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方》夜久陌

4、酒水之祸

　　自那天随陆太傅进入王宫上课过后，苏幕就再也没有出过门。整天都泡在陆家那不大的书房里看书。除了吃饭和如厕，倒还真没出过书房的门。那次在上书房经历的不快以及二殿下裴式微这个人，苏幕都忘记的差不多了。
　　但有时候，现实就是不同意你忘记一些事。
　　这天陆太傅再次入王宫授课，苏幕这边就收到了来自裴式微的口信。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邀请苏幕去酒楼喝喝小酒。但是邀请的人地位太特殊了，被邀请的人身份太尴尬了。这无疑是让人看好戏，也难怪陈管家传话给苏幕时，带着玩味以及看不起的目光。
　　苏幕原本对自己的长相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在这边生活了十几年了，也懂得这边的规则。他的身份，长相都难以让人觉得他清白。苏幕听到口信后，只觉得头大。上次离宫时陆太傅就对苏幕说了，离国这几位殿下的情况。若是其他殿下还好，可这二殿下是苏幕无论怎样都不想要再接触的了。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景云，你说我该如何？”苏幕丝毫不避讳这两个侍女，直接将他和二殿下之间的恩怨简短的告诉了这两姐妹。
　　“要我说，少爷你不能不赴邀。”景云也多多少少知道些王宫里的情况，这些时间的相处也知道了苏幕所求之物，比起景心，她这个当姐姐的更适合给苏幕提出意见。
　　“废话。”苏幕先打发走了陈管家，然后毫不加掩饰的给了景云这四个字。苏幕才到陆家，虽然他有心和陆太傅敌对，但那绝不是这么快就能实现的事。
　　“嘿嘿，我倒觉得可能是殿下看上了少爷。”景心这发言可算是相当的没心没肺，若不是景云已经熟悉苏幕的性子，景心这番话绝对够死上一回了。
　　“……”苏幕白了一眼景心，也懒得再和这两人说这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在了手中的书上。现在时间还早，看完这本书他再慢悠悠的过去，若是裴式微就这样对他没了兴趣倒也是件好事。
　　?
　　苏幕来到裴式微口信中提到的酒楼，看着桌边坐着的三个人抽了抽嘴角。他倒是没有自大的认为裴式微专程出宫，只为请他一人喝酒。但也没想到会是眼下这种情况。
　　裴式微就不提了，剩下两人一个是璟世子，一个是裴式微的侍从。后一个苏幕倒是能够理解，但是前一个……苏幕实在是不能够理解。离国最有才华者有二，一为二殿下裴式微，另一个就是璟王之子，裴琬琰。虽然才华并称，可裴琬琰同裴式微不同，他有野心，对于眼下的离王也多有不服。
　　“陆公子，突然邀请没给你造成不便吧？”
　　这边苏幕还在思索着两人的关系，那边裴式微就开口打破了僵局。苏幕愣了一秒，心中吐槽着裴式微这句话说得‘真是时候’，一边摇头说着他也没什么事可做。其实，裴式微大可叫苏幕为苏幕，只是裴式微觉得苏幕身世不光彩，身边又带着外人，这种事还是要看本人。苏幕这边从着裴琬琰行了个礼，开口道：“在下陆千钰。”
　　“裴琬琰。”
　　苏幕酒量不算好也不算坏，原来只喝过啤酒和葡萄酒，对其他的酒一窍不通。虽有喝吐过却从未喝断片以及从未乱过神经。苏幕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让世子和殿下等我真是不敢当，我自罚三杯。”
　　说罢，苏幕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到胃，苏幕皱了皱眉发誓以后再也不喝这类酒，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又一次拿起了酒壶倒了一杯再次饮尽。
　　在苏幕准备倒第三杯时，裴琬琰伸手阻止了苏幕的动作。苏幕不解的看向裴琬琰，后者抢过杯子，倒满，“诶，陆公子这般一人喝酒有何乐趣？”音落，便将杯中的酒全数倒入口中，“这酒……是要大家一起品味才好喝。”
　　苏幕觉得可能是他最近太神经质了，裴琬琰用他喝过的地方喝下了那杯酒，同一个杯沿，完全的覆盖。裴式微倒没看出苏幕的不对劲，也没注意到裴琬琰的小动作，他倒是有些惊叹苏幕的酒量，他带来的酒虽不是最烈的，但好酒的人听到名字也得重新估量一下自己的水平。并且这酒独特，就是不会喝酒不懂酒的人也能分辨出来。
　　“陆公子喝过酒吗？”裴式微担心的问了一句，要知道苏幕现在面色红润，看上去就像是喝醉酒了的人，他叫苏幕来可不是要看苏幕出洋相的，“是否有什么不适？”
　　“……，连见也是少见。”苏幕沉思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上一世喝过酒的这件事当做不存在，他假装无意的抬手，用手背试了试自己脸上的温度，心中了然。苏幕只要一沾酒就容易脸红，每每都让人以为他醉了，“无碍，只是这酒，辣得厉害。”
　　裴式微和裴琬琰两人将苏幕叫来也并不是想看他笑话，苏幕这两杯下去，虽他本人说着没事，但他们也不能全然放心，此后倒酒也只给苏幕倒了不到半杯的样子。苏幕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若是他注意到了，也不会全身警惕的听着这两人东一句西一句不着边际的交谈了。

　　苏幕恍惚的回到陆府后，被陈管家、景云和景心三人分别追问后才回过神来。他原以为裴式微和裴琬琰两人会避开政治不谈，但没想到他们无所不谈，大到离王将要做判断的进言，小到哪个皇家子弟又添了几个侍女。
　　他不太相信，相信那两人找他前去只是单纯的谈天说地。若是放到以前，苏幕自然是不会这般想，只是这一周多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那原本是他从来不用去考虑的东西。
　　苏幕可以说是完完整整的走过了上一世，这一生他无欲无求，他既没有什么遗憾又没有什么远大抱负。对他而言，跟着浴兰在花街生活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太糟的情况。但天不随人意，硬是将他送到了政坛的虎口中。
　　“少爷，老爷回来了。”景心在和景云一同知道陆太傅回家后，就被叫去通知苏幕。
　　“太傅他可有叫我去他那？”苏幕小嘬了一口茶水，不紧不慢的说道。私下他一向称陆太傅为太傅，这种情况多数是和景云两姐妹在一起。苏幕没将他自己当做陆家人，更没有将陆太傅当做自己的生父。也并不是说陆太傅对苏幕不好，只是苏幕生来性情淡漠，对浴兰他也是如此。
　　景心点了点头，将刚刚煮好的醒酒茶端给了苏幕。苏幕接过便一饮而尽，陆太傅找他定和裴姓的两人有很大的关系。只是苏幕不知道陆太傅叫他去，到底是想要问什么。他对揣测人心这件事一向不擅长。
　　“父亲，你找我有何事？”走进书房，不等到陆太傅说一些有的没的，苏幕就先一步开口直问重点。
　　“殿下和你谈了些什么？”
　　“……”陆太傅这一句话问得苏幕有些摸不着头脑，若不是之前种种给苏幕留下陆太傅对他另有所求的印象，他绝对会将此当做是一个父亲关心自己孩子的交友而问出的再正常不过的话了，只是眼下陆太傅确实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在问。
　　“没什么，不过是殿下找了坛好酒想分享一下。”
　　“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别说陆太傅不相信苏幕这一番话，就连苏幕自己都不相信。裴式微找他的理由太单纯了，若是其他人还好，只是苏幕仅仅与裴式微见过一面，便这样特意叫人来陆府请去喝酒怎么看都难以相信。并且桌上喝酒的人还要加上裴琬琰，虽然事实确实是别有所图，但怎么也都是苏幕猜测不到的……

　　“你怎么看？”裴式微坐在回宫的马车上询问着裴琬琰。
　　“若殿下不说，臣倒真没从他的谈吐中看出他是花街出生。不过，殿下你把他吓着了。”裴琬琰尊称着裴式微殿下，但言行上却如真的朋友一般。说道后面一句，他也忍不住轻笑出声，那样全身警戒得像只小猫一样苏幕，在他看来是那样的蠢。不会隐藏自己情绪的人，注定活不了多久。
　　苏幕到底还是嫩了些。
　　“我看得出他志不在仕，若是日后……”
　　“臣明白。”
　　裴式微不是裴琬琰，自然不知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打算。这样一句话，也只是为友人未来嘱咐那么一句。未来，他将要对不起的人太多了，若是能少那么一个也是极大的心里安慰。
　　反观裴琬琰，自打离开酒楼后，就一直把玩这腰间的佩玉，心中默默念叨着‘千钰’。
　　他，终于找到了。

　　苏幕不知道，此次酒楼一会，他被人从一个漩涡中救出，却又被拉进了另外一个漩涡。眼下苏幕正在为女子的喜好发愁。虽说苏幕是重生之人，但苏幕对女子的喜好确实没什么概念。他曾经虽说有个可能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友，但……
　　像是想起了什么，苏幕摇了摇头，把一旁候着的景云唤到跟前。
　　“景云，你可知道陆家几个小姐的喜好？”
　　“这个……”景云听到苏幕这般问，心中有些不解，她不认为苏幕是会去讨好陆家其他人的人，“少爷你问这个……唔，大小姐……”
　　苏幕听后便让景云继续在一旁候着，他手指轻敲着桌面，心中思索着。首先，陆初苑他不会动，尽管现在这个地方和他所知道的朝代有所不同。但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一点还是一样的。老大陆初苑已经不能够算是陆家人了。剩下的只有陆初荞和陆初茗了，至于从谁那动手，苏幕还没有个目的。
　　苏幕有些犹豫，陆太傅将他当做他人，对他抱有不当有的情，先前他们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眼下，随着陆太傅对他管教的方面越来越私人，他也不得不见招拆招。苏幕向来睚眦必报，但他从来未有过一次要将旁人拉进报复之中的想法。尽管陆家两位未出阁的小姐，给他带来了许多不大不小的麻烦。
　　景云看着明显没有在听的苏幕，闭上了嘴。苏幕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近些日子里景云和景心已经足够能够看清楚了。‘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大概是苏幕一直以来的作为。景云重新给苏幕重新倒了一杯热茶，期间忍不住看了一眼苏幕，苏幕侧坐着看着窗外，余晖照在苏幕的脸上，让一直以来都对自己下着强烈警告的景云忍不住一愣。
　　“嘶！”苏幕伸手止住了景云的手，景云回过神，才发现她已经将茶水溢出，“抱歉……”
　　苏幕摆了摆手，景云躬了躬身退到一边。

　　‘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这不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来的吗？’

　　苏幕打小在花街长大，若真是白如莲花，还不被人卖上上百次？这样弱肉强食的世界不存在所谓的白莲花。只是景云不知道，苏幕这般行为到底是为何。陆府没有能够与他相争的人，近些日子他一句没提任在花街的生母。
　　苏幕这般算计自家人到底为何？
　　景云是不懂的，也不会懂。有些事情若不是当事人，终究难知其中知味。苏幕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但唯独情这一字，他挑，他怨，他念，他恨。而这情，不单只爱，更是缘。
　　亲缘，友缘，更甚……
　　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