也是与公主一同回来、和那个大汉原本是相识的恋人;但也有人说,那人只是来旅行的无辜异乡人,却被黑大个以暴力手段强行绑架,至今下落不明,望好心人士联系搭救。
而在外面众说纷纭的时候,那无辜的异乡人正浑身酸软地坐在床上,抄起枕头胖揍某个不懂节制的黑大汉;后者不知悔改,嘴角反而扬起可疑笑容,放那张脸上,怎么看怎么诡异。
几天以后,我拉着黑钢去观星台听了趟墙根,恰好赶上了两个孩子激动人心的告白场面,看来这波魔法用得不亏,若不是隐去气息和声音,敏锐的小狼一定早早就察觉,那样打断了他们岂非罪过?
忍者难得与我同流合污,却在看到了孩子们羞红的脸时交牌倒戈,一句话供出罪魁祸首是我,强行将责任推到我的身上,引发一番争吵;而自以为解了小狼和小樱的围,十分得意。我因为腰疼懒得搭理他,也就随他去,心想这家伙倒是对爸爸这个角色越来越上心了。
本体小狼被他和小樱的复制体生下——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却在错误的世界中发生了;而如今世界恢复其原有轨道,但他和四月一日两人仍然存在着,因此他们成为不属于任何世界的人,必须做出选择。
四月一日君寻选择在店中等候那家店原来的主人,而小狼,选择继续在世界中不断旅行,直到最后找到可以留下的地方;但我想他们其实都已有着各自的归属,比如——属于在他们心爱的人所在的地方。
小樱所在的玖楼国,以及心爱着四月一日的人们,所在的那座城市。
家人在的地方即是家,即便生如飘蓬,如果是与心爱的人一起,大概也不会感到寂寞吧。
而在启程之前,小樱和小狼的话,又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我能感觉到他还存在着,在我的心里,而我想再次见到他。”
——他们没有消失,而离开的那两人的记忆,也同样被他们珍藏着,或许终有一天将被归还,四人最终也可以一同过上幸福的日子。
也许很远,但即使是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不会放弃。
小樱因为预知到未来会有灾难而放弃与我们同行,因为不想连累我们,于是选择在遥远的玖楼国等待并守护;而我和黑钢决定与少年一同踏上旅程,一起陪他度过今后的难关……这也是我和黑钢深思熟虑后的决定,黑钢那天用摩可拿向知世告假的时候,还被调侃了半晌。
“黑钢现在还真是变成好爸爸了呢。”
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我和知世迅速达成了共识,正想赞同她,却没想到她后面还有一句:
“而且果然像当年的领主大人一样妻奴。”
……
我们出发的那一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烤得全身都被裹上暖意。
这天,小樱与父母盛装为我们送行。女孩子前一晚大概是哭过,眼睛都有些红肿,但是,经历了生死大难之后的她,即便仅仅只有十四岁,也不得不在磨砺中渐渐成熟起来,显出不符她年龄的高贵大气,看在我们眼中,也不知是该骄傲还是心疼。
所谓成长,大抵就是如此,人生艰辛而又珍贵的馈赠。
摩可拿戴上了原属于黑色摩可拿的耳坠,那里面贮存着许许多多人们的记忆,它们会引导我们回到这里,回到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然后再次见到我们所熟悉的人们。
——已经结下的缘分是不会轻易断掉的。
别离固然痛苦,但又令人不得不期待着每一次再见。
而最后,在熟悉的魔法阵中,在耀眼的光芒下、还有魔法带起的狂风中——如同第一次出发时一样,他与她握住彼此的手,像神圣的交换对戒的那样,交换了彼此的真名。
故事的结束,又是全新的旅程。
“呐,我说黑大人。”
“嗯?”
“‘翼’这种存在,自古以来就是成双成对的吧?”
“……当然。”
因为真心相爱、彼此牵挂,所以无论相隔多远,都会穿过茫茫人海,去到彼此的身边,然后,相拥着飞上天际,一同看尽这世间各样风景,尝遍人生百味。
我想我所珍爱着的他们,就正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