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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番外:赤红柔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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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们离开这里。”
这是旅团众团员无声的注视着的地上抱着法尔西斯的尸体的女子,经过许久的沉默后,轻轻吐出的唯一话语。
声音很轻,却还是随风飘入众人的耳内。飘入耳内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痛苦之类的情绪,只是单一的静。
库洛洛什么也没有说,他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团员们紧随其后。一瞬间,在夕阳倾泻下的砖石地上,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女子和她怀中的躯体。
院子里种满了植物,宽敞的空间内只留下了三米宽的长道通往房子的大门。花草无声的注视着道上的它们的主人,随风发出的簌簌声仿佛如苍白无力的安慰。
它们看着自己的主人先是拾起一旁的背包,然后将沾满红色痕迹的躯体抱起,随后来到玫瑰的花丛,摘下了一朵在它们看来最鲜艳的红玫瑰,随后慢慢的朝大门走去。随着门的上沿垂挂着的花瓣状风铃摇晃发出的声响,一切都静了下来。
在其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房内一直是处于寂静的状态。
过了很久很久,终于,夜幕降临,花草们听到了连续不断的嚎啕声、嘶吼声,透过门窗的间隙,饱含深彻的绝望,向它们袭来。
希拉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对她而言,与她的□□连接最近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从库洛洛手中接过那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这是一个男子的尸体。脸上的尸斑、紫青的血管从额头蔓延至脖颈。红色的发丝胡乱的凝成许多块儿。
身上的衣装上沾满血迹,心脏的位置开了一个大洞。
她恍恍惚惚听见库洛洛开口。
是在山顶找到的,大概已有两三日...好在山顶温度一直不高,尸体腐烂的不快,我先初步处理了一番。还有,这是他的背包。
她瞥见了背包上她为他缝制的三叶草图案,下一刻,她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进入屋内的女子,先是将玫瑰和背包放在木桌上,然后将男子抱入浴室,褪去他脏乱的衣物,轻柔的一遍又一遍小心仔细的擦拭着男子的躯体,擦拭他脸上干涸的血迹,洗净他的头发。接着她为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抱起,放在卧室的床上。
她来到木桌,拿起玫瑰和背包,返回卧室,将玫瑰放在男子的胸口。她抱着背包,坐在床沿,就这么一直看着床上的身影,一动不动。
抛去脸上的斑迹和浮肿,闭眼的男子面容安详,宛如陷入了睡梦,只等她的呼唤,再次醒来。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一直到夜色渗入,一直到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一直到她眼前的男子的面容隐入黑色,只剩下身体的轮廓。
她闻到了一抹玫瑰的香味。
一切的意识与感官在这一刹那被唤醒。黑暗中的她慢慢瞪大眼睛。
她先是摸索着,将手搁置在男子的鼻下,又俯下身子,耳朵紧紧靠在胸前凹陷进去的地方,聆听她期盼听到的声响。接着,她颤抖着站起身子,在床头的柜里胡乱摸索,拿出火柴,点燃柜上的油灯。昏黄的光团从柜子扩大至整个房间,越是远离柜子位置的地方灯光越是微弱,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看清男子的面容。
她犹犹豫豫,缓慢的伸手轻轻抚上男子冰冷的面庞,她看到了只有尸体才会显露的斑痕。
喂,笨蛋,醒醒。
她无声的张开嘴,仿佛过去一般,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紧闭双眼的男子。
又不听我的话,我要打你了。
她轻轻拍着对方的脸颊,在只可听见她的呼吸声的环境里,拍击的声音异常刺耳。回应她的只有脸颊肌肤因触碰反射的颤动。
喂,法法,快点醒过来啊,笨蛋,我不打你了。
她试着发出声音,却无济于事。她晃动着对方的肩膀,愈发用力,还是无济于事。
终于,所有的情感汇聚在一起,冲垮了她最后的那道心理防线。声音终于再次回到她的身体,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嚎啕大哭,声嘶力竭的喊叫,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缓解心中源源不断、愈发激烈的痛苦,直到她的意识陷入深深的黑暗。
醒来后,她用香料暂时封住了对方身体腐烂的进程。她就这么一直待在只有她和他的狭小空间内,从白日到黑夜,从黑夜到白日。
她失去了时间感。
在几日后的某个深夜,她突然醒来。
她习惯的握紧他僵硬的大手,轻轻挪了挪身子,脚边蹭到了一个硬物,她皱着眉弯下腰捡起,粗糙的帆布质感让她清醒大半。
她点燃油灯,从帆布背包里取出他的东西。
自己送给他的香囊、几小块用彩色塑料纸包裹的硬糖、还有...他寸步不离的日记本。从他那一年开始记录至今,已经累积了整整三个厚本。
她小心翼翼的翻开最早的那本。
1986年3月10日 晴朗
...
见到稚嫩却熟悉的字迹,眩晕感袭来,她忍不住合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至抚平心中再度激荡的思绪后,再次打开。
她一字接着一字,急切的看着。
三日后。
库洛洛看着眼前的女子,女子一脸平静。
“告诉我,法尔西斯和你约定的隐瞒我的事情是什么。”
“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库洛洛将视线移向女子身后的天空。“旅团与窟卢塔族。”
“这和‘旅团伤害我’没有什么关系,不是么?我不相信你的回答。”希拉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库洛洛,如果可以,我宁可他这辈子永远不会认识你...但......我也有错。”
“...”
希拉看到对方的眼中竟也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悲伤,对于这个相识十几年的男子,她是能分辨对方表情的真假的。她明白,这一瞬间,他是真的在为法尔西斯的死悲伤。她不由得握紧拳头。
半晌,她听见库洛洛开口:“这几日,我了解到的,□□的十老头似乎花重金邀请揍敌客家族的人无差别的对旅团成员进行报复。根据他身上的伤痕...”
“...是谁?”
“大概出自揍敌客的现当家席巴·揍敌客之手。”
“...”
“我暂时还未明白揍敌客去山顶的原因。而对于他来说,和揍敌客的相遇,恐怕是...”
“...恰巧撞见的意外么...”想起法尔西斯最后一日的记录,她的心中涌出无限的酸楚和悔恨。她举起胳膊,将脸颊紧紧贴在冰凉的手链上。
“我原本以为你会恨我,希拉。”
“库洛洛,我当然恨你,如果没有旅团...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因为你的‘信仰’就毁了那个民族...我更恨他们、那些该死的令人作呕的...那个笨蛋,他本就不是趟这浑水的料,却偏偏..笨蛋。”
“...我很抱歉,希拉。”
库洛洛看着背对自己的身影在原地伫立了许久,开口道。
“你带回了他的...尸体,库洛洛,我欠你个人情。谢谢。”
次日,在流星街唯一的净土,在这片流星街的居民自觉维护的墓园里,希拉将法尔西斯残损的躯体葬下。
“即使知道,我又怎么会真正怨恨你呢?
“结果,你还是离‘乌娜’而去了,
“你果然是个笨蛋。”
女子温柔的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随后轻轻吻了上去。
“法法,希拉永远爱你。
“再见。”
一个月后。
娜娜来到这家门店崭新的香料店前。
虽说自己要采集香料,特地跑来维利利的香料街,但不知为何,脚步不曾停歇,路过无数商店后,却在这家毫不起眼的店前停下。
这是为什么呢?
她摸着下巴,疑惑了很久。但很快,她好笑的耸耸肩。
嘛,总之,进去看看吧。
进入门店,清爽泛着甜气的味道扑鼻而来。但味道并不浓烈,娜娜顿时觉得一阵放松。
“欢迎光临,请问你需要什么呢?”
店家看样子是一个挺年轻的女人。
“这个味道...是柠檬草啊?”娜娜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四周。
摆在架子上的香料并不规整,装香料的罐子也大大小小,形状不一。头顶上方横挂着很多粗绳,粗绳上挂满了很多就连她也未曾亲眼见过的植物。
给人凌乱的视觉体验不知为何在她的眼里变得异常顺眼。
但为什么总觉得...少了那么一点点的暖度?
“是呢。”
娜娜再次看向店家主人。看来不过是二十多的样子,但当注视到对方微笑的眼睛时,不知为何,娜娜觉得里面藏了一些东西,而那些东西竟使得这一瞬间的她显得异常沧桑。
...明明自己年龄更大些。
“请问你需要什么呢?”
听到对方重复的提问,她回过神来,报出了几种需要的香料的名称。
娜娜看着对方熟练的将香料依次包好,盖上盖子后,递给自己。
“谢谢。”
付过钱的她正欲转身,却听到对方开口。
“你的头发很漂亮呢。”
娜娜下意识的挠了挠垂下的红色发梢,道了声谢。对方只是礼貌的微笑,不再开口。
正欲推开店门,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娜娜回头张望,发现对方依旧在目送自己离开,奇怪的感觉再次袭来。
说起来,刚才自己为何要进入这家香料店呢?
想了会儿,娜娜还是找不到答案。
既然这样...
“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看到折回的女人,希拉问道。
“呀,也没有什么事。”娜娜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从刚刚就觉得咱们之间似乎很有缘分呢。我叫娜娜,是一名四处漂泊的香料猎人,你呢?”
对方陷入了沉默,娜娜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她虽然看不懂对方的表情,却在潜意识中已将对方划入了己方范围,她也有这种强烈的预感,或许未来两人还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终于听见了回应。
“我叫希拉。如你所见,我经营着这家香料店。
“另外,既然你四处漂泊,那我可以邀请你在这里给我帮忙么?”
娜娜听到出乎意料的回答后,瞪大眼睛,正欲询问原因,却听对方道。
“我喜欢你的发色,或许真的是一种缘分呢。”希拉摸了摸手链。
“...哈哈,居然是这样的原因,嘛,虽然我不太明白...不过,就这么说定了。”反正对她来说,在哪里并没什么区别。她也大概知道,对方邀请的原因不仅是发色那么简单。
就这样,香料店便成为了娜娜未来几年的固定居所。不过说到帮忙,刚开始的时候,她也不过是在希拉外出时看店,因为门店经常是冷清的状态,其余时间自己是自由的。
希拉似乎也并不在乎香料店的收入,经常外出,而后总会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原料。令她惊讶的是,希拉对香料的了解和研究要比自己厉害很多。和自己相比,对方更配得上“香料猎人”的称呼啊。
“哦,我居然不知道这几种混合后可以抑制尸体腐烂,福尔马林可远远比不上呢...”
“是呢,原料分开或是按照其他比例搭配都可以做成毫无危害性的香水呢...香料也是可以杀人的呢...”
娜娜有些讶异,但见对方已是转移话题,便不再多问。有很多次,娜娜想要询问希拉不经意间流露的奇怪的话语和神情为何故时,对方总是在下一刻恢复如初。每当这时,她都只好无奈作罢。
一日晚上,听见门上风铃声响的娜娜闻声抬头,却在下一秒闻到了来者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希拉在踏上店内毛毯的一刹那便倒坐在地。
“...怎么了?”
“...失败了呢...”
“什么失败了?话说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没事,死不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对方勉强的笑容映入娜娜的眼中犹如针扎般刺痛。她面露怒意,一直以来的困惑终于随着怒气喷涌而出。
“从来至今我一直很疑惑,你明明对香料有很深的研究,如果没有发自内心的喜爱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可你表现出来的却总是一种满不在乎的漠然态度,这真的很矛盾。希拉,我和你相识也有一年多了,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么?死不了?你对自己的性命怎么可以如此敷衍?非要等无药可救时才后悔么?你...”
娜娜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然昏死过去。她顿时气消大半,终是长长叹了口气。
“...真是笨蛋,我如果有你这样一个妹妹非要气死...”
总之,先治好再说吧。
两日后,希拉苏醒。一周后。希拉痊愈。
在娜娜意料之内,她对受伤的事只字不谈,当天下午再次不明去向。对此,娜娜选择郁闷的抽了一下午的烟,同时气跑了当日唯一一名进店的顾客。
几日后,娜娜见到归来的人,随口问了句对方这几日的去向。娜娜已经习惯于希拉的隐瞒,也就没期待着她告诉自己。
“我回了趟流星街,看望了家人和几位故友。”
“...什么?”
“流星街是我的家乡。”
“...”
“谢谢你,我的朋友。”
“...”
看到对方一脸茫然,希拉忍不住扬起嘴角。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娜娜一直震惊于对方的转变和对自己的称呼的改变。
“朋友...”
处于亢奋状态的她,也就忽略了对方并未告知她受伤的原因和过去的事,甚至她如今得知流星街、也是在两人相识一年多后的事情了。
也是在这之后,她才得知,令人闻风丧胆的幻影旅团居然和希拉有过密切的交集,她甚至通过希拉亲眼见到过旅团团长库洛洛·鲁西鲁。娜娜知道好友并非残忍的人,也就不明白她与旅团往来的缘故。
一直到后来酷拉皮卡事件的结束,一直到希拉向自己讲述过去的事情、她和她深爱之人的事情,娜娜才终于看清她的好友一直以来背负着的沉重枷锁,她张嘴半天,发现无法言喻,最后只能回以炙热真诚的拥抱。
“...该不会,一开始你邀请我当店员,真的只是因为我的发色和他的一样吧...”望着墓碑上的名字,红发女人突然开口。
“唔...第一次见面的确是出于此因...”见对方一脸受挫,希拉笑了笑,继续道,“不过后来,了解之后就不是了。”
“...”
“你和他的眼神特别像,你和他都是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听到老友突如其来的肉麻话语,娜娜顿时只觉得血液直窜脸颊。
“哈哈,你果然和他一样,都是这么容易脸红的笨蛋,明明年龄比我要大...”
“希拉,你怎么可以说这么说我...”
“哈哈...”
“...哈哈...”
“你还要报仇么,希拉?”
“嗯。”
“明知道和揍敌客的差距,还是这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么?你...”
“我还没说完呢。”
“...”
“但是,我不会再如过去那般了。他也..不会希望我这样子活着呢...而且我的身边已经有娜娜了啊,我们一起游历世界、寻找研制香料的材料吧,说起来...有那么多未曾亲眼见过的...这可是条很漫长的路呢...”
“你居然还记得我毕生的心愿...”
“嗯呢,娜娜...”
“...好,就这么决定了!”
“嗯。”
希拉突然想起酷拉皮卡,那个和曾经的自己如此相似的少年。
如今他又在哪里呢?想起他和库洛洛的事情,她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那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瞥了一眼身旁一脸喜悦的朋友,她又轻轻抚摸着碑上凹陷的刻痕。
你,娜娜,火红眼...
呵呵,我所珍视和在意的人都拥有共同的东西呢。
这其中柔软的力量,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啊...
她温柔的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这一瞬间,她似乎再一次看见他站在她的面前,再一次看见了他那傻气的面庞,那双看向自己的明亮的眼睛里一直都盈满柔光。她的视线模糊了。
终于,这一次,她用尽全力上扬起嘴角。
法法,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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