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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阪神篇(一) ...

  •   Chapter 2.
      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脸。红色面罩中央露出的是深刻的五官,剑眉斜飞,鼻梁俊挺,薄唇一如之前那般紧抿着,形状却是难得的优美。
      几乎是吐息相闻。太近的距离让我感到不习惯,我动了动,却碰到一具冰凉的躯体。我扭过头去看,浅褐色头发的女孩子沉沉地睡着,身边有即使失去意识也紧紧抱着她的少年。
      我终于意识到,原来旅途已经开始了。
      被左右夹击是很尴尬的事,我只能继续享受坚硬地板的款待。转回头,头顶是万里无云的晴天,虽然已近黄昏,但依然美好得让人想要做梦。今天的一切似乎都是一场梦,那些不安都不曾存在——没有被鲜血染红的白雪,没有一夜之间突然变得可怕的王,没有挣扎,没有逃亡,没有代价,一切都像从前一般美好。
      要是那样,该有多好。
      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无意中带了几分疲倦,但我起初并未在意,因为我实在没想到会被他发现。
      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清醒。说清醒,是因为从那双暗红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丝毫倦意,更没有半分初醒时的茫然。与那双剑眉相衬,这双眼睛也生得狭长而棱角分明,目光锐利。我想被那样一双眼睛盯住,任何人都免不得有些心悸,尤其是正当你心绪不宁的时候。
      我眨了下眼,瞬间恢复镇定。
      毕竟,旅行还是要开始的。
      “你醒了?”
      他以探究的目光看着我。
      我微笑以应。
      ——我以后会杀了这个人么?

      四目相对。眼神确认的结果大概是并非同类,他皱了皱眉,然后迅速地坐起来,拿后背对着我。我终于得以解放,起身的同时想的却是刚刚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这大概是个有些严肃的人,而我则喜欢嘻嘻哈哈开玩笑,更加之刚才在魔女小姐那儿的反应……这恐怕是一见面就结下了梁子。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一早打定主意要与他们划清界线的。
      但长大以后渐渐变得善于交际的我还真是很久没再遇到这种情况,加之新认识的关系,我一时间竟想不到应该说些什么,只好打量起周围,接着在混乱而堆积如山的大号箱子的背景里发现有两人正朝我们这边走来。
      看样子像是一对夫妇。女人很美,一头及背的长发,神色温柔且沉静,男人却是一副发现了新大陆的表情,一脸兴高采烈地跑了过来。
      “你们是从异世界来的人吗?”
      棱角分明的男人原本也同我一样在打量着他们,一听这话不由得看了我一眼,我看看他,然后对夫妇点头。
      “两位知道我们?”
      男人名叫有洙川空汰,身边的是他的妻子,岚。据说是因为之前欠过侑子……魔女小姐一个人情,所以受她之托过来接应我们。我不得不佩服起魔女小姐的周到来,否则这突然开始的旅途还真有点让人手足无措。夫妇问起我们的情况,黑钢很冷淡没有说话,我便只能当起解说员来,给他们讲述了大概的来龙去脉。
      他们的家离这儿不远,走着便很快就能到达。奈何两个孩子还都没醒,我们两个醒来的就只得临时充当起搬运工来。黑衣忍者看上去不情不愿的,却意外抱得很稳。
      啊,刚刚忘记了还有一只白白的,叫摩可拿是吧?因为藏在了斗蓬下面所以一时没有看见;还有一点就是,因为那个男孩子一直抱着女孩子不放,胳膊紧得掰都掰不开,所以搬运这两个人的任务便落到了他一个人的头上。
      我收起法杖,怀里摩可拿睡得正香,回头看那一黑一绿一粉三个人绞成一团,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安或罪恶感。有洙川空汰被老婆拧了耳朵于是过来帮忙,我笑着说不必,反正那个黑黑的家伙一看就很有力气的样子。
      ……

      空汰夫妇经营着一家出租公寓。他夫妻二人暂时将我们安置在了一个房间中,然后便双双出门准备晚饭食材。两个孩子抱成一团睡得很香,于是房间里只剩我和黑钢大眼瞪小眼。
      嗯,我的眼睛比他的大。
      幸好摩可拿很快醒来,并迅速以一种极度热烈的方式打破了这种尴尬。我们一人一兽一拍即合,小家伙看见我给两个孩子擦沾在脸上的雨水,也学着找了块手绢一扭一扭地擦起来,还趴在男孩子身边偷听他的梦话,可爱得不行。
      “好像……醒了呢!”
      摩可拿一边继续擦水,一边学着刚才男孩子的语气抽抽答答假哭起来,倒是学得像模像样。我伸手把过度兴奋的摩可拿抓住,揉它软软的身体。
      “小樱!”
      一看抱那么紧就是真爱,梦话也从未脱离主题,这会儿醒来了,当然也是一切以真爱为先。我颇有些玩味地看着这个少年,他并非普通的复制品。
      “你是……”
      “小狼。”
      小狼和小樱?都是粉可爱的名字,不像某只黑人一样严肃无趣。我让小狼叫我法伊,然后对一直苦大仇深抱着胳膊的黑人说:
      “那边那位黑黑的人该怎么称呼呢?”
      “谁是黑黑的人啊!我叫黑钢!”
      啊啦啊啦,谁不知道你叫黑钢啊,不要质疑我的记忆力。摩可拿自来熟地跳到他的膝盖上,于是那边一人一兽也便结下了梁子。我托腮看人兽大战,想到今后就要跟一只宠物统一战线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冰山炸成火山的感觉是奇妙的,看着混乱的爆炸场面,心情本应沉重的我忽然玩心大起,过目不忘的大脑便在黑钢的称呼这个问题上认真地运转起来。
      ……
      但玩归玩,正事也是要办的。旁边的小狼已经急得不行,我本就离得近,便以极快的手法倏地向他身后伸出手去。小狼被吓了一跳,而我轻轻拈出一片羽毛。
      “这是那女孩记忆的碎片,这片黏在你身上哦,虽然只有一片。”
      羽毛脱离手心,缓缓融入叫做小樱的女孩体内,小狼也终于能松一口气。我恰到好处地微笑着,把来自心底的罪恶感掩饰得完美无缺。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偶然,”我笑着道,“嗯,那个魔女是这么说的吧?所以,这根羽毛也一定是在你无意中所得到,为了救这女孩。”
      如果是能救这女孩的话,就算她是……也多少能减轻一点我的罪孽吧。
      结果一抬眼,黑衣忍者和绿衣少年都眼巴巴看着我,尤其是黑衣忍者一脸审视的表情,我突然有一种谎言被拆穿的感觉,即便他们并不知道。
      嘛,这大概就叫做贼心虚吧。
      我打着哈哈掩饰过去,小狼一脸天真呆萌地看着我,黑忍者大人则是一脸无语的表情,我赶紧转移话题:
      “不过接下来,其他的羽毛要怎么去找呢?”
      摩可拿真是我的吉祥物,我话音刚落,它便兴奋地跳起来,说是记住了羽毛的波动;然后,我们三人共同见证了摩可拿魔性的大眼睛。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它瞪起来居然跟我的眼睛差不多大。
      ……
      而黑钢意料之中的依然冷淡,表示对找羽毛的事情并不想多作插手,而小狼居然乖乖答应,还过分善良地保证努力不给我们添麻烦。但乖小狼没有发现黑冰山在那之后略带歉疚的表情,不过即便他不歉疚,我当然也不会让他闲着的。
      既然一起出来了,还由得了你吗?
      我笑小狼太老实,小狼萌萌的没听太懂,黑鱼却是稳稳地上钩了。我故作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表示如果没有生命危险就可以帮忙。结果还没等黑鱼自己脸红,摩可那就先一步跳到他肩膀上嘲讽他不够热心了。
      这小东西,真是神助攻啊。

      空汰夫妇终于回来了,才一介绍完就三番两次警告黑忍者不要觊觎他的老婆。他的老婆的确漂亮不假,但我想这还是因为他比较有自知之明的缘故,因为黑忍者除了肤色比他黑上一点,脾气比他臭一点,其他的地方看上去貌似都比他要好,起码颜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不过看看他老婆的性格,再看看黑忍者的性格,我脑海里一下便浮现出冰山撞冰山的画面来……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没脑子的,但我发现这话应该倒过来说。空汰童鞋从头到脚闪闪发光的都是妻控特质,简直是爱妻男中的典范。
      而这会儿我当然想不到未来会有一天,我家高冷帅气一丝不苟的黑大人居然也进化成了像有洙川空汰这样温柔宠溺毫无原则的一只爱妻男,而那个妻居然还是……咳,这都是后话,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缘由是我一不小心也被作者剧透了。

      关于后来爱妻男唾沫横飞讲的那一大串,什么这个队标那个车的,我通通没听懂,唯一GET到的就只有“阪神共和国”这个神奇的名字,虽然我也不知道共和是怎么回事;而之于美食……只有描述而吃不到的感觉还是不太让人愉悦的。
      烦死了。黑钢已经昏昏欲睡,爱妻男的嘴却还是不断上下碰撞,频率也有升高的趋势……我想再让他这么说下去,恐怕我也要和黑色炸药包一起自爆。我像个学生一样举手提问,没想到歪打正着,这丫居然真是个老师!
      唉,老师就是能说啊。
      “这个国家的人……都像空汰先生这样说话吗?”
      我抱着“如果你敢回答是,我就要去买耳塞”的想法,得到的答案还是满意的。但我万万没想到小狼这娃居然是考古的,历史和考古就这样擦出了火花,我不得不再次举手提问。
      “这里是……”
      “是我和我老婆合开的分租公寓啦……喂!不准给我睡觉!”
      这真是觊觎也不是,不理也不是,小黑实在冤。说公寓也能扯到老婆,压根就是一妻控。此刻妻控职业病发作,对于黑同学昏昏欲睡的状态灰常不满,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便丢了一个……显然不是粉笔头的东西过去。

      啥?巧断?
      不管了,总之是聊了很久很久,直到时钟的两个表针都在至高点重合了好一会儿,爱妻男老师才终于放我们下课,临了还把我和问题儿童黑同学分到了一间宿舍,引起了后者的强烈不满。
      “好的!”
      我应道,差点一出戏喊出谢谢老师。
      “为什么我得和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住一间?”
      “你知道我的来历吧,我已经报上姓名了。”
      “摩可拿也报上姓名!”
      “啰嗦,你更是来历不明的东西。”
      我叹口气,表示对多次被与摩可拿划为一类的深深无奈,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等到我和黑同学携着诡异的气氛来到宿……不,房间时,铺盖已经细致地铺好,一看就是美女老板娘的手艺,此次免费倾情奉献,那个爱妻男估计又要哭了。但房间毕竟不大,地铺是整个的一大张,于是洗漱完毕后,我俩再次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然后我不客气地钻进了被窝。
      反正被子是两条,总也不用担心晚上会抢被。
      ……
      不一会儿,他关了灯,接着我听到耳后悉悉窣窣钻进被子的声音。
      “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唔,”听声音,我猜我俩大概是背对背躺着,“原本是个魔法师,不过就像刚才说的,我已经把魔力的来源交给魔女了。”
      这当然是十成十的假话,但不得不说那巫女老板娘的说法的确让我有些在意——她居然说我们都失去了战力?我虽然不能使用魔力,但那纯粹是我个人的意愿所致,而她这么说……难道是看出了什么吗?
      既然老实作了回答,我又不打算问回去,于是话题就这么简短地结束。也不知是因为不习惯在地上睡觉,还是因为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的缘故,即使身体累到连呼吸都快困难,思绪却依旧清晰得让我想要疯掉。
      我侧躺在这完全陌生的房间里,看到很多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家具,每一样都标志着与我从前所在的法雷利亚和色雷斯都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这里真的不是色雷斯了。
      我真的走了。
      睁眼的是没有安全感的陌生,闭眼是令人陌生的熟悉。死去同胞的血染红了色雷斯长年不化的积雪,染红了我的视野;而在漫天的雪白与血红的交织中,他死后最疼爱我的王对我像往常一样微笑,像往常一样伸出手。
      而手上全是血……
      只剩下我和王……
      诅咒……
      都……怪我……
      ……
      “你……”
      他一出声,被痛苦紧紧扼住的心脏似乎被松开,我被拉回现实。依然无法相信这都是刚刚发生过的事情,然而理智提醒我这不是沉醉于痛苦的时候,我缓缓深吸一口气,在尽可能不被他听出异样中咽下这口血水。
      是的,这不是痛苦的时候。
      所以,压下来,就好了。
      ……
      心口还是会有点堵,我再次深吸气,然后尽量自然地将其转化成一声长长的单音节。
      “……嗯?”
      结果他却没有说话。
      我们在黑夜的掩映里沉默着,却久久不能入眠,久到我以为他早已经睡着的时候,低沉而磁性的男声就在耳后响起,比他白天说话的声音略微沙哑,因此显得更加陌生,但配上这陌生的环境,却相反地透出一种异样的安全感来。
      “睡觉了。”
      ……

      过了很久,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但当我闭上眼听那个人的呼吸声,发现其实他也还醒着,而我想小狼大概也没有睡。穿越次元的旅行,今天对于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而言,恐怕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这场事先被安排好的相遇,果真是必然呢。
      于是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最后的最后,我决定暂时不去想那些事,虽然明知是逃避,但我却只有这一种选择,接下来能做的,也不过只有跟这些一起旅行的人保持距离、尽量不再连累任何人罢了。
      不要……再因为我……
      而失去意识的一刹那间我忽然想到,在我和黑钢初识、几乎还完全不相信任的这一天晚上,我们居然就已经把背后交给了对方,直到多年以后无数次想起今天,都会感激着庆幸。
      那时不知道,这一交付,就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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