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故事》隋心

6、第六章 他的竹马，蒙宇

　　林仲海老爷子三儿两女，除了林景意的父亲林瑞安的婚姻比较让人省心外，剩下的四个孩子那都是过得波澜起伏，精彩至极。
　　老大林瑞齐娶了一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媳妇，饶雨霏十五岁便跟了他，结婚二十五年来那是既当媳妇爱，又当女儿疼，差不多当祖宗一般养着，供着的，两人育有一女，今年十七，取名林景玉，那可是林家称之无愧的公主，林瑞齐宠她，都宠得想要星星，不敢给月亮。
　　老二林瑞寰倒是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席家大小姐席容艳，可是结婚没出一个月，两人就开始各玩各个，各养各个小情人，竟然就这样奇葩无事的过了三十多年，到今日都没离婚，这在整个圈子里也是茶余饭后，闲话谈资，为此老爷子曾气得两度昏过去，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两人爱咋玩，咋玩吧，他是管不了了。
　　老三林瑞安学业结束后便与蒙家三小姐蒙嫣联姻，两人既是同专业的硕研生，又是一个教授的弟子，兴趣更是相投。有了林景意之后，后来即使家里多了林白一个，也没有阻挡两人一起浪漫，一起变老，一起环游世界的伟大梦想，到今时今日还在非洲颀赏大草原没回来呢，那么一个除了贫穷就是疾病，很多地方还有战乱的地方，林老爷子这辈子想必是明白不了他们是怎么喜欢得都不想回家了。
　　两个女儿，更是让老爷子气的差点没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一个未婚生育，誓言终身不嫁，林夏染这个女人有着林老爷子的孤决狠辣，也有着他所没有的铤而走险，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性情，当她把林白抱到林老爷子眼前时，就曾言明此生不会认下这个孩子，林老爷子愿意养，就收在哥哥膝下，不愿意养，就送去孤儿院，但是就算是弄死，也不能送回白家，她是生了一个孩子，但是不是给白峻生的，林老爷子看了看三个儿子，老大当时还没结婚呢，若是弄了一个孩子在跟前，将来要怎么娶媳妇，老二到是结了，可天知道这两口子一天都在哪个情人窝里过夜呢，最后没办法，只好挂落到林瑞安的户口薄下了。
　　而幺女林秋郁则是结婚十五年都没生出来，就连试管婴儿都试了七遍，差点没折腾出抑郁性神经官能症，最后实在没澈只好把夫家哥哥的双胞胎之一白晋寒抱在身前，养在膝下。虽然孩子抱来的时候和林景意同年都七岁了，懂事了，但是架不住林秋郁想孩子都想得磨怔了，而且当时白家正好与娄家在商场上斗得天翻地覆，就差没血流成河了，也是实在没有精力顾及了这个从出生便容易被忽视的孩子了，便让她得了空，她丈夫白亦航更是对乖巧懂事的小侄子疼爱不已，见此，林老爷子觉得，就这样吧，不管谁生的，秋丫头有了孩子也许就不会再折腾了。
　　那时林白刚好五岁，所以对于这个只比自己大了两岁，但是刚入林家，对于一切都还很陌生的小哥哥，还是有些喜爱的，但是老天爷从来都不占在林白那一边，有一次，他拿着自己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小糕点送给白晋寒吃的时候，一不小心白晋寒竟然食物中毒了，在医院整整抢救了五个小时这才脱离危险，虽然林白没有下毒的动机，但是那一次之后，白晋寒的身体却变得糟糕了起来。于是林家幺小姐林秋郁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着法收拾林白，一阵子鸡飞狗跳后，林老爷子又躺下去了两回，他是真的没精力管了。
　　即使当时林家人都知晓，林白那个孩子才五岁，又单纯的根本不可能下毒，但是谁也没有心思替他辨解一句，林夏染对于林白是习惯性陌视不理，林三爷虽不至于同样冷漠，但是常年环游世界不在主家，就算是自己亲生儿子都放牛吃草性的放养着，对于林白的遭遇，即便是知晓了，也是鞭长不及，于是林白在林家的日子也就从五岁那一年开始，变得糟糕了起来，不过当时，因着林景意随着舅舅蒙轩开始参加部队的一些训练，便把舅舅家的表弟蒙宇接到了林家给他作伴，在林白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是正义感爆棚的蒙宇一直陪着他，帮他抗了许多灾厄，那时，林白觉得除了林景意外，也许这世界上只有蒙宇会对他最好了。
　　但是他也从未想到，十八岁那年，当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他的同桌楚君卿，并且被人把这件事在林老爷子面前捅出，被迫出柜后，也是蒙宇伤他最深。
　　曾经愿意为他出头，并且护着他的蒙宇，却在一夕间变了态度，更有甚时，会出言刺伤他，而且眼底再也没有了曾经的温暖，剩下的只有厌恶与嫌弃。
　　当时的林白是无措的，林家老爷子更是断了他一切活路，想着这样也许能把他掰直回来，那个时候若不是林景意对他伸出了一只手，也许那会儿，心理一时没调整过来，极度脆弱的林白活不活得过那个冬天，这都不好说。
　　“小白，别难过，哥在呢。”看着仰靠在座位上，捂着脸好像哭了似的林白，林景意深吸口气，伸手揽过林白，压在怀中：“放心，回头，哥就给你收拾那个不长脑子的。”
　　“哥，哥……”林白只是红了眼圈，但是却没有一滴眼泪流出，他抬头看了看林景意，然后涩然的笑了笑：“我没事，真没事，你知道的，我不在意的。”
　　回到家，洗了澡，林白便钻进了被窝，屋子里暖气足足的，林白却觉得有些失眠，其实来给林景意贺生，他早先便预料到会遇到蒙宇，但是却没想到，分别的这六年时光，蒙宇对于他的恨，不仅没有淡了，反而更深了。
　　当年蒙宇被林景意带到A市，他是松了一口气的，他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许多，包括伤害，抱括仇恨。
　　迷迷糊糊中，林白觉得自己应该是在作梦，可是却又觉得这个梦真实极了。
　　响在耳边的声音很轻很轻，无论他怎样用力去听，用力去辨识，都无法听得真切，但是心却痛得一抽一抽。
　　林白幽幽醒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晕沉沉的，他简单的冲了个澡，洗漱一下，便下了二楼，楼里静悄悄的，他看着餐桌上面摆着的早餐还有压在牛奶杯子底下的黄色便签纸，笑着的坐了下来。
　　“小白：
　　看你睡的沉，便没叫你，我先去处理下工作，中午回来陪你吃饭。牛奶必须全部喝掉，三楼有书房，你可随意。”
　　林白看着桌子上面摆好的小菜与煎蛋，然后又呈了一碗仍温在锅里的粥。
　　林白起的有点晚了，早就饿了，一小锅仍温着的粥让他喝了个干净，这才拿到厨房顺手把碗洗干净放在沥水架上，擦了擦手上了三楼。
　　与二楼整整齐齐的四个房间不同，三楼只有两间，林白推开其中一间没锁的门，一幅占满了整个墙面的巨幅海报瞬间印入眼底。
　　蒙宇的曾曾祖父蒙德曼，字炳臣，德籍华人，是德国联邦国防军指挥学院毕业的高材生，1912年曾与海因茨·威廉·古德里安在求学中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当54年时得知古德里安病逝于柏林时，那个硬了一辈子，在战场上都信奉可流血，不可流泪的老人却禁不住潸然泪下，同年年末在柏林也撒手西归。
　　而蒙宇与这位老人不仅长得相像，就连那倔硬的性子都像了个十成十，所以在蒙家，蒙宇是几个小辈中比较得偏疼的，而且不管他学什么，玩什么，也都是最优秀的。
　　蒙宇长得人高腿长，劲瘦精壮，但却偏爱汉唐古韵，对于唐装更是有着一种病态的执迷，当年住在林家时，因着林白的缘故，倒还收着几套适龄的服装，可是后来与林白翻脸后，追着林景意的脚步进入部队后，他除了军队配发的军装外，甚至连一套休闲服都不留，全部扔了个彻底。
　　正对着门的墙上便是蒙宇一身唐装端正坐着的全身像，他眉眼沉沉的直视前方，嘴边是不羁的轻笑，林白只觉得与他一双眼睛对上，心口蹬的一紧，连忙把推开的门给阖上，可是还是忍不住的狠狠的呼了两口气，这才站稳。
　　林景意的书房很亮，应该是在林白入住的客房正上，所以这里的阳光也同样热烈烈的，不过好在窗上遮着双层的浅灰色窗帘。
　　除了整面的落地窗外，阔达五十六米长的三面墙上则是被书给填的七、八分满的顶棚书柜，窗前一张电脑桌，电脑桌上配置着一台台式电脑，但是看着那罩着防尘布，明显没用过几回的电脑，林白又看向了电脑桌前茶几，茶几两侧是两张铺着厚厚羊绒毯的红木躺椅，茶几上面是一套干净的清瓷茶杯。
　　林白寻了一圈，然后抽出一本曾经看过的日本作家夏目漱石的《心》坐到了躺椅上面看了起来。看到一半时，林白下了一楼，冲泡了一壶昨天喝过的那个茶，然后连忙又捧着茶壶回了三楼。
　　他都好久没有这么悠闲的喝茶看书了，感觉还挺不错的。
　　正当林白看得入迷的时候，电脑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林白抬头一看，门上方的时钟正好指向12。
　　任着电话响着，林白放下手中的书，然后捧着茶壶下了楼，他先回了二楼，拿了自己的手机，一边翻看着，一边把茶壶送到了厨房。
　　果然，手机上面已经十多个未接电话，翻开一开，正是林景意的。
　　林白回拨回去：“哥……”
　　林景意满是歉意：“小白啊，哥这边工作积的有点多，中午怕是回不去了，你到前楼‘汉家食府’去吃午餐吧，记得写我帐上就行，酒柜茶盘上面的车钥匙，你随便拿。”
　　林白放下电话，在厨房寻了一圈，林景意这里应该有按时来打扫的家政，除了厨柜里面干净的一台美式咖啡机和茶叶罐，便是鲜少用到的电饭煲和一具显然没用过几次的炒锅，其余的地方真的是可以算得上点尘不染。
　　按着昨日的记忆，林白没有拿车，倒是拿了一块门牌和手机，钱包便出了门。
　　这个小区明显住户不多，在闹市中的单门独院别墅，这显然便不是一个平常人便能窥得一毫的地方，一眼望去，白灰两色的独栋别墅错落有致的矗立着。
　　林白扫了一眼门牌号，心中大概算了一下这个小区估摸着有五六十栋，别看数目不大，占地倒是不小。
　　在林荫路上转了半个小时，林白这才转到了门岗前。出示了门牌，核实了登记了的身份，这才刷开了小区门。
　　直到林白在‘汉家食府’坐好了，这还忍不住的咧着嘴，暗叹，这真不是一般人住的地方啊。
　　一个人吃，林白便没要二楼的包厢，只是在一楼最靠里面的那张桌坐了下来。
　　昨天吃的时候，坐的是包厢，一旁又有着林景意时时照料着，林白便没有细细的观察过这里。
　　一楼的十六张散桌虽然不像二楼包厢那样严密，但是桌桌之间也是用磨砂纹面玻璃屏风隔开，隐约能看见人影，除非靠近，否则还是看不清。
　　林白把羽绒服挂到衣架上，这才坐下翻开菜谱。点了一个芙蓉蒸蛋，糖醋排骨，松子桂鱼，油焖春笋，宫保鸡丁，一大碗米饭，便笑着让服务生下去了。
　　菜上得极快，这边林白不过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那边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一抬头，林白看着那走近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僵硬了拿着毛巾的手。
　　一小碗芙蓉蒸蛋，金黄软灿的放在眼前，可是林白却觉得嘴里满是苦涩。
　　“怎么，我家的菜让你没胃口？”声音极近，可是却让林白感觉极远。
　　直到手中被塞上汤匙，林白这才勾起一抹笑：“当然不是。”
　　蒙宇一屁股坐到一边，手上的托盘顺手竖着支着一侧，怎么看，怎么像□□老大在要债。
　　一身黑色唐装在那一米九几的身高支撑下，总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蒙宇离的极近，林白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种独有的冷香，垂下眼，拿起汤匙，轻轻喝了一口，软嫩鲜滑，蛋羹中的肉粒却嚼劲十足，香味诱人。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放下手中的汤匙，林白转头看着这个已有六年未见的旧友。
　　蒙宇并没有看他，而是在看着被他放下的汤匙，嘴角讽笑的印痕深深的勾了起来：“越来越娇气，怎么牙口都差到连个蒸蛋都吃不动的地步了。”
　　林白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视他：“蒙宇，我们能不能放下成见，否则我们十三年的玩伴，竟然走到相看两相厌，你扎我一刀，我刺你一剑的程度，你不觉得可惜吗。”
　　蒙宇冷笑：“说得好像你不恨我似的……。”
　　紧紧握了握拳，林白张了张嘴，最后闭住，牙齿用力的瞬间便咬破一层油皮：“蒙宇，难道我不应该恨你吗？”当年就是蒙宇把他暗恋楚君卿的事捅到林仲海林老爷子的眼前，这事无人知晓，但是林白却是猜到了，只不过他不想乱上加乱，所以才没有当面对质，但是这不代表，他不在意，反而，他比什么都在意，只是他从未表现出来罢了。
　　背对着林白的蒙宇顿了顿身形，然后肆意的放声大笑：“看你终于诚实一回，这顿饭，我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