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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年快乐 ...

  •   ◆◆◆She━━━━━━━━━━━━━━━
      节日是神的到来,把两只疲惫的手搀到一起,
      是命定的邂逅,无数次迷失后的相遇,
      流浪的孩子围坐在冬天的炉火旁,
      听复活的外祖母讲故事。
      ━━━━━━━━━━━━━━周国平◆◆◆

      选礼物真的是这天底下最困难的一件事——
      尤其当你拥有两个奇怪的基友,而这两个家伙就好像钞票连号一样出生在前后两天,并且这两个幸运的日期正好无限逼近圣诞节……

      深濑真帆望着满目琳琅的礼品,眉头紧锁,忧伤地叹了口气。

      她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宫城县最大的商场里晃荡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无奈的目光投向了最后这家名叫「邂逅」的礼品店。班里的人说这家店还不错,选好礼物之后附赠礼品包装服务以及精美的贺卡,十分方便。

      说实话,真帆很想把生日礼物和圣诞礼物合二为一,然而两个无良的基友对此表示了强烈的抗议,她只能心痛地摸摸钱包,怜悯它日渐消瘦的身材。而且那两个家伙的爱好捉摸不定,十分射手座地喜新厌旧,买什么礼物还真是个大难题。

      生日礼物加上圣诞礼物,而且还是双份的,2×2等于多少来着……她简直不愿意去想这个结果,一份礼物就已经够苦手了,何况是四份!

      好在这家店还真的挺大的,一眼望不到头,一排排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有趣的物品,看起来无论什么样的东西都能找得到,足够她从中仔细挑选。

      十二月初的夜晚很热闹,圣诞节的气氛已经提前席卷各大商铺,大街小巷的店铺都仿佛在过平安夜。温暖昏黄的灯光,点缀着缤纷彩带的圣诞树,橱窗上贴满的雪橇和麋鹿装饰,笑容可掬的店员头顶上毛茸茸的红色圣诞帽,还有音响里循环着的Exile版本深情的Last Christmas……这样的氛围让人想要忽视也很难呢。

      真帆站在店铺的橱窗外面,有些迟疑地打量着里面的指示牌,右脚脚尖轻点,按着歌曲的旋律打着节奏,却不知道该将第一步迈向哪个方向。
      礼品太少了没得选,太多了却难以抉择,人生真是个矛盾的命题啊。

      手表钱包一类女性尤其青睐的物品,前几年早已经送过,其他只有装饰意义没有实用价值的东西——比如说玩偶挂件什么的——绝对会被那两个无良的基友嫌弃。

      正犹豫不决,真帆四处张望的视线忽然停住了,停在人群中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上。

      一头利落的乌黑短发,超过一米八的大高个,清瘦而挺拔的身躯,长相很清俊的少年。放学已经很久了,他还穿着北川第一的校服,简单背着个包,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那不是她的同桌吗?
      一个名叫影山飞雄的少年,时常面瘫着脸,寡言少语的。
      明明只是个三年级的初中生,装什么酷嘛。

      不过,说是面瘫其实也不尽然,至少有一次课间时路过男生们旁边,他谈起排球时的表情比平日在课堂上生动得多,滔滔不绝的,完全看不出是个话少的人。

      说起来和他成为同桌的时间并不长,也就是这个学年刚刚开始的事情。最初真帆并不明白班导特意调座位的缘由,后来渐渐发现,她的新同桌影山少年的国文以及英语意外的差呢。

      而这两门,都是她比较擅长的科目。虽然她自己觉得也就是那么回事,不过比起其他几门勉强应对的理科科目,这两门可以说是轻松Easy。

      这么想可能有些自作多情,但班导估计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吧。不过她可没有主动惹人嫌的爱好以及义务,更何况影山少年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放学了就不见人影。

      日子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快到圣诞节了。现在想想,身为同桌却没说过几句话,这不是很奇怪吗?

      真帆想想都觉得好笑。

      看着神游着无意识走直线的影山少年,她故意不动声色地,站在他往前走的必经之路上。

      结果他就像游戏里的NPC似的,游魂一样心不在焉地走着,还能完美地规避开所有的障碍物——眼睁睁看着影山绕开了她,方向微微倾斜之后继续走直线,真帆简直哭笑不得。

      「影山君……」无奈地出声叫住他,不出意料地看到少年脚步一顿,僵立在原地,充满疑惑地转头望过来。

      真帆发誓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他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但是满脸都写着「这是谁啊我认识吗」——紧接着眉头拧起仿佛在思索,以一种直白但是并无冒犯之意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最后才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一年过去了但是我的同桌还不认识我怎么破#
      真帆此时很想回家去2CH上发个这样的求助帖,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连客套的微笑都僵硬了。

      「……深、深濑同学?」

      ——瞧,连这个称呼都充满了不确定。

      真帆深感挫败。她本来想着难得遇到一个认识的人,权当打招呼,顺便可以给她参考参考买什么样的礼物。现在看来,后半部分还是省省吧。

      「……那个,晚上好啊,影山君。」

      「晚上好。」

      看得出来,影山少年并不是存心敷衍,他甚至回答得很认真,但就是没有什么话可以讲,抑或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说点什么,好让这对话顺利继续下去——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之为:
      「冷场王」!!

      真帆内心的吐槽在刷屏,然而她还是坚强地把这寒暄进行到底:「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我就是打个招呼而已。你要是有事的话,那……再见?」

      挥挥手正要转身离开,没想到影山飞雄犹豫了下,主动叫住了她——
      「深濑桑……你可以教我英语吗?」

      ——转身的动作猛然停顿,听到这话的真帆差点把腰给折了。一方面是觉得,影山少年并不像个在意偏差值的人,另一方面则隐约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不太熟,少年你倒是意外的直接啊……
      竟然一点铺垫都不做,这样真的好吗?

      不过真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身为同桌,一点小忙还是能帮上的。

      她随口问起影山在课业方面的情况,他也不再像刚刚那样无话可说。并肩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逛了逛,两个人稍微变得熟悉了起来。

      难怪一向对成绩不太在乎的影山少年会忽然提起补习,如果考试的分数不及格的话,也就没有办法参加社团活动了。他放学后会到这里来,也只是为了买笔记本准备补习而已。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为了排球的事情啊,
      真帆恍然。少年的初心如此纯粹,取舍分明,总觉得和学校里得过且过的日子有些格格不入呢。但是想想,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说起来,影山君先帮我参考一下吧。」约好了补习的时间,真帆又想起了她的心头大患:「我想买几个礼物,但是不知道买什么好。」

      「……啊?」
      影山被动地被她拽进了那家名为「邂逅」的礼品店里面,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发呆。

      「快给我一点建议吧,随便什么都可以的……」
      只要能把她从四份礼物的深渊里拯救出去,只要提议还过得去,她都愿意采纳的!

      「我也不会选礼物。」影山少年皱着眉,视线刚好扫过一排奇形怪状的卷发棒:「这些是什么?」

      「啊,你不必知道。」真帆懒得解释,快步把他拉走。这一排都是女生化妆专用,她那两个素面朝天的基友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

      「那要买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太狡猾了,生日和圣诞节竟然那么接近,还要买双份的……影山君说点什么吧,你觉得什么礼物比较好?」目光在层层货架之间逡巡,真帆一边拉着影山往前走,一边心不在焉地随口抱怨。眼看着这一排又是一无所获,她正想拽着身边的少年离开,却发现少年的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忽然拽不动了。

      真帆疑惑地抬头。

      灯光下的影山少年长身而立,神情似乎有些不自在,但并不是不高兴的样子。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四周乱七八糟的礼品,转回真帆身上时,目光又变得灼灼有神。

      「只送一份就好。」影山略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相当直率地说:「送我的话,运动护腕什么的随便都行。」

      ——送、送给你?!
      真帆险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盯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才确认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影山少年在她直勾勾的目光下脸色渐渐僵硬,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放了。

      「怎、怎么了?」

      「……没什么。」真帆仔细地回忆了方才的对话,想知道究竟是哪里给了影山少年这样的错觉。她忽然有一丝不太好的预感,嘴唇微微颤抖着问:「那个,你的生日具体是哪一天来着?」

      「12月22日啊。」无辜的语气。

      ——所以听到生日和圣诞节接近什么的,误以为是在说他自己吗……真帆一瞬间明悟了。
      原以为习惯于面瘫的少年是在装酷,现在看来其实是不擅长与人交往吧?情商低,自己又完全没察觉到的样子。

      面对影山少年清澈坦率的眼睛,真帆实在说不出「对不起你理解错了其实我不是在说你」这样的话,只能强行挤出一丝微笑,嘴硬地说:「不、不行啊,说了两份就是两份……护腕什么的那、那也好啊,一会去买吧……不过我先要买几份送给女生的圣诞节礼物……」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默默地捂住心口,感觉自己受了严重的内伤。
      ——嘴硬什么啊白痴!要买的礼物变成了六份!!!为什么她认识的人都扎堆往十二月中下旬生啊!到底是几个意思!

      ◆◆◆He━━━━━━━━━━━
      节日是盼望喧闹的宴席散去,
      独自留在寂静里,
      虔诚地杜撰比历史更真实的记忆,
      和远方的亲人相对无语,
      唱同一支忧伤的歌曲。
      ━━━━━━━━━周国平◆◆◆

      大概因为上学年的学期末测试成绩太差了吧,这刚开学的时候,班导为他换了个同桌。

      新同桌叫深濑真帆,听说她的成绩很好,至于长的什么样子,他并没有仔细看。影山的时间大部分都耗在排球部,除了上课期间也很少有遇见的机会,所以和新任同桌一直都不太熟。

      临近冬季选拔赛前期,圣诞节快到了。各个科目开始无穷无尽的考试,课堂上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难打发。第一次英文测验的试卷发下来,又是个可怜的两位数。

      真搞不懂,日本人会说日语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去学英语!

      班导特地找他谈了一次话,说是什么毕竟初中部三年级了,精力的重心要转回学业上。

      啧,大道理谁都会说,只是,他怎么可能放弃排球呢,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但是为了参加冬季选拔赛,无论如何也要把英语考及格。问了部里的队友,队友说考试前找优等生抄抄笔记,多背一点单词,总会过关的。他也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总之先做了再说吧。

      刚想动手,才发现没有笔记本,笔芯也快没墨了。完成了部活之后,天色已经黑了,回家的路上他顺路经过商场,才想起这件事。

      原本打算买好笔记本就回家,没想到刚刚进去没多久就被人喊住了。

      叫住他的女生穿的不是校服,乍看不太认识,但及肩的黑发看着有些眼熟。影山仔细打量了几眼,个子挺高挑的,顺直的黑色长发,眼睛很大,好像是……他的同桌?

      万幸,没有认错人。

      「深濑桑……你可以教我英语吗?」
      可能是路上一直在想找谁抄笔记的事情,看到深濑的时候,脑子里就满是这样的念头。影山知道自己不擅长和别人相处,但他并不傻。像这种要求,突然又冒昧,一定会被她拒绝的吧。

      没想到,深濑居然一口答应下来。

      更令他意外的还在后面。
      这辈子第一次被女生拉进礼品店这种奇怪的地方,站在一堆粉红色的装饰旁边,影山觉得自己一定蠢死了。被动地被她拽着走,他见到了一堆闻所未闻的奇怪东西。

      忍耐度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忽然听到身边的她低声抱怨:「太狡猾了,生日和圣诞节竟然那么接近,还要买双份的……」

      影山怔了怔。

      所以……礼物,是给他的?
      深濑她,记得他的生日吗?
      不,也许只记得个大概,不记得确切的日子吧。毕竟,部里的队友都不清楚这种事情。

      说不清当时不可思议又微妙高兴的感觉是什么,他主动开口替她决定了礼物送什么,心里暗暗想着,等到明年她过生日的时候,一定送一份她最想要的东西。

      第二天部活结束后,他按照深濑给的地址去她家里补习。

      很意外,她看起来是生活很轻松的人,其实是独自一个人住。父母亲人都去了京都工作,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上学。

      影山到她家里的时候,深濑怀里抱着邻居家的小女孩,教她用一根细细长长的棍子在逗猫玩,棍子的末端捆着一个摇晃的玩具老鼠。

      深濑养的猫年纪挺大的,浑身懒洋洋地躺在窝里,对玩具老鼠完全不理不睬,神情高傲,看到影山时还投来了不屑的一瞥。

      虽然被猫咪无视了,邻居家的小女孩还是笑得很开心,直到见到他进门,立刻就变得怯生生的样子,一个劲地往深濑的怀里钻。

      「你别板着脸啊,笑一下啦。」深濑推了推他,「小香穗会害怕的。」

      他长得有这么可怕吗?
      影山皱了皱眉头,努力把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脸。

      三秒钟后,那个五岁的小姑娘瞪大眼睛,哇得一声哭得稀里哗啦。

      深濑吓了一跳,赶紧把小姑娘抱在怀里擦着眼泪。但她自己并没有说话,低着头,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可恶!别以为低下头,他就听不到她的偷笑声!

      好不容易把小女孩送走,深濑那只名叫泼妇的猫似乎很讨厌他的样子,每次经过都要挠他一下。

      明明是只懒惰的老猫,平时动都不动,为什么就喜欢挠他!

      影山顶着胳膊上的抓痕,恼火地抄着笔记。

      12月的冬天渐渐过去,深濑制定的补习开始初见成效。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想到的主意,勒令他用单词表来编故事,就想象成是两个排球运动员之间的对话。然后她就支起画板一边悠闲地画画,一边听他磕磕巴巴的故事发笑。

      影山恼羞成怒,觉得这个想法简直蠢死了。但被她逼迫着尝试过以后,意外的还挺管用。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没有补习的日子,影山都会按时去深濑家报道。开始只是去写作业,后来发现她独自一个人居住勉勉强强的——重物一个人搬,垃圾聚很多才丢,还笑称自己是女汉子——影山忍不住接过她手里的米袋,在她无语好笑的目光中,轻松地扛上楼。之后每次过去,他都会帮忙做点什么。

      ——啧,这些都是男人该做的事情啊!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如果没有那只名字叫泼妇、性格更泼妇的老猫,一切就更顺利了。

      ◆◆◆She━━━━━━━━━━━━━━━━━━━━
      节日是船只偏离航道,
      漂向似曾相识的岛屿,
      那个为你加冕的少女用一种失传的方言宣示最后的神谕。
      ━━━━━━━━━━━━━━━━━━━周国平◆◆◆

      「深濑,你对静物的描绘以及细节方面的掌握,已经站在初中生甚至高中生的顶端了。但是呢,人物的动作形态还是有所欠缺,这方面还是要多加观察、多加练习啊。」

      前天的部活结束,美术社的监督老师专程把真帆留下来,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老师大概对她抱着很大的期望吧,想让她好好磨砺画技,在毕业前的最后一场比赛里得到好的名次。

      真帆其实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一直很羡慕,影山少年在提到排球比赛的时候,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很想赢很想赢的愿望。也许这是运动类竞技独有的感受?

      她就不行了。

      真帆很喜欢画画,这是毋庸置疑的,她从来不怀疑这一点。但是呢,她一直把画画当做是很随心的事情,喜欢画什么就画什么,不想画的东西一点都不想碰,也不是为了画给谁看,参不参加比赛都无所谓,大概还是太任性了吧。

      但是她也没准备改就是了。就像那两个无良的基友说的,她就是这么懒散固执的人,如果轻易就改成这样那样,也就不再是她了。

      即便如此,老师的厚意真帆还是领情的。

      要观察人体的关节以及运动形态的话,恐怕没有比运动社团更好的选择了吧。听说这周末排球队有一场比赛,关系这么好了却没去看过影山少年在赛场上的表现,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啊。

      并没有特意告知影山飞雄,周末的上午,真帆带上了自己的画板,准时去了体育馆。毕竟是第一次看比赛,问路费了一点时间。等到她走进观众席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没有办法再和影山少年打招呼,就静静地坐下支起了画板。

      好在位置比较靠前,勉强看得清影山少年在赛场上的英姿。

      真帆挑了挑眉,唇边带笑,头一次用少女的眼光来看待影山飞雄。

      啧啧,排球部果然是高大男生的聚集地,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影山少年。以她绘画者的眼光来看,少年高大修长却不显得壮硕,身材瘦削而结实,手臂颀长,还有一双完美的大长腿。他的运动神经也很出色,奔跑弹跳间的动作流畅自然,每一寸肌肉的线条都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隔得这么远,真帆似乎都能闻到少年身上挥洒的汗水,与青春相关的气味并不显得讨厌。此时的影山对女生来说,简直是行走中的荷尔蒙啊。

      看着这样的美少年,自然会有想要描绘下来的冲动。真帆正准备拿起画笔,忽然听到周围叹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学校的比分似乎不太乐观呢。

      「又是他啊?那个二传手还真是碍眼啊。」

      「为什么不换掉他呢……」

      身旁的议论声忽然变得有些刺耳,真帆不动声色地加入了谈话,故作好奇地追问:「你们是在说北川第一的二传手吗?那个人不是个天才吗?听说他还有个“球场上的王者”的称号呢。」

      「天才有什么用,排球可是团体比赛!」看到有个漂亮的妹子被自己的话吸引过来,男生用专业的口吻点评了一句,得意地卖弄起他听到的小道消息:「“球场上的王者”可不是在夸他,而是说他太自我了,球风专横又霸道!你看他的托球速度那么快,谁能接的到啊?以为谁都跟他一样是天才吗?又不是怪物,谁能接得住这种球!这种碍眼的二传手只会妨碍球队的配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原来,是这样的意思吗……

      心口忽然狠狠抽紧了。

      真帆觉得有一把火,一路从她的心头烧到嗓子眼。这种居高临下刻薄的言语,令她的怒气熊熊燃起,如滚烫的岩浆般沸腾着喷涌着,几乎要把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她尽全力压抑住即将爆发的怒火,语意不明地追问:「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这么说你对二传手很有研究了?」

      「没有没有啦哈哈。」男生摸摸后脑勺,故作谦逊:「我也就是随便了解那么……」

      他没有注意到真帆的脸已经彻底冷下来了,还没等他说完,真帆就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说王牌不够天才,还要怪二传手太优秀了?」她冷冰冰地说,话里夹枪带棒:「你这么懂二传手,你行你上啊。」

      男生愕然。

      望着他尴尬中夹杂着气愤的表情,真帆意识到她有些失控了。勉强控制住难看的表情,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真帆心烦意乱地收拾好画板和笔,急匆匆地起身离席而去。

      她去了美术社的教室。

      今天的部活很早就结束了,并没有人在。她把自己反锁在教室里,一个人静悄悄地画画。

      涂完最后一笔,真帆放下了手里的画笔,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画,心头堵得慌。

      球网下穿着浅蓝色队服的少年们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拨,一侧或站或立,有正面有背面,但他们都有一张相同的冷漠的侧脸。满眼漠然或排斥的目光,一齐向着另一侧的方向投去。

      而另一侧,影山飞雄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逆光的阴影里,双手握拳,倔强固执地望着球网的对面,黑沉沉的眼睛满是火热的胜负欲。

      他不在意队友的冷淡,甚至没有察觉自己有多么形单影只,坚持己见,一意孤行,一心只想打赢这场比赛;而另一侧的那群人,却把所有来自于对手的无力和愤怒,全都归咎于影山身上——仿佛真正的敌人不是别的队伍,而是作为伙伴的影山一样。

      虽然心里知道观众席上的那个男生说得有一定道理,也知道影山自己身上存在一些问题,今天的局面并不能完全怪罪于球队里的其他少年……但,真帆还是控制不住地产生了迁怒。

      毕竟人啊,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却情不自禁地依据亲疏做出了选择。

      之前在观众席上,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替影山感到委屈和愤懑。他苦苦坚持的每一次训练,流的每一滴汗,受的每一个伤,换来的却是这样的评价,值得吗?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明明有着最纯粹最炽热的热爱,却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

      但是真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影山在做这些努力的时候,只是凭借着满腔热情,而不是为了换来怎样的评价啊。在失败的泪水中哭着喊着不公平,这样难看的嘴脸是怨妇才会有的表情,影山才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她没有资格代替他说什么,更何况这世界的逻辑本就是扭曲的——
      并不是拼尽了全力就能换来相等的回报,也许是上天不够眷顾,也许是努力的还不够多,谁知道呢。

      ◆◆◆He━━━━━━━━━━━━━━━━━━━━━━━
      节日是神的到来,
      在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之间确认一种古老的谱系,
      于是消失在海面上的所有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突然获得了意义。
      ━━━━━━━━━━━━━━━━━━━━━周国平◆◆◆

      「金田一你!刚刚为什么不扣球?!」

      「影山你这个混蛋!这种球谁能接的到?!你是在耍我们吗?!」

      初中三年级临近结业,这样的对话越发频繁地出现在赛场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

      影山飞雄不明白。

      对方的防守很密集,能找出破绽的机会并不多。他看准了那个区域是对方拦网的死区,也看到北川这边的主攻手就在附近,只要奋力一个跳跃,就能从对方森严的防卫里得分。

      为什么不去接?为什么会接不到?

      速度明明也没有很快,高度明明也没有很高……

      为了胜利,努力地跳跃起来不就可以了吗?

      破开主攻手面前的铁壁,他一直以为,他就是为此而生的二传手……失去了这种意义的二传手,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

      球队里渐渐出现了一些风言风语,他就算再迟钝,也隐约听到了几句。

      「球场上的王者?噗嗤,这称号还真适合他……」

      「就是说啊,就算自己是天才,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炫耀自己的天赋吧!排球又不是他一个人的游戏!」

      炫耀天赋?什么时候?
      他只是,想让球队打赢而已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影山飞雄有一瞬间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可笑的愤怒。愤懑的焦躁的情绪在胸腔里激荡,他很想走过去,抓住对方的衣领好好和他们理论一番。

      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这么做。

      说到底,还是他不够努力的缘故。如果能打赢比赛,他们就不会这么说了吧。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像及川前辈那样成为一个优秀的二传手呢?

      影山觉得很迷茫。

      他变得更加沉默起来,训练也更加刻苦,对耳边那些嘈杂刺耳的议论充耳不闻。直到某天晚上在真帆家补习的时候,听到她用狭促的口气喊这个外号。她的眼睛闪亮,笑意灿烂,似乎有些为他骄傲的样子。

      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个称号具体的含义吧。

      心底前所未有的憋屈起来,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的无力。多么希望这个称号和她想象的意思是一样的,多么希望能用一场真正的胜绩,让她骄傲。

      影山急匆匆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他的英语和国文学得这么差,如果连真心热爱的排球都打不好的话,在她的眼里就是一无是处了吧……怎么能让她看到那么丢脸的自己啊……

      几天后是冬季选拔赛的第二轮,北川第一正面遇上了县里的强校。对方的攻击力和拦防都很厉害,比赛打得很艰难,比分一直在落后。

      在开局后第一次托球失误之后,教练叫了暂停。喘着气听教练的训诫,影山拿毛巾的时候,无意间瞥到第二排靠走道的位置上,坐着一个很像真帆的女生,身边好像还支着一个画板。

      一定是她吧?

      影山心里砰砰直跳,肾上腺素猛然飙到最高点。

      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开场的哨音又吹响了。

      刚开始他还沉浸在「真帆来看我打球」的微妙雀跃之中,又惶恐表现不佳让她失望。但随着比赛的进行,影山很快没有了心情再去想这些。

      他已经用尽了全力,预测那个三色相间的球体会在哪里落下,又以怎样的角度才能顺利越过对方的球网……然而,托球还是连连失误,赛况越发捉襟见肘。

      到后来每一次指尖触碰到球,影山甚至能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胆怯——把球托向的地方谁都不在这种事,他打心底里感到恐惧啊……

      教练终于忍无可忍地叫了暂停,失望地把他换下场。失去首发二传手的北川更加一蹶不振,最终以一个相当难看的分数结束了今年的冬季选拔赛。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咚的一声落入深不见底的谷底。困扰他的那些烦恼与焦躁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一片空荡荡。
      影山用毛巾盖住脸,苦涩地想,他的初中三年级,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散场的时候,影山站在入口处,找遍了所有从观众席上离开的人,没有真帆。

      她一定失望了吧,一定提早离场了吧?

      这样的猜测令他焦虑不安,忐忑烦躁地煎熬到晚上六点,他们约好补习的时间,影山站在真帆家门外,磨蹭了很久才去敲门。

      意外的是,迎接他的是她一贯狡黠的笑容。

      补习一如往常,那只可恶的猫也没有忘了挠他一把,一切都好像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影山几次想问,但又不知道开口该说什么。直到补习快要结束,真帆忽然讲了件事。

      「去年有一段时间,家里的长辈介绍我给一位漫画家做助手。也不是想着要赚零花钱什么的啦,只是因为喜欢画画,所以想知道漫画家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原先负责画背景的助手有事不做了,所以我顶替了他的工作。」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说起这个,但影山还是很认真地听着。

      「那时候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啦,以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害怕给其他助手添麻烦,所以画得特别的认真。等到交稿的时候,除了我,所有的人都很不高兴,连涂黑、贴网点的人都对我很排斥。

      其实那位漫画家也没有什么名气,在一些默默无闻的杂志上连载。他的分镜画得粗糙,助手当然也学着他的风格随便应付,只有我,像个白痴似的,一笔一划把背景画得很认真。

      结果最后交稿的时候,只有背景显得特别不协调。所以我只画了这么一期,就被解雇了。」

      「没必要难过。」影山皱着眉听了半天,想安慰她,又觉得自己十足笨拙:「这样的漫画家也没有什么跟随的意义。」

      真帆听了没说话,反而直愣愣地盯着他好半天,然后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什么啊……我想了整整一个一下午,好不容易找到一件事可以说出来安慰安慰你,结果……什么嘛,你这个单细胞生物!」

      「……哈?!」

      影山一脸呆滞。

      老实说,她真不是擅长安慰别人的个性,虽然他也不需要。不过之后心里真的轻松了很多,大概因为是她的心意吧。
      他们已经约好了,等到高中部,她会好好画画,他也要好好打球。既然喜欢,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放弃的。

      虽然不知道明年会怎样,但是和真帆去同一所高中的话,总有一天能让她看到他站在球场上,彻底地击败对手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就不必挖空心思跑来安慰他了吧,那个笨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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