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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 20.夜叉与修罗(四) ...

  •   Chapter 20.
      睡梦中,有指尖掠过我的脸。
      伤口的疼痛让我睡得并不很沉,恍惚间似梦非梦,思维失去了明晰,却反而突显了感官。粗糙的手带着暖意,在我颊边虚划而过,七分的温柔,剩下三分小心翼翼。
      像是……怕被人发现一样。
      我想知道那手的主人是谁,又担心这只是梦境。我不想让这梦醒来,因为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柔。
      怕一醒来,一切都消失掉。
      手还在移动着,顺势移到了鼻尖,似乎是轻刮了一下,然后顿在半空,然后……
      撤去了。
      我忙睁开眼。
      ——黑钢。
      他盘膝坐在我身边,一如既往的黑色宽袍,刀削般的棱角一半隐在阴影中,显得这个人越发坚毅果决。
      烛光太暗,让我看不清他的脸。
      ……
      就像看不懂他这个人。
      但我还是终于明白,刚刚那些只不过是梦——我心里的妄求,从未存在、也永不可能实现的美梦。人的贪欲总是无限的,就像连我这样的人也会祈求那样的温柔。
      怎么可能呢,何况那是黑钢啊。
      我自嘲地笑了笑,看着那张隐在黑暗中的面庞,相处至今,却连开场白也不知从何说起。
      幸好……语言不通,不必说也没关系。
      黑钢一动也没有动。就在我快要怀疑他是否已经睡着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他立刻起身应门,我才知道其实他一直醒着,只是像我一样没有说话而已。
      他原本也不爱说话。
      此时天还没有全黑。我趴在被褥上,动了动睡得僵硬的脖子,然后好奇地扭头望向门口。来人是位个头不矮的男子,身体也算强壮,但和黑钢站在一起,还是显得瘦弱了一些。他说着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我不由得犯了愁。
      语言不通是个大问题,就算一时找到了落脚的地方,但以后呢?连打探情报都成问题,更别说找到小樱和小狼他们了;何况来者语气不善,也不知黑大人会如何应付……正在我无比纠结之际,一直沉默的黑大人居然……说话了。
      ……
      我这话语气虽然有点怪,好像听到了哑巴说话一样,但其中包含的惊讶之情却完全是等同的——想我二人同时掉到了一个陌生且不友好的世界,一切都不熟悉,我本想着他也是一样,谁知这家伙竟然能跟人家对答如流,这简直是欺负人嘛!
      咳……虽然……好像也不如流。
      句子短的问题不是问题,黑钢本就惜字如金,有问题的是这气氛。来者语气不善,他却更加不善,两人一呛一句的越说越不对付,最后几乎要打起来。黑大人的严肃神情很正常(不知是不是因为看惯了),来人则一脸不服的样子。
      你爱服不服,单挑的话想打过黑钢?
      做梦!连我都打不过。
      ……
      喂,那边的不许笑,你让我一个法师跟他比物攻么?
      ……
      我如今要语言语言不通,要行动身体不便,只能老实看着,反正我家阿黑总吃不了亏。就在门口两人吹胡子瞪眼、连头发都快要竖起来(黑汪头发本来也硬)的时候,走廊中传来脚步声,那个温雅的声音再次响起。
      “#¥。”
      他的话比黑大人还简短,像初次见面时一样。黑色长发深蓝凯甲,夜叉王的身体隐在阴影里,看不见脸,更看不见眼神,可强大的魔法力还是隐隐传了出来,即使受伤中的我也很容易便能感知。
      这个人……
      似乎有些不对劲。
      魔法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强弱受到先后天的共同影响,这一点随个人情况不同,但无论如何都是依附于灵魂的存在,个人风格应该非常明显,就像当初王对我说的“无论你在哪里,我能认出你的魔法”一样。
      可这个夜叉王没有。
      似乎呈现一种“无”的状态。他的语气也过于冰冷,完全不带有丝毫感情,可他那天却救了我们,而那时……我回想着当时的情况,那眼神对一般人来说,也太过空洞了。
      就像是……没有灵魂一样。
      ……
      我想到了叽。
      但如今受伤,身体不如平时,我亦不能动用魔法,想要判断清楚恐怕不容易,要弄清这事也就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在因为夜叉王的出现,黑大人最终没有与那人打起来,只是来人一脸不愤地对夜叉王讲话,语气急促透着不甘,还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我和黑大人,似乎怀疑我们是奸细。
      让人注意的是,他言语间提及了“阿修罗王”四个字。
      ……我当然知道那不是我的王。
      在纱罗国时算是已经打过一次预防针,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我除了微微有些触动之外,也未再有更多的反应,我想人的心总是要休息的,反正我在这里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原本还担心的接下来的安排,如今却意外发现有一个能对外交流的黑大人,我更是什么也不用愁了。
      索性就先这样吧,以后的事……多想也没有用。
      可即便不是那个阿修罗王,也是一样值得让人思考的。
      在纱罗国的时候,我和黑钢掉进阵社结界之内,结识了阵社阵主,见到了夜叉神像。神像堪称鬼斧神工,如同活人坐化一般,而在秋高月明之际,神像竟流下了血泪!言语之间,苍石曾提到过一尊名为“阿修罗王”的神像,保管者是游花区。
      第二日早饭时有阵社弟子来报,说与游花区人发生冲突,还被一位“踢技很好的小姑娘”踢得半死;当晚夜叉神再次流下血泪,所有矛头指向阿修罗……之后我们便来到了这里。
      军队,冲突,王。
      夜叉与修罗。
      ……
      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夜叉王劝完架便走了,那名手下也跟随离去,又只剩我与黑钢。黑钢关门之前先出去了一下,似乎跟某人说了什么,然后才回到房内。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房间里也比刚才更暗了些,他看着我,神情比刚才稍显放松了一点。
      他沉默地站着。
      若放在平时,以我完好的口才,打破沉默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可如今语言不通,身边的一切——除了黑钢,对我来说可以说是完全陌生;而他又以这样的神情看我,让我于情于理……都不能移开视线。
      他的一半脸隐在黑暗里,一半在昏暗烛光的映照下,五官显得格外深刻,我初醒不久,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呆呆地看着他。他在门口停留的时间并不长,接着便又走过来坐在离我枕边不远的地方,看了我一上,然后便扯过我的手,用三根手指按上手腕。
      这……
      好像不是邀请我跳舞的意思。我不懂他想干嘛,没来由地更呆了,他按了片刻便睁开眼睛,神色貌似更加放松了一些。我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回望我,嘴角居然可疑地抽搐了一下。
      ……难不成他是在笑吗?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他嘴角不再抽搐,把我的手顺手搁在枕边,然后起身,独留一个不明就里的我。黑钢无视我走过去开门跟人说话,态度还相当不错的样子——这是欺负我语言不通吗?!
      平时跟我说话态度都没这么好过!
      摔!
      我回头瞪那个黑人,然后……
      ……
      “黑大人你真是好人!”
      我一手叉一手勺吃得欢快。黑大人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无奈地看我一眼,然后重复那句听了好多遍的话。
      “%#(¥%。”
      又叫我别动吗?可又好像跟之前说的不太一样。我实在开心,于是不予理睬。
      不动?不动我怎么吃饭?你喂我吗?
      ……
      黑大人刚刚是去端饭,怪不得对我连理也不理,而之前出门想必就是去吩咐这件事了。我觉得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吃饭最大,狗狗饿坏了,不管我也是正常的。
      不过,对于有叉子用这点上,他已经算是很照顾我了。
      说起这事来,现在想想还有些难为情。我一个大男人,居然饮食起居都用人照料,连起个床都是扶着起来的,还强制被披了一件宽宽大大的衣服,还被强按肩膀表示不许乱动。
      真粗暴。
      要说我是伤员,照顾一下本来也没什么,可黑汪他却在我注意看他时可疑地别过脸去,要不是晚上光线太暗,我真想看看他是不是连脸也红了大半。
      结果他这一红,我俩又不能说话,气氛一下就诡异起来。
      黑钢不对劲。
      从樱都国的时候就不停地看我,后来就一直闹脾气,爱搭不理的呢,却老是做一些不符合他性格的事。他这个人性子冷淡,对我这种让他讨厌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根本不管才是。
      他果然变了啊。
      像我一样被那两个孩子感染了么?从孤身一人到拥有同伴,就算是性格处不来的人,也许也总比没有同伴强的……樱都国时黑钢做了小狼的师父,每天相处也看到了不少女孩子的可爱之处,要说一点都不感动的话,那也真是铁石心肠了。
      而如今我们与小狼小樱及摩可拿分开,周围一片陌生,想必我这个同伴也是有用处的。想到这儿,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坟蛋!两个大男人你羞什么呀?!
      ——这么容易害羞以后还娶老婆不啊?!
      ……
      带得连我都不自在了。
      我和黑钢面对面坐在矮几前,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碟,这和黑钢那次在樱都国做的很像,这个国家大概也与他的日本国很像,这也就能理解为什么他能和这里的居民交流了。
      那,不知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我闷闷地吃饭,刚才类似脸红的那种别扭感还没有完全消下去,想想接下来的事便更为纠结。咬咬叉子,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方式可以跟这块黑炭交流。
      怎么办呢?
      我眼巴巴看着他,那个变态吃得又多又快,竟然还有精力发现我。我把吃空的碗递给他,他起身去盛饭的空儿,居然伸手弹了我一个脑瓜嘣。
      ……
      摔!
      他爱怎么办怎么办!我不管了!
      就这样一直带着怒火愤愤地吃着,把饭菜当成黑炭头,没得多吃了一碗。
      可我没想到还有更辛酸的。酒……水足饭饱,黑钢收拾桌子送了出去,我一个人闷闷地坐在原处,想讨口酒都没得说。可恶的是黑炭为了不让我喝酒,居然连自己也不喝了,抠门得要命。我对他此种行为怨念极大,又不是花他的钱,他至于这样么?
      但一想后背的伤,伤口虽说不深,长度却是真心给力,没十天半个月别想好。我颇为忧郁地窝在被褥间,早知就再小心一点了。
      不能说话不能动,连酒都被禁了,这可让我怎么活呀?
      黑钢把残羹剩饭送出去,换回来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儿粉和蔼,一笑起来满脸都是褶儿,比外头那些小俊男不知亲切了多少倍。让我不禁脱线地想,他们这儿难道姜是小的辣么?
      老头儿在我面前坐下,伸开一只手掌摊平,我不由得一懵。
      我应该没欠他钱啊?
      ……
      求助地看向黑大人,后者一脸无语,走到我身边像刚才一样扯过我的手放在那老头手上,老头托住我的手腕,像刚才黑钢所做一样把三根手指搭在我腕上,闭目许久。我十分紧张,看着黑大人满脸询问,他却淡淡地移开了视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谁来告诉我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呀?
      有吻手礼没听说过按手礼啊啊啊!
      而且白胡子老头按得远比黑钢要久,过了半晌才睁开眼睛,终于把手还给我,然后转过头去和黑钢说话,黑宝“嗯嗯啊啊”地应了好多声,像个乖乖的小学生一样。
      这画面真是太难得,可惜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录像机这种东西,不然一定要把这段录下来,回去没事就多看几遍。
      白老师上完了课,由黑同学恭送着出了门去,他今天来来去去过于勤快了一些,与往常冷淡不理人的状态大相径庭,这让我很不习惯。不过想想如今我不能说又不能做,两个勤快的孩子也不在身边,黑汪真是不勤快也得勤快。
      该,让他平时老偷懒。
      这么一想,反正我也听不懂这儿的人说话,交流什么的就只能交给黑大人;我如今又是伤号一枚,就算有活儿也轮不到我干……
      简直美呆了!
      至于转移世界什么的,吵着要回家的总比混日子的急,黑忍者既然要回去,那打听情报什么的不用说他也会认真地做,以前都觉得他不爱说话便替他说了,如今看来,要是我一开始撒手不管的话,没准小黑早就要自力更生。
      冷淡忍者搭讪套情报啊,多萌啊!
      黑大人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只是默默地铺被子;而起初有人来找时那人的态度……我和黑钢怕是还不受欢迎,也许只是托了夜叉王的面子才得以在此地落脚,因此分配到的屋子也不甚大。不过被子倒是够软,衣服料子也很舒服,有了这些,房间够住便是,大不大的倒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只够放一张双人褥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铺完被子,然后坐下看着我,我不动他不动。
      ——不睡觉?
      ——睡啊,怎么惹w……
      ……
      眼神交流无果,我粉纠结,他粉无语。
      耳边传来低低一声轻叹,有力的手臂绕过颈侧,撤下我披在肩上的外袍,拿到手里三两下叠好放在一边,接着一眼瞪过来。那表情在昏暗的烛光里显得越发凶神恶煞,我这才反应过来,吓得赶快趴好。黑大人这才饶过我,轻轻拉上被子,吹灭了跳跃的荧烛。
      第一次离他这么近睡觉呢。
      他和衣躺下,躺得笔直,我侧头看着他。眼睛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到他侧脸的轮廓,黑夜里只能听到他绵长而均匀的呼吸,而我老老实实地趴在这儿,片刻也有了睡意。却又有些好笑,刚才面对面吃饭就别扭尴尬了半天,这会儿同铺而眠,反倒自然得像家常便饭一样,倒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了。
      这个人知道帮我拿掉外袍,自己却和衣而睡,我知道他是为了戒备有可能发生的危险。他强大到让人觉得只要他在身边,即使危险也依然可以放心安眠。
      在这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我还能这样放松心神,可以说都是他的功劳。
      “黑大人,晚安。”
      “嗯。”
      那就让我相信你吧,黑大人。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命,就握在你一人手中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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