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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银清碧云观 ...

  •   许安泠到达银清峰碧云观时天色已灰暗,天公更是不作美,下起了蒙蒙细雨。山里气温低,再加上这雨,整个空气中弥漫着阴冷湿寒之气。一小道士见有辆马车停在大门前,便知有贵客到。也不敢怠慢,一手支起一把伞一手提个灯笼就冲到了马车旁等候。许安泠从车上下了,外披着一件绛紫色的头蓬,从头到脚盖得严实,帽沿上一圈玄色狐裘在夜灯下泛着丝绒般的光泽。小道士一见来者穿着不俗赶紧为其打伞,并将人引进了道观。而车夫更是轻车熟路,把马车停好后把马匹从车上解下,再牵到马棚里安顿好,就自个找地方歇息去了。
      进入道观,将帽兜放下,许安泠四周扫视了一圈。小道士一看,是位年轻公子
      “这位公子,您是第一次来观里吧?!”
      许安泠看了一眼小道士,笑道:
      “不知,现贵观掌事是哪位?鄙人有事想一见相谈。”
      “哦,现掌事乃是贫道的师祖——悟虚真人。不过师祖正在代领众人作晚课,一时半刻还无法前来见客。不如让贫道先带公子到客房等候。公子应还未用过晚膳吧,我让膳房给您准备些吃的。公子意下如何?”
      “也好,有劳小道长了。”
      “无妨,公子请随我来。”
      小道士领着许安泠穿过蜿蜿蜒蜒的长廊,来到了偏院。只见院门上三个大字‘客来居’,这里是专门给一些有身份地位的香客提供歇息留宿的地方,院里大大小小客房就有十来间。现在不是旺季,院内极为冷清,只有许安泠一人入住。
      “公子,您看这间,可满意否?”
      小道士随手推开了间客房,让许安泠看了下。许安泠也随意,在这里顶多也就呆一两个晚。所以在哪落脚,他并不在意。
      “可以,就这间吧。”
      “那贫道就去让膳房给您送晚膳过来。”
      “有劳,多谢小道长!”
      小道士说罢便告辞而去。

      夜已深,客房内烛火还亮着,许安泠正在桌前看着书。身旁一暖炉内炭火正旺,偶尔劈啪作响,火星四溅。桌上热着一壶茶,碟内剩下一些酥点。这时屋外传来叩门声。
      “公子,可有歇息?”
      许安泠打开门,迎面立着位老道,鹤发童颜,道骨仙风。旁边一提着灯笼的小道士,便是今天领路的那位。
      “公子,叨扰了!这位便是贫道家师……”
      “呵呵呵,不必介绍了!悟虚子让许公子久等了。失礼,失礼!”
      “哪里哪里,悟虚真人您请进。”
      小道士正一脸狐疑,悟虚子就直接进了屋。
      “真人一别数年,您气色不减当年啊!请坐。”
      “哈哈哈,许公子无需客气,您也请。”
      两人入坐后,小道士利索的给二人到了杯新茶。
      “承心,你先下去歇息吧,这里有吾作陪便可。”
      “是,师祖。”
      小道士没敢多问,便恭敬的施了一礼,退了出去,顺带着把房门给带上。待小道士走远后,悟虚子不发一语,捋着胡子细细打量着许安泠。
      “当年京城一别,许公子别来无恙乎?”
      “呵呵呵,承蒙悟虚真人的惦记。许某甚好。”
      “那就好,那就好。一別数年,公子也已立冠。当年的童子已不复也。唉……只可惜……”
      “真人为何惋惜?”
      “许公子是来与碧波子师兄一会的吧。”
      “呵,当年之事,悟虚真人不也在一旁么?说到此,怎不见碧波真人?难不成真人他老人家又闭关了?”
      “师兄……他……唉……他已仙逝矣。无缘看到公子立冠成人,实乃其人生一憾。唉……”
      “啊?碧波真人他……”
      “去年秋日,师兄寿元已尽,天命已归,坐化矣。当时贫道曾派人上贵府预寻公子,告之此噩耗。却被门房告之公子外出游历已有半年有余,不知人在何处,无奈之下,便以书信留之,望公子归来可以知晓此事。看来……许公子并未回府。”
      “当时闲来无事,许某便随兴而行,游历大江南北。今也是看在约定之期将近,便从逸峖城徒步游览沿途风光而至。唉,憾事已铸,为时晚矣。未能送真人最后一程,许某之憾啊!”
      “师兄残烛之年里,念叨的便是许公子拜托之事。临终之际吩咐贫道,一定要将此信交于许公子您,坦言,这是对公子您的承诺。”
      “有信于吾?”
      “正是,便是此信。”
      说罢,悟虚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交于许安泠。
      “自从接过此信,贫道便随身携带,日夜寝食难安,生怕有所闪失。现在可好了,交至公子之手,贫道心里这快大石头,总算得以落定,终可睡个安稳觉了。”
      许安泠接过此信,看了一眼
      “可否……”
      “许公子请便!”
      说罢,悟虚子就自顾喝起茶了,好似这屋内只有其一人。许安泠,起身走至一旁鹤型灯架前,拆开信来观看。只见信里乃是一首诗:
      茅屋千峰里,人居图画中;
      石苔鹦鹉绿,山果杜鹃红。
      弄影花筛月,飞香幔过风;
      倚栏无个事,吹笛供山翁。(作者:一智,清初安徽黄山云舫僧。又名心智,字懔峰,一作廪峰。)
      “这信……不知真人可否看过?”
      悟虚子摇头:
      “未也,虽然师兄临终之前,并未提及此信可否于公子以外之人知晓。但贫道思来,毕竟此信是写予公子的,我等旁人还是不要知晓为好。不过,师兄还有一句话,让贫道代而转告。”
      “哦?真人请说。”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这是何意?”
      许安泠在屋内来回踱步,沉思良久,皆无头绪,便也作罢。
      “也罢,那可否告知碧波真人长眠之地在何处?许某想去悼祭一程。”
      “也好,今日夜已深,公子好生歇息。明日贫道再带许公子入山悼祭。”
      “那就劳烦悟虚真人了。”
      两人再聊了数句,悟虚子便告辞离去。
      道观里的夜极冷,窗外石灯点点,映着绵绵细雨,光景好不凄凉。
      第二天一早,趁着天色蒙蒙亮。许安泠便随着悟虚子入山悼祭而去,直至未时才回到道观里。午膳过后,悟虚子就去主持观内之事。唯留许安泠一人,静静地看着这一池碧水出神。
      此池名唤碧波池,乃是数十年前碧波真人所发现。当时,世上尚无‘碧波子’,只有一小道士,年少轻狂,四处游历。来到这银清峰,在一片低洼之地中发现这清清一池水,饮之甘甜清爽。四周山影环绕,映得这水清新碧绿。山上冰雪融化汇成地涓涓溪流,清澈纯净。源源不断流入池中,引来水波阵阵,从无平静。小道士欢喜无比,便唤此池为——碧波池,自号碧波子。以此池为中心,兴建道观,谓之碧云观。数年后,逐请师弟悟虚子前来主持观内事务,两人就此在这碧云观里扎了根。而今,碧波依旧,然,碧波已逝矣。
      “唉,高山仰止惜西去,无复点我意未通。”(出处:常关成——悼恩师)
      阴雨渐散,天空见晴。难得的雨后阳光,渐渐从云后探出头了,撒在湿滑地青石小路上斑斑点点。许安泠拾起心情,沿着碧波池蜿蜿蜒蜒的小路由近至远,施施而行。这碧波池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除中心那片水域较为宽广之外,其余水域皆为狭长。特别是入水口,越往上游越是狭长蜿蜒。许安泠也是初到此处,见此景色优雅,兴致渐起。沿着溪道,一路向上,来到一座小竹桥前。竹桥对面有一小片竹林,竹子稀稀拉拉的立于小路旁。林里一名中年道士,正在其中清除杂草。许安泠来到林边,细观起来。只见此竹,色泽与紫竹无异,但较为奇特的是竹身上那些金黄色的斑斑点点,犹如湘妃竹之斑泪。许安泠不禁啧啧称奇,叹为观止矣。中年道士发现来人,逐停下手中劳作,上前施了一礼。
      “见过公子,可问公子贵姓?”
      许安泠同样回以一礼道:
      “鄙人许安泠,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哦,原来是许公子,师傅有交待,公子乃师傅至交,贵客也。我等众人不可怠慢。贫道——道云子。见过许公子!”
      “哈!无需这般劳师动众地,许某实乃过意不去啊。”
      “哪里,自是贵客,公子疑虑贫道定为您解惑。方才见许公子对此竹波为兴趣?!”
      既是道长盛情,许安泠便也欣然接受。
      “呵呵,正是。许某观此竹,无论外形、色泽均与那紫竹无异,但上边斑点又与那湘妃泪有异曲同工之妙,但较之又有所不同。”
      “不同在何?”
      “湘妃泪斑,乃是竹上斑纹,犹如泪痕滴落,干枯成痕。而这金斑,说是斑纹,不如说是樱子鬼眼更为贴切。”
      “公子何以见得?”
      “湘妃斑纹乃是死纹,而这金斑却带有樱子木(树木因病变等原因所生成的树瘤,打磨抛光后会有灵动地立体光影变化效果。)的灵动。光之不同,光影随变,犹如活物。再者,竹节、泪斑,金黄耀目,与这竹身之紫相映成辉。就那金镶玉(非常名贵的竹子品种,文物苑内有一小丛。)在其面前皆以黯然失色,无足称道。甚为奇哉。”
      “此竹名唤“紫金斑竹”,亦唤‘泪竹’。此乃这银清峰上特有竹种,许公子未见过,无怪乎矣。”
      “这便是紫金斑竹?!日前只听过其名,便心生向往。今日,许某终有幸得以一见其真身,幸哉,幸哉!”
      “许公子也听闻过此竹?”
      “然也,日前在清河镇万福客栈,听方掌柜提起过。”
      “呵呵呵,万福客栈的万东家,乃是本观之贵客,与悟虚师父及碧波师叔皆是至交好友。”
      “哦?原有这层交情,难怪乎!”
      “正是,多年之前,本观曾逢一劫,幸得当时的万东家倾囊相助,才得以度过。之后,师叔念之其恩,又得知其平生最好品茶,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只极为珍贵的紫金斑竹。故亲自为其特制了五只茶器赠于他。”
      “许某听闻亦是如此。但现观来,这里紫金斑竹长势旺盛,为何不多制几只?”
      “呵呵,公子亦有不知,此竹非彼竹啊!”
      “这……许某就糊涂了,望道长不啬赐教。”
      “其实当年师叔入山修行,深入雪线之上数里。无意之间发现一棵生于雪线之上的紫金斑竹。要知此竹遇寒则枯,无法存活。师叔尤为叹奇,便将之带回。当时贫道有幸得以一见。”
      许安泠兴致勃勃随道云子步入林中小亭。
      “公子请坐!”
      “不必客气,道云道长请接着说,许某极为好奇。此竹与他竹究竟有何不同?”
      “那只斑竹其实与此地生长地基本也无异,只是竹长不足二丈,竹节粗短,竹壁薄而坚,对光可微微透之。观其叶,绿中泛黄,不似此地竹叶那般翠绿。”
      “异境之生,有别其地,也在情理之中。那可有用这里的斑竹试制过?”
      “有,但皆无果。这里斑竹竹节细而长,壁厚中空窄。无妄矣。”
      “可惜,可惜。碧波真人巧手名震天下,不知真人可有传人?”
      “这……师叔极少参与观内之事,别说与我等师侄见面,就更别提接触了。观内事务分配时,贫道也是有幸被安排到师叔庭院。偶尔遇之,受师叔提点过一二而已。其余他事,贫道就不甚了解。不过此事可以向师傅寻问一二,毕竟他们乃是师兄弟。”
      “呵呵呵,是许某唐突。”
      这时从身后传来一童子的声音。
      “许公子,原来您在这里啊!让承心好生找。”
      原来是昨天的那名小道士,正抹着汗沿着青石小路登上小亭。一旁的道云皱了皱眉。
      “承心,贵客之前,怎么说话地?!”
      “啊,见过道云师叔!”
      承心一听这斥责,再一看许安泠身边之人。足以吓了一跳,赶紧乖乖过来拜见。
      “唉,无妨,无妨。承心小道长也是寻吾心切,道云道长莫要怪罪。”
      “哼!还不过来谢过公子。”
      承心乖乖的不敢造次,毕恭毕敬的稽首道:
      “多谢许公子!”
      “呵呵呵,道长严重了,不知承心小道长预寻许某何事?”
      “师祖令贫道前来请许公子共用晚膳。”
      “哎呀,忘了时辰了。天色竟已晚至此。”
      许安泠抬头远眺,只见金乌已西沉,天际只余红霞一抹。
      “是许某一时贪心,缠着道云道长为吾答疑解惑。拖慢了道长的事务。许某……”
      “唉,无妨,许公子莫要自责。这只是贫道闲来无事见林中有些杂草,便随手而为之矣,并非份内事务。”
      “啊,呵呵呵,原来如此。许某叨扰甚久,那就此别过,请!”
      “请!”
      随着承心小道长,许安泠往‘客来居’的方向走去。

      膳毕,许安泠向悟虚子问起碧波子徒弟之事
      “传人?”
      悟虚子捋了捋胡子,看了看许安泠。
      “许公子未何突然询问此事?”
      “呵呵呵,一个是碧波真人一身绝学,如无传承,实在可惜矣。二个,也是昨日真人告知的那句话。”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嗯,确实。不过这可能得要让许公子遗憾了。”
      “碧波真人果真无传人?”
      “呵呵呵,许公子也无需忧心,贫道说的也不一定。”
      “如何说?”
      “师兄生前确实有收过一名亲传弟子,只是,许多年已前就已染疾而终矣。师兄悲痛欲绝,故再未收过一徒。但是,长年的往来中,对几位晚辈的品行、才华甚为欣赏。平日遇之,也会提点他们一二。许公子可以去询问一下,说不定可以找到些许头绪。”
      “哈!碧波真人欣赏之人,这世上可说是少之又少。就那淮州名仕徐醉仙,徐前辈;浩坤山的无欲道人,了(廖)无欲;苦海禅宗的静海禅师等数位。还有悟虚真人您,您的玄极凝丹术,名震天下。位位皆是撼世奇才啊!而能得以他之欣赏的后辈,就算现在碌碌无为,想必日后定也是人中龙凤矣!真之如此,与此事无关,许某也定要一一拜访、求教之。”
      “哈哈哈哈!还有您——许公子,公子您之能为、品行皆是让吾等师兄弟敬佩有之啊!”
      “哎呀!真人莫要取笑晚生。”
      “唉——也罢,也罢。师兄生前曾让贫道多有照顾的几位后辈,其中一人乃是贫道的徒弟,道号——道云子。”
      “道云道长?!”
      “哦?听公子之话,是有见过?”
      “今日下午在碧波池旁的竹林中有过短暂攀谈。实不相瞒,也是道云道长的提点,才让许某联想到此事上的。不过道长其…是乎与许某之事并未知晓的样子。估计,应不是他。”
      “嗯。还有一人,便是清河镇上万福客栈的东家——万金诚。只是,万东家今年有事,无法回镇。他之所在,可以向万福客栈的方掌柜打听。”
      “嗯,待明早,许某便回返客栈,找机会打探一下。可问真人,还有他人否?”
      “呵呵呵,还有一人,不过……此子波为头疼啊!”
      “哦?听真人之口气,此人应是年少之辈。”
      “正是。此子姓凌,名唤谷雨,乃是当今西南商行巨贾——凌诚贵之幺子。”
      “哈!原来是他?!”
      “许公子认识此子?”
      许安泠摇头笑道:
      “孽缘,孽缘啊!”
      悟虚子捋着胡子,目光慈祥,摇头笑道:
      “公子口是心非啊!哈哈哈哈哈!”
      “哎呀,何事都瞒不过真人啊!凌公子虽年幼贪玩,但文采品行皆让人叹服。”
      “嗯,确实如此。只是……其他甚好,唯独他那贪杯好酒……”
      “呵呵呵,许某已经亲身领教过矣!”
      “哦?!哈哈哈哈!这就是许公子说的孽缘?!无妨,无妨。不打不相识,不醉无以称兄弟。”
      “许某原本也是有意,他日若有缘,便寻个时间登门拜访。现在看来,也不必再等他日了。”
      悟虚子面带微笑,点头赞同道:
      “许公子向来随缘而至,随缘而往。非己之缘,从不强求。但世事难料,也会有情非得已之时。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许公子都能如此坦然对之,问心无愧,贫道实乃羡慕不已。”
      “哎呀!真人您这是在折煞晚辈啊!”
      “哈哈哈哈,好了!夜已深,贫道就不打扰许公子歇息了。明日一早还需赶路。这清河镇,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虽是区区二百来里路,但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也要花上个三四个时辰。”
      “也好!”
      寥寥数句,悟虚子便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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