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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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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公子曾有个青梅竹马的夫人,两人很是恩爱,那会迟公子还只是个普通的世家弟子,后来迟夫人病逝,迟公子便开始收藏美人。也是在迟夫人病故以后,迟记才凭借相思声名鹊起。……据说他收藏的美人都长得很似已故的迟夫人。”
“哦?这迟公子也算是痴情了,”辛长歌口中如是说,心中却是嗤笑,纵然再相似,也是滥情罢,不由得还要讽上一句,“不愧是首富,财大气粗,才能同时养得起恁多美人。可叹迟夫人,只得共苦未及同甘……”
对面之人却轻驳:“迟公子虽收藏许多美人,但每次有新人之前定会将旧人妥善安置好……大多都嫁了不错的人家。”
不以为然地笑笑,辛长歌并不再深问这个问题,她坐在城东街市的一处露天茶棚,听着对面乌漆墨黑的小乞丐汇报着她叫他去打听的消息。
小乞丐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张脸黑乎乎的也看不清容貌,身上穿着比他大一号的打着补丁的衣服,也不知哪里淘换来的,形貌虽然不堪,站在那里的气度却不是一个市井小乞丐该有的,然而开口之后嫩生生的声音又在告诉你,这还是一个孩子。
辛长歌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看着他从容地拿起放进贴身的小兜内,随口问道:“你真的是乞丐吗?”
瘦弱的身形一震,须臾才淡漠地说:“并不是所有乞丐生来就是乞儿的。”
辛长歌一哽,“抱歉。”
太初的事一筹莫展,容卿这几天也常不见人影。昨日这个小乞丐却突然在她回客栈的路上拦住了她,说可以帮她打听消息。
他知道她是千机子,连迟煜都会认错,他却知道她是辛长歌。她问他如何得知,小小的少年却深沉地像个老者,青嫩的声音有着不合年纪的平静,“蝼蚁自有蝼蚁活下去的办法。”
“你叫什么?”辛长歌忽然对他产生了兴趣。
“一一。”
“依依?”辛长歌挑眉,“小鸟依人的依吗?”
他抬眸,一双清澈的眼睛黑曜石一般,“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一。”
真是有意思的小乞丐。
辛长歌看了看天色,时间尚早,她打算去迟记看看。在丞淮这许多日,这个大名鼎鼎的胭脂铺她还没有见识过。揣着心事走出茶摊,没两步,撞到一团带着甘草一样气味的坚硬上。
“抱歉抱歉,我在想事情,兄台没事吧?”辛长歌一边道歉一边去看被她撞到的人,而立之年的男子,慈眉善目,素衣布衫,有些山林隐士的风骨,想到他身上的携着的气息,约莫是个大夫。
“呵,不妨事的,是我出了神,没注意姑娘走出来,姑娘无事吧?”
“啊,我也没事。”
辛长歌走远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所说的出神的方向……
他应该是看着一一离去的,他们认识?
……
辛长歌逛迟记的计划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小雨打乱了。
春雨润物,却也寒凉。
辛长歌顶着密密丝丝的小雨回到福东来,意外地发现容卿今日居然比她还早回来了。看他那个样子,应是下雨前就已经在客栈里了。前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天这般早的回来反而显得很奇怪。
看到她淋湿的模样,容卿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叫了小二准备洗澡水抬到她房里。
“师父,你如何也是个姑娘家,怎么就不晓得对自己好一些呢,随便找个铺子等雨停再回来不好么?”
这种时候,她总是分辨不清他话里话外到底揉进了怎样的情绪,好似责备,好似心疼,又像在喃喃自语。
“容卿,你真的不再好好考虑下为师的提议吗,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一张如玉俊脸瞬间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他不说话,只是用这样的神色看着他,见到小二把洗澡水抬进她的房间后,一语不发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木门掩上的声音平缓沉重而清晰。
一如他真正生气的时候,没有怒火爆发,只是那死水般的沉默堵得人发闷。
这样一件事,他们两个到底谁也不肯让步。
辛长歌苦笑一声,抛下这些,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后,拉了薄被睡了过去。
枉她是闻名天下的机关师,容卿这个单纯的铁壁,她却无法去解。
……
迟府。
整洁空旷的工作房内纤尘不染,铺着雪缎的花梨木方桌旁,一身纯白劲装的的迟煜手持小金勺,一丝不苟地将白瓷小碗中娇艳殷红的胭脂,均匀地分装在三个精致的景泰蓝胭脂盒内。养尊处优的玉色长指,血色的胭脂,古雅的蓝瓷,宛如一副风流仕女图的一隅。
迟煜做完这些,将三盒胭脂搁进铺着锦缎的雕花锦盒内收好,方才起身去净了手。
推门走出去,雨过天晴后,空气比平日又清新了许多,阳光也比艳阳时柔和了许多,教迟煜苍白的面色看上去反而健康了些。
他的工作房在二层的小楼上,从高处可以看到府里山水错落的花园。
现下,有个雪青色的细瘦身影行走在姹紫嫣红之中,意态闲适,慵懒且惑人。
梅英并不很像他的若儿。眉目比若儿更精致,又有着男孩子的细弱棱角。
更加不会像他一样总是忤逆自己。
若儿天真秀丽,小鸟依人,与梅英,分毫不一样。
但又却是他长久以来,遇到的最像若儿的人。
他不忤逆自己时流露出来的风情与若儿那般相似。
迟煜心绪不稳地走下小楼,候在楼下的小厮马上迎了上来。
迟煜抬手止住他,随口吩咐:“不必跟着。”
梅英坐在一块假山石上,背靠两棵青翠劲竹,闭着眼,仿佛在享受这雨后的清新,又像在晒太阳。
一片阴影打在身上,长睫翕动,琉璃般的眼珠儿映着居高临下的迟煜。他只看了一眼,眼波轻轻偏开去,仿佛旁边并没有这样一个含痴带欲看着他的人。
若儿,你使小性子不理我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若儿,是不是,你借着他,回来看我了。
可是若儿,既然你念着我,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乖乖地偎在我怀里,甜甜地唤我煜哥哥?
你在怪我当初没救你弟弟吗,若儿,我只是不知道方葳对你来说那般重要……
修长匀称的手指扳过少年倔强着的脸。
若儿,原谅我好不好……
少年与他作对的力气忽地卸掉,粉红的唇边牵出一丝不达心底的笑,一张一合地吐出讽刺的字眼。
“不知迟公子透过阿英这张脸,又看到了哪位佳人?”
抚着他脸颊的冰凉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梅英唇角的笑纹愈深。
迟煜沉下脸,又是那惯常的的模样了。
“只是来告诉你,晚间会有客人住进迟府,教你没事不要乱跑,更不要想着借机逃出去。前日的账,还未与你清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