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从人世到荒原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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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收到艾莫的传讯前正在厨房洗碗，他搬了一箱子纯净水开封，再将水倒在洗碗池里：“老板你看，这是军方特地叮嘱的。”要尽量避免贵客接触肮脏的底层世界产品。
魏钧倚靠着厨房的门，脚边的纯净水纸箱上打着“来自上层世界”的加粗特大标语。他看着那些透明清澈的液珠滑过白瓷，难得地接茬：“何？”
洗碗青年微妙地笑了笑：“大概是怕您折寿？”
底层居民的平均期望寿命是47岁，而上层居民为150岁。他们用的东西，到底和上等人的有多少不一样呢？
罗杰将最后一只瓷碗收入柜中，腕带在这时震动了一秒，是来自艾莫的声讯消息：“现在立刻离开原地，带上钱，我们坟场见。”
原地是家，钱是价值一个亿的魏先生，坟场也只是个代称。艾莫不知道她和罗杰的腕带通讯是否受到监听，她不得不说得含含糊糊，好在罗杰早与她事先通过气。
罗同学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只是喃喃自语一句：“这么快？”说好的还有两天的时间呢。
他从厨房出去，招呼魏钧背起他的旅行背包：“老板！来这里！”
罗杰一转身进了洗手间，还不关门，魏教授只向着罗杰消失的方向投去不解的眼神。过了数秒，罗杰从洗手间中探出头，再次对着魏钧招手：“老板，快来啊。”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间狭小的家用卫生间中，紧挨着马桶、梳洗台和淋浴室，着实是不怎么舒适。
罗杰移开马桶边的九块瓷砖，露出一个黑乎乎的洞，里面幽深不见底。他将防毒面具罩在魏教授脸上，示意魏钧走在前面，自己垫后：“摸着墙走，只有一条道。”
大约十分钟后，魏钧先钻出甬道。
魏教授举目打量着四周，他们似乎被夹在两面高墙的中间，脸前背后都紧贴着深灰色的墙体。这个空间过于狭小，他甚至无法抬起自己的手摘下防毒面具。
“老板，往边上去一点。”罗杰在身后说，魏钧侧着身勉强移动了半米的距离。不知是不是面罩的原因，他觉得有些压抑得喘不上气。
罗同学将经由人体改造的肩膀抵上面前的灰墙，他的表层肌肤之上又一次浮现出金属光泽。即使这具身体现在变得极为硬实，冲破墙体仍旧花去他们数分钟的时间。
罗杰擦了把闷出来的汗，表示：“这个姿势不太好发力。”
魏钧摘下防毒面罩，发现他们是在一处死巷中，巷子尽头就是他们钻出来的这堵中空灰墙。罗同学越过魏教授，走到前面开路。
除去身后那个不同寻常的甬道，这条巷子和底层世界其他的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它的转角处堆积着长久无人清理的腐烂垃圾，骨骼健壮的野猫轻盈地穿梭其间。它们踩过滴着血水的黑色塑料袋子，践踏过同类分崩离析的尸首，姿态似乎和在巨大城堡中玩乐的上层人类没什么不同。
巷子里迎面走来的青少年们眼神挑衅地看着魏钧，他们把玩着危险的蝴|蝶|刀或是甩棍，摇晃着肩膀走路，不知要前往哪一处深渊。那些不良少年在接触到罗杰比之更为阴鸷冰冷的目光后收起眼中兴奋，转而提起谨慎和戒备，神情似乎也和游走于废墟之中的警惕野猫没什么不同。
魏教授的眼睛一眨不眨，他看着这个畜生像人、人像畜生的世界，感到异常的荒谬。但旅行包压在双肩上的沉沉分量又时刻提醒着他，这并不是一场无聊的梦——原来这个世界上是真有人就这样活着的。
罗杰止步于静寂无人之处，没有层层叠叠的拥挤房屋，没有四处游荡无所事事的人，只有一片荒芜的深色土地。对于这个处处是闲人的底层世界而言，这里的空旷简直是不同寻常。他们站在荒芜与底层人间的边缘地带，身后不远处就是毫无新意的灰色楼房，魏钧看不到更远的地方，因为这里的空气能见度并不怎么好。
罗杰踏前了几步，转过身对着魏钧，张开双臂：“欢迎光临，我们叫这里‘坟场’。”他似乎试图表演出某种喜剧感，但唯一的观众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吧，”罗杰摸了摸鼻子，“我生出来前这里就这样了。师父说是这里中心的一个工厂违规填埋废渣，大多数人死了，活着的搬家了。”
魏钧问：“为什么不向环保部举报？”又是一个难得的整句。
罗杰示意魏钧边走边说：“有人试图举报，工厂的工人就去找他们‘聊天’。如果工厂倒闭，他们就会失业，家庭贡献点会被拉得更低。那些人原本都住在这附近，大多数都很年轻就死了。啊，对了，虽说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老板你要不还是戴一下面罩？我们不懂这地底下有什么，反正会让人短命的。”他是改造人，问题不大。
魏钧戴上防毒面罩，他的声音因此而听着遥远而沉闷：“哪？”这几天他似乎总是想问或是正在问这个问题。
罗杰轻快地走在前面，闻言“啊”了一声：“老板，你说啥，我听不清！”防毒面罩的锅。
魏教授摇了摇头。不需要听到罗杰的答案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一家废弃工厂——显然，那就是此行的目的地。它矗立在荒芜之中，像是一座黑色的塔，直指着头顶被重重遮蔽着的天。
工厂的大门敞开着，里头的一股怪味却弥散不去。罗杰徒劳地在脸前扇了扇，皱着眉头抱怨：“都警告他们多少遍了别长住这里，不听、不听，又有人死在里面啦。”
通往二楼的楼梯早就松散得随时会脱落，罗同学估摸着没人会跑去二楼，只在一楼搜寻了一圈。半个小时后，他将两具尸体拖出大门，回来时说着八卦：“嘿，我左手那个是嗑|药嗑嗨死的，手边全是针筒。”
一楼角落里放着些野营用具，上头没有灰尘，显然是最近有人特意存放在这的。他们选择的位置十分巧妙，四周挡有几道粗壮的承重支柱，外头包着一圈钢板，正适合做掩护。罗杰直奔野营用具，抖开睡袋：“老板，委屈你在这凑合一天，等回去上面记得做身体检查。我师父喜欢今日事今日毕，他们提前来也好，明天早上我们就能回上层世界了。”
魏钧点点头，他一向不注重什么物质享受，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嫌弃的。
同一时刻，风女艾莫正蹲在某道室外楼梯的拐角处。她扒着楼梯栏杆，无聊地将脸埋在两根钢柱之间。这个位置居高临下，正对着一处断桥，断桥的前面是条河，河的那边就是她家。
下午两点二十二分，有二十多人从各个方向快速地将她家围得水泄不通。艾莫叼着辣条看着腕带上的时间，心想今天的“二”似乎格外的多。耳尖眼利的游民少女清楚注意到其中一人拿出一只扩音器，对着她那空无一人的家喊：“里面的人听好了，交出魏先生，你好我好大家好……”重复三遍，无人应答。
艾莫扯了扯嘴角，在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捧场地假笑了两声。那头包围着她家的人们准备暴力突破，三个人开始用钢锯拆除她家大门。
入侵者冲入屋中的同时，艾莫也调出了自己那只万能腕带的触摸光幕，她打开某个程序，接着捂住了自己的双耳。
风女在心里默数了两个数：一，二——
轰！
伴随着一声巨响，视野正中的自家小屋化为一片火海。先前就埋在屋子四周的小炸弹接二连三地爆炸，像是一串颗粒饱满的水晶葡萄让人一颗接一颗地捏破，香甜的果汁喷洒一地。
风女艾莫翻过栏杆一跃而下，奔赴断桥的尽头。她站在河的彼岸，将环绕周身吹拂发丝的风凝聚成一张无形的弓。
弦张如满月，流动的风在指尖压缩成一支致命之箭！那虚无之箭在空中发出一声高亢的嘶鸣，挟雷霆万钧之力，一箭穿透对岸某只漏网之鱼的心脏。
三矢连发如珠，分别趁乱穿透三只小鱼。不贪心的小艾莫随即匍匐在地，快速撤离发箭地点。
风女艾莫顺路回到上午打工的小杂货店，在柜台后拎出烧烤架，从冰柜里摸出食材，最后将两瓶大装汽水绑在背后。她一蹦一跳地走向“坟场”，黑色的长辫子在脑后轻荡。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从人世到荒原只有一个转身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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