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计划》江心无月

7、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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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一个出身□□世家，自幼父母双亡的孩子来说，第一个向他微笑着伸出双手的人便能成为神一样的存在吧。
　　对于六岁以前的记忆，风凯只记得一个迷迷糊糊的大概，爷爷恨铁不成钢的冷峻无情，在教练手上一次又一次地跌倒，家庭教师冰冷的声音，以及夜晚无边的黑暗。
　　直到那一天，爷爷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模样的孩子来到他的面前，说是刚收的干孙子，给他做伴读。他的衣服很粗糙，上面甚至还有未干涸的血迹，长相也很普通，头发短短的，勉强称得上清秀，但就是这样的人却拥有异常温暖的笑容。
　　“凯少爷，你好，以后请多多指教。”他微笑着伸出手，眼波流转间流光异彩，给他的心中注入从来体味过的温情。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害怕，于是反射性地拍开他的手，躲到爷爷的身后。马上他就后悔万分，担心他会不会和那些女仆的小孩一样讨厌他呢？还是会像爷爷的手下，再也不向他微笑了。他偷偷探出头去，见他仍是笑脸盈盈，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不知为何大松了一口气。
　　曾经他也和一些女仆的孩子在一起玩耍，一个小男孩不小心推了他一把，手臂被地上的小石子划了一道血痕，第二天那个男孩就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从此之后，他只能独自一人，抱着昂贵但毫无生命的玩具，躲在花丛后面看着一群孩子在草地上快乐地翻腾欢笑。
　　“很寂寞吧？”他在他身边的草地上坐下，看着远处的热闹道：“可是他们的热闹是他们的，而高贵的你却因为自己的身份融不进他们的圈子，如同高塔中的王子，孤独着一个人狂欢。”
　　“关你什么事！”幼时的他只能用冷漠来掩饰寂寞，因害怕被伤害而用挡掉所有的好意，无论是真情还是假意。
　　他微微楞了一下，随即笑容被阴云取代，微垂下头，露出受伤的表情，轻声道：“原来我你们惹人厌啊。”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幼兽轻易落入猎人的陷阱，他有些惶恐地想挽回那温暖的笑容，连连摆手道。
　　“凯，你真的好可爱哦。”原本应该阴郁的猎人却微笑着揉乱他的头发，道，“放心，从今天起我会一直陪你，以后就不会寂寞了。”
　　“真的吗？”他的话让他忘记了懊恼，连忙问道。
　　“王子殿下竟然不相信我的话，真是太让我伤心了。”他夸张地捧着胸口哀嚎道，“为了建立起我们之间的信任，我决定——带你出去玩。”
　　“好啊！”他开心地跳起来，整天被关在这幢房子里，闷都闷死了，但一想到爷爷的命令又有些退缩，“可是爷爷说最近外面很乱，不让我跑出去，而且这里的防卫那么严，我怕出不去。”
　　“放心呢，有我在呢。”他极为神秘地一笑，无论他怎么说却什么都不肯说。
　　即使现在想来也极为疯狂，十二岁的他将六岁的他打扮成女孩子的样子，躲过严密的守卫，带着他翻墙出了门。他牵着他的手，走过长长的盘山公路，搭上可以让人站着乘坐的汽车，一路晃悠地来到游乐园。
　　“哇，好漂亮啊！”他睁大双眼，看着游人如织的游乐园，什么东西都让他感到新鲜，“我要玩那个，那个，还有那个。”他指着远处让人惊叫连连的游戏项目道。
　　“凯，你还太小，坐不了过山车，海盗船。”因为给他戴了一顶带有两条假麻花辫的帽子，便揉不了头发，只好改捏脸蛋，略微宠溺地笑道，“走，我带你去坐摩天轮。”
　　“从上面看更漂亮啊。”他趴在窗口，看着地上的人变成一个个黑点，远处的风景逐渐拉近，心里有说不出的开心。
　　“站得高，望得远，但是凯，身为上位者也要体谅下位者，不然等到人心已失，什么事都挽回不了。”他看着远处，神情淡然。
　　很难相信那种淡然的表情会出现在一个十二岁的小孩身上，好似佛门中人看破红尘，不着一物。
　　“什么是上位者，什么又是下位者？”他不解地问。
　　“上位者就像你的爷爷，万人之上，拥有别人没有的权力，但他对他的手下，也就是下位者来说，严厉有余，恩威不足。待你登上你爷爷的位置，你会怎么对你的属下呢？”
　　“我会请他们吃糖。”
　　“小孩子，到时候不请他们吃刀子就不错了。”他微笑着叹息道。
　　“别叫我小孩子，我很快就能长地比你高了。”
　　“是是是，凯少爷已经是小大人了，自然也不喜欢吃冰淇淋了。”
　　“啊，我要吃双球的，要香草和巧克力口味的。”
　　“还真会挑，走吧。”
　　等他尽了兴，回到家中已是华灯初上了，按远路返回的他们被守卫发现，带到了大厅里。大厅里灯火辉煌，爷爷坐在高高的主位上，冷峻瘦削的脸上毫无表情，鹰眼中发出熠熠寒光，双鬓的白发更添了几分肃然。
　　“不错啊，还知道回来。”拐杖在地板上重重地杵了三下，“我收养你是让你来陪凯读书还是陪他去玩乐的？”
　　大厅上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他害怕着缩着脖子躲在他的身后，唯有他一人还是微笑着的。
　　“是逸儿不对，请爷爷责罚。”他直挺挺地跪下去，没有一点辩解。
　　“哼，自己去刑房领15鞭子。”
　　“是。”回答地毫不犹豫。
　　“不行。”风虎盟的皮鞭都是用上好牛筋特制的，一鞭打下去，皮开肉绽不说，伤筋动骨也是难免的，成人挨上15鞭都要在床上躺上半个月，何况他只是个12岁的孩子。他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支撑车颤抖的双腿站在他的身前道，“爷爷，是我要他带我出去玩的，和他没有关系的……”
　　“这和你没有关系。来人，带少爷回房去。”爷爷丝毫不听他的话，让两个手下架着回房间。
　　“爷爷，我不要回去……逸……”无奈他太小，怎么也挣脱不了。
　　“凯，乖，等一会我去找你。”他微笑着道。
　　“逸……”雕花大门在他的面前合上了。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胆战心惊地等待着，每当门口有脚步声响起，他都会一脸期盼地望着房门，然后又失望地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两个小时过去了，他再也坐不住了，悄悄打开房门，往外望了望，趁没有人，贴着墙壁溜到隔壁房间去了。
　　“逸，你在吗？”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轻声问道，但是没有人回答。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床前灯孤零零地亮着，昏黄的灯光无声地笼罩着趴卧在床上的人，他的背上缠满了绷带，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但仍有血丝渗出来，可见受了多么严重的伤，而那件沾着血迹，裂成布条的外衣已经被揉成一团，扔在床下。他似乎是睡着了，可能因为疼痛，眉头微微皱着，脸色苍白地近乎透明。
　　“逸……呜……”他觉得心好痛，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又带他去玩，又那么温柔地朝他微笑，却因为他而受伤，“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当他哭得淅沥哗啦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拭去他脸上的泪，“哭什么啊，我又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流了那么多血，一定是很痛很痛的。”他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有些奇怪为什么痛成那样还能笑地出来。
　　“可是我看到凯那么关心我，我就好开心哦。”
　　“逸，我很喜欢你，那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痛了？”在他心中喜欢比关心程度上更深。
　　“哈哈，凯，你实在是太可爱了。”微一楞，他大笑起来，牵动了伤处又连连哎哟了几声，才正色道，“放心，我已经好多了，等过几天再带你出去玩。我想想，下次去哪里好呢？”
　　“不，我再也不出去了。”他大叫道。
　　“凯，这次只是意外，下次再小心一点就好了……”
　　“不要不要，我不想你再痛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凯，你还只是个孩子。”他叹气道，“我还不希望你那么快成长。”
　　“快点长大不好吗？这样我就保护逸了。”
　　“呵呵，我保护你还差不多。小鬼，不早了，快回房去睡觉去。”
　　“不要，我要和你一起睡。”他“啪啪”踢掉鞋子，爬上床钻进被单就不出来了。
　　“喂，我会打呼、磨牙外加梦游的。”
　　“不管，我今天一定要睡在这里，要是你又痛了，我可以喜欢你。”他闷闷的声音从被单里传出来。
　　这小鬼！“要睡也可以，把头伸出来，你想闷死啊。”
　　他小心翼翼地从被单里钻出来，见他没有赶他的意思，这才开开心心地找了舒服的姿势睡下。
　　过了半晌。
　　“逸？”
　　“嗯？”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嗯。”
　　又过了半晌。
　　“你真的会打呼、磨牙外加梦游吗？”
　　“……”
　　他转头，看着月光下他安逸的睡容，悄悄伸出手握住他的，在心底暗暗下了一个决定：逸，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会保护你的。
　　但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当年微笑着承诺永远在一起的逸会因为权力而背叛他，离开他……
　　“逸，不要再离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