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江户时代》烙阳

79、第七十八训 「人类这种生物」

　　伊藤文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杉千鹤一闭眼都是她临死时的场景。

　　那时的两个人被奈落层层包围，真正的杀到两眼发红，身体分明僵硬不听使唤，却莫名地一次又一次举起了刀。直到她们好不容易冲出包围圈，伊藤文却一口血吐了出来。她腹部的那道伤口太深，耽搁的时间也太久了。两个人都知道她们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杉千鹤还是哽咽着乞求伊藤文，求她不要死去，她马上会带她回鬼兵队接受治疗。两个人在树林间穿梭，不时还得小心躲避奈落的追杀，眼泪和血都撒了一路。

　　有些事情她们不说，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

　　比如杉千鹤那次凶险的病正是伊藤文托辰马给她送来了药，比如伊藤文早就原谅了杉千鹤，她甚至知道当年那个带着愧疚接近她的茂野明子正是千鹤本人。

　　而当伊藤文真的死去时，杉千鹤那一刻觉得死去的仿佛是自己。无法言明的汹涌情绪击倒了她，令她只剩下麻木的奔跑，直到返回鬼兵队的舰船。

　　因此现在她站在距离又子和高杉两三步远的地方，看到喜极而泣的又子和安然无恙的高杉，心中不由得感到庆幸。庆幸这一次他们没有失去重要的人。

　　高杉晋助惯用的绷带此时没有缠在左眼上，倒是柔软的紫发若有若无地遮住了那只失明的眼，竟给人感觉有些温和。他仅剩的那只绿眸就如同杉千鹤第一次见他时那样，清醒，冷静，却又散发着藐视众生的狷狂。

　　杉千鹤亲眼见他重新落入这人间地狱；见他看到万齐被人围攻时毫不犹豫地掷出自己的刀，精准地洞穿了奈落的喉咙；见他和银时两个人毫无芥蒂地使用着对方的刀，救下对方的下属，却还像国中生别别扭扭地吵嘴。

　　她低头无声的弯起嘴角，拍拍呆愣的又子：“走吧，我们去帮帮忙就好。”

　　因为他们回来了啊。

　　松阳的弟子们，攘夷战场的四位战神，当他们降临在这片战场上，一切便已尘埃落定。

　　他们将无可阻挡。

　　杉千鹤眉眼弯弯地将刀毫不犹豫地递进奈落的喉咙，迅速赶往新八身边，帮他分担了一部分的敌人。志村新八见到和平日装扮完全不一样的杉千鹤，险些没认出来，他高兴极了，骑在定春身上朝她挥手：“千鹤姐！”

　　杉千鹤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少年手上的那柄木刀上。

　　别看志村新八平时总被大家嘲笑毫无存在感，只是一副眼镜，万年C Boy……但是他就像一棵拼命吸收养分的小树苗，生长在坂田银时这株大树旁边，和他领略同样的阳光，共度同样的风雨，渐渐的，他也长成了坂田银时的模样。如果有一天坂田银时离去，志村新八将会是他武士之魂最好的继承者。

　　当年那个会为给笔友小姐回信苦恼，随随便便就会脸红，单纯而又善良的新八——

　　……如今也成长为可靠的大人了啊。

　　杉千鹤一个后空翻踩在背后袭来的奈落禅杖上，借力跃起斩杀掉几只乌鸦，扑倒正在换子弹的又子，带着她在地上翻滚几周，堪堪躲开了袭来的难缠炮弹。火苗舔舐在脸上掀起温度极高的热浪，杉千鹤无暇多顾，她和又子即刻分开，投入新一轮的厮杀中。由于全神贯注地应付面前的敌人，她甚至都没在意那四人的去向。

　　“喂喂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阿银我找女朋友可不是为了满宇宙地玩捉迷藏哦。”

　　后方有熟悉的气息传来，柔软的腰部突然被揽住，整个人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力量向后跌去，落入来人的怀中。杉千鹤放松一直紧绷的身体，垂下了紧握刀柄的手，非常非常开心地笑了出来。

　　“嗯……可是我找男朋友也不是为了自掏腰包帮他交房租的呀。”

　　“别这样啊千鹤小姐，你的男朋友这么可靠，这么帅气，又是千里挑一的天然卷，帮忙交一点房租和甜食的钱才会显得你不小气啊。”坂田银时勾起嘴角，挥刀又是一片敌人倒下，一点也没耽误他在杉千鹤耳边蹭了蹭，“阿银我没看错的话，你这是情侣装，嗯？”

　　“万事屋老板，你也太自作多情了。”杉千鹤钻出他温暖的怀抱，笑着挥刀而下，蓝底白纹的衣摆随气流扬起，“这明明是又子的衣服……”

　　“银时！这是在战场上！你想闪瞎我军的狗眼吗！”桂声嘶力竭恨铁不成钢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啊哈哈哈，你还不了解金时吗假发，当初他和小晋在花街，不是还因为一个大胸妹差点打起来吗啊哈哈哈——”

　　“别、别再说了啊混蛋！你想让阿银我回去跪榴莲吗！”

　　“哼，敢做不敢当的胆小鬼，怪不得当初那位太夫选的是我。”

　　“你这是在炫耀吗矮子总督？是在不着痕迹地炫耀姑娘对你的身高的怜悯吗？”

　　四个人一边吵嘴一边砍瓜切菜般解决着敌人。杉千鹤倒是有心帮忙，无奈坂田银时将她护得死紧，最后她着恼地抬头抗议：“银时，我能保护自己！而且小神乐那边……”

　　银时风淡云清地躲过凛冽的刀锋：截断了她的话，“是是是，但是银桑我离开的时候向某人做过保证了，一定要把你不掉一根毛地带回江户，你太活泼我也是会苦恼的啊。要懂得逃跑保命知不知道？还有——”他拖长声音，低头撞上千鹤不满的目光，坏笑着亲了她一口。

　　“下次趁人睡觉偷亲的时候，记得亲嘴啊，笨蛋。”

　　杉千鹤被这猝不及防的调戏弄得飞红了脸，远远地望见桂带着高杉和坂本正将敌人朝这边引过来，定春则驮着新八朝他们这里奔袭，她一把推开他，让他抓住新八的手翻上定春的后背，然后跑过去站在大病初愈的高杉晋助面前，端端正正地敬了个军礼，眼底抹着一丝狡黠，用清脆洪亮的声音说道：“总督好！”

　　志村新八发誓他将背后坂田银时可怕惊悚的磨牙声听的清清楚楚，吓得定春脚底打了个滑。

　　桂小太郎和坂本辰马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

　　偏偏高杉晋助只是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位半个鬼兵队的成员。事实上杉千鹤知道，他也只是念及自己为伊藤文给鬼兵队做的补偿罢了。但是这些话也没必要说的过分清楚，杉千鹤也只是带着笑意跑到伊丽莎白身边给他们增援——一旦高杉晋助返回鬼兵队，她也就没必要再回到那里了。接下来的路，她应该跟桂小太郎和坂本辰马的部队一起走才对。

　　春雨的攻势从某一刻变得奇怪起来，他们在奈落的掩护下且战且退，逐渐返回自己的舰船。杉千鹤转过身，发套早就不知道何时被砍断，黑发在空中扬起一面旗帜，她焦急地朝不远处的人喊道：“桂先生！”

　　熟知各种战术的桂小太郎自然看出了他们的企图，很明显虚的舰船正在准备起飞，他此次来到烙阳的目的应该已经达成或者正在达成，剩下的时间不宜恋战，任由他们削弱兵力。只是攘夷军所剩兵力也不多了，乘胜追击恐怕气力有所不足。桂转瞬间做出决定，朝坂本喊：“辰马，准备撤退！”

　　“假发，小晋呢！”坂本砰砰又是几枪，游刃有余地换了子弹，“从刚才开始他就不见人影了！”

　　“不是假发是桂！鬼兵队和咱们不同步撤退！不用管他们了！”桂当然察觉到胧和高杉同时不见的战况，但这时解释起来太过复杂，他索性含混而过，“千鹤！你跟我一起掩护他们撤退！你一个人，可以挡住东边的攻势吗？”

　　桂小太郎真是太客气了，东边根本只剩下零星的残余部队。但杉千鹤还是很高兴自己能派上点用场，于是二话不说点头应允。

　　只是那个时候她和桂都没有深想东边意味着什么。

　　他们只想到了东边有星海坊主和神威，是万事屋三人即将撤退的必经之地，所以春雨的攻势并不是很强，却忽略了一个更加重要的人。

　　——也是致命的人。

　　正当杉千鹤斩断面前奈落的手腕，用刀背将他击晕过去时，她的身体内部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恐惧，使她握着刀的手臂在不停的颤抖。

　　那是怎样一种心情？

　　想逃。

　　拼命地想逃。

　　脑海里再放不下更多的字眼。

　　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即使被层层奈落包围时，她也没有体会过这样深重的恐惧。

　　而在那恐惧所织就的深渊之底，是绝望。

　　“哦呀，看来这里有一只不小心落单的雏鸟。”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醇厚声音，始终潜藏在杉千鹤的记忆深处。那是在午后阳光下，在村塾的竹篱旁，那个浅茶色长发的男人俯身对当时小小的女孩露出的温厚笑容。

　　——“想要来这里上课吗？”

　　逃不掉了。

　　那个男人虽然只披着一件鸦羽大髦，半副身体还没有再生完全，只留肌肉组织暴露在空气中，但他那兴味盎然的红色眼眸里诉说的，是逮到猎物的残忍杀意。

　　……会死在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后杉千鹤反而格外坦然，她的手指缓慢重新握紧刀柄，直呼来人其名。

　　“……虚。”

　　“胧向我报告说有一个女人曾经和我变成了同样的容貌，如今一看，倒确实有几分像。”虚安然地站在那里，甚至连刀都没有碰一下，仿佛两个人只是在聊今天的天气如何。瓢泼的雨水冲刷了两人脸上和地上的血迹，在脚下汇成了蜿蜒腥臭的河流。虚只是歪头轻轻笑了一下，便提刀向杉千鹤砍来。

　　说的那么简单，其实千鹤根本就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一道光影闪过，她下意识地偏头躲开，竟真的成功避开了虚的杀招。

　　“哦？看来不是被人保护的雏鸟，反倒是羽翼渐丰的幼鹰啊。”

　　很少有人能从虚手里毫发无损地闪过第一招。杉千鹤也对自己的超水平发挥感到有些震惊，除非……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想法电光火石间从心底划过。之前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坂田银时要采用那样“暴力”的手段从她嘴中获得坦白，但如果他真正目的其实是以防万一的话——以防她有朝一日正面对上虚，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银时估计也没想到他的“特训”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吧。

　　杉千鹤笑着摇摇头，她想自己估计是撑不到他赶来的时候了。她注视着虚，开口问出了那个始终困惑自己的问题：“你一直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虚眯起眼睛笑了：“我只想要死，可惜一直没能有人满足我。”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来到这里，”千鹤紧盯着他，“为什么要拖无辜的人下水？”

　　“没有人是无辜的。”虚目光里流露出的是对人类的冷漠，“每一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业。人类自私、软弱、嫉妒、愚蠢、可悲、弱小，他们才是最不应该存在的事物。”

　　杉千鹤不了解他的心情，她知道不了解穿梭五百年光阴的虚的过去的自己，注定无法理解他那份对人类刻骨的憎恨。

　　虚的第二道攻势很快袭来，这一次杉千鹤已没有之前的好运气闪开，背上挨了狠狠的一刀，鲜血顿时喷出，迅速染红了外衣。她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横刀拦住虚向下劈来的攻击。刀身相撞，发出刺耳的嗡鸣声，激起星点火花。

　　那一刻，杉千鹤的灵魂感到了深深的战栗，她咬牙向上顶刀企图反抗，但虚根本没有给她反抗的机会，他抽开劈下来的寒刀，刀尖直直地落了下来。

　　——精准无误地扎入了杉千鹤的心脏。

　　与此同时，和神威陷入激战的坂田银时突然感觉身体顿了一下。

　　下一秒神威的伞尖精准无误地捅入他的身体，只是中途不知受了什么阻碍，竟没有捅进去。

　　而那块曾被主人小心戴上脖颈的玉，却化为了齑粉。

　　……

　　一切都结束了。

　　刀身精准地没入千鹤心脏的一刹那，虚感到的是无趣与遗憾。

　　看来还是他太过期待了。

　　他提身抽出刀，无视大片的血溅上了衣摆，想要离开。不经意却看到杉千鹤朝他投来的目光。那种目光里的情绪让他感到陌生。不是通常人类看待怪物的恐惧或畏惧，是一种让他感到被深深侮辱的情绪。

　　是怜悯。

　　一个被他一击必杀的人，此时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朝他投来怜悯的一瞥。

　　“可悲的人……是你才对吧。”

　　“弱小的人……一直是你吧。”

　　虚停下了脚步，冷酷地说：“事到如今，还要像丧家犬一样乱吠吗。”

　　“人可不像……你以为的是那么简单的生物。”杉千鹤缓缓地挤出一个笑容，“人类……是没有极限的。当他们跨越了软弱和恐惧，将获得比不死更强大的力量。”

　　“无论被击倒多少次，他们都会重新站起来。”

　　“你永远不会领悟到这一点。”

　　“但是吉田松阳……松阳老师他做到了。”

　　杉千鹤挤出这最后一句话后，所有的感观，所有的思维，都离她远去了。闭上眼之前她隐约看见虚提着刀重新向她走来，但是那究竟是不是死之前模糊的幻影，她已经分不清了。

　　意识就此沉入三途川的深处，陷入冰冷无味的黑暗。

　　她脑海里想的最后一件事是——

　　银时那家伙，到时候可千万别像小孩子一样哭鼻子啊。

　　那天烙阳星的雨，连绵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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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散了散了
千鹤真的凉透了，我保证【暴捶
性转的时候变成和虚一样的外貌当然是会被发现的
求信女帮忙打听虚的动向同样是会被发现的
虚大大有胧，胧有乌鸦
因此无所不能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