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江户时代》烙阳

19、第十九训 「忆」

　　顺利滚进家门时，千鹤的酒已经醒了大半，神社的钟声响到了第五十八响，新年的脚步近在咫尺。她从屋子里翻出两条毛毯，房间里的火炉才刚刚点上，两个人只好裹着毛毯面对面坐着挨冻。清醒了之后怕冷的毛病也上来了，千鹤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礼节去照顾客人，神经都快要被冷气冻得麻木了，任由还有精神的坂田银时在自己家里东张西望。

　　「你小时候就住这里？」他问。

　　又是一声钟响，千鹤打了个哆嗦，应道：「嗯。」

　　「喂喂不是吧，你真的这么怕冷？」银时抓抓头发，掀起自己的一半毯子，「要不要挤挤？」

　　「算了。」虽然诱惑很大，千鹤还是摇头拒绝了他，「很快房间里就会暖和起来的。」

　　拒绝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后悔，坂田银时是个保护欲很旺盛的人——从他们上次的分歧也能通晓一二。虽然被强大的野兽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是件幸运的事，但千鹤却不习惯向他人求助或是示弱。这次她又是下意识拒绝了他，他会生气吗？照理来说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可她却下意识会觉得「亏欠」他，于是主动又开口说：「银时，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怎么样？」

　　或许是夜晚太冷，或许是钟声悠长，她在这片辽远的星空下，向面前的这个人崭露心声。

　　※

　　天保十三年。

　　位于长州藩一个不起眼的村落和往年一样迎来了春天。

　　身穿鹅黄色和服的女孩不过五六岁，此时正紧紧抓住木质围栏，踮起脚朝庭院里张望。那里正有几个孩子嬉笑打闹，年纪稍大一点的孩子摆出一副懂事的样子，端端正正坐在矮桌前完成老师临走前布置的读书任务。稀稀零零的书声飘过庭院落入过路人的耳中。院内的樱花树高大笔直，顶层的树冠像是一朵漂浮的粉色云朵。

　　女孩屏住呼吸正看的入神，突然被温热的大手摁住了头。她惊讶地差点摔下来，跳到一旁才看到那位已经在村中口耳相传蔓延来开的「武士先生」，他将手揣进袖子里，正笑眯眯地看她。

　　在遇见吉田松阳之前，女孩心中关于「武士」的印象一直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硬汉，可松阳看上去比隔壁家的大姐姐还要白，柔顺的长发披在身后，一双和她几乎同色的浅绿眼眸散发着温和的光，再加上他柔和的笑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想要靠近他，想要与他攀谈，却又害怕惊扰他身上的某种宁静。他身上的浅藕色和服没有花纹或是家徽，因而也不像是村子里流传的那样是「从藩主所在的城中跑出来的流落贵人」。

　　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太过惊艳，又或许是因为寥寥几面弥足珍贵，女孩忍不住反复回想当初的这个场景，以至于很久之后她都清晰记得吉田松阳的模样，甚至会下意识地模仿他的一举一动。永远不穿太过花哨颜色亮丽的和服，嘴边永远噙着一抹温柔笑意，平日里待人处事如同一缕和风般轻柔，对自己的学生却又不失严厉。

　　但那时她还想不了这么多，唯一的反应只有偷窥被发现的尴尬和窘迫。因此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个人面前，嗫嚅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最后仍是那个善解人意好似神明的人打破了僵局。他弯下腰微笑着朝她伸出手：

　　「要来这里学习吗？」

　　女孩听到这话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彩：「想要！但是好像要和爸爸妈妈说一声……」

　　「是懂礼貌的好孩子啊。」松阳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就回家告诉爸爸之后再过来吧。」

　　「嗯。」她害羞地低下头，「老师再见。」

　　她转身朝田垄延伸的西边跑去了。夕阳正在道路的尽头沉落。

　　吉田松阳眉眼一弯，转身正要走进村塾，就看到银白色卷发的孩子抱着刀靠在门后装睡。听到他的脚步声才懒懒抬起眼帘：「刚刚那是谁？」

　　「一个想来学习的孩子。」松阳招招手示意他走过来，直到坂田银时不情不愿地挪到他面前，才微笑着问，「学习上偷懒，应该怎么办？」

　　「呜哇怎样都好松阳你不要再——」

　　嘭。

　　吉田松阳满意地看着半个身子没入地下可怜巴巴的人，心情颇好地走到教室里宣布放学。
　　至于桂小太郎怎么像拔萝卜一样把银时救出来，后者又是怎么恼羞成怒和嘲讽他的高杉晋助打成一团，却又是后话了。

　　※

　　弘化三年。

　　又是一个新年。将军脚下的江户城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杉千鹤爬上自家高高的屋檐，晃着双腿望向远处一片被灯火点亮的街市。那里正在举行热闹的新年祭典。天空也被灯光映得失去了原本深邃神秘的黑色，转而成为了一种暗沉沙哑的紫。

　　再有几个月，松阳老师那里的樱花又快开了吧，真想看看啊。

　　小小的孩子头一次品到了遗憾的滋味。

　　当初她提到要去那里念书时，本以为父亲会满口答应，或许还会赞赏地拍拍她的头说「我们的小千鹤终于长大了」，但父亲的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

　　「不许再去那里。」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如果你真的想念书的话，我会帮你在讲武馆报名。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学剑道吗？」

　　千鹤不理解父亲，但她还是个孩子，在读书这种「大事」上，仍会下意识地听从父亲的意见。在家里又坐了两天，她决定去找吉田松阳说一声。她不想让人等待一个漫长的回复。

　　还没走到门口，她就碰到了出门的浅发男人。

　　「爸爸已经答应了吗？」他依旧是那副眉眼温和的模样。

　　她委屈地掉了眼泪：「爸爸他说……不让我到您这里来。」

　　松阳顿了顿，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过了很久很久也没有说出什么徒劳的安慰。

　　在那之后千鹤只有偶尔才能远远地看到吉田松阳一面。看到他在田垄上悠闲地散步，孩子们奔跑着笑闹着追上他的脚步，争相过去拉扯他的衣摆和宽袖。那时她总会转过头去，仿佛只要她看不到，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和她关系很好的伊藤文比她大一岁，她父母是村中土生土长的农民，遇到松阳这种收钱少还肯教书的老师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听说有书可读忙不迭就把她送了进去。后来伊藤文听说她被父亲拒绝时，还撇了撇嘴：「有钱人事情就是多。我们那里最近来了个公子哥，也是个麻烦鬼。」

　　「——你说我是麻烦鬼？」千鹤委屈地看她。

　　「……」伊藤文哽了一下，别别扭扭地说，「你不是。过来，我给你看松阳老师的讲义。」

　　千鹤慢吞吞地蹭了过去。

　　从回忆中跳脱而出，风中似乎带来了故乡遥远的气息。

　　千鹤望向空中炸开的花火——

　　※

　　坂田银时摁了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那双熟悉的眼睛上。浅绿的虹膜映照着花火五颜六色的光彩。

　　他想了下那年新年他在做什么。如果新年还是在村子里过的话，大概是学生们都各回各家，只有他、假发和高杉那家伙会和松阳一同出门逛逛庙会。假发从小就乐于收集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面具。高杉一定会像牛皮糖一样粘在吉田松阳身边，明明不喜欢喧闹的环境，皱着眉却也硬要跟着他们。他应该会看着棉花糖馋得直流口水，可惜那两年他在闹蛀牙，吉田松阳对他的糖分摄入很控制，稍微吃多一点都要陪萝卜栽地。

　　他们戏弄装模作样的官兵，攻击虚无缥缈的武士理念，挥动手里的刀只为保护自己想要的人。

　　他们是群肆无忌惮的混小子，因为他们知道，搞出天大的事，也会有人站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是我吉田松阳的学生。」

　　钟声响了第九十八下。

　　银时又摁下了播放键。

　　※

　　嘉永二年。

　　千鹤与克里斯特像往常一样看结野晴明与巳厘野道满交流阴阳术。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空逐渐被阴霾笼罩，那个时候巳厘野突然提出，要和晴明打一架。

　　那时剩下的三人还以为他只是突然想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点到为止的切磋。千鹤望了望阴郁的天，冷风吹过时她打了个激灵，拽了拽克里斯特的和服衣袖：「快下雨了。」

　　「嗯，还是让哥哥他们尽快结束吧。」克里斯特说。

　　猝不及防的，道满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先在空中勾勒出六芒星后蓄势待发。他的手如游龙般在空中划出一个精略的符号——那时巳厘野家家徽的简化，下一秒他就毫不犹豫地将它挥手拍了出去。完全没做好准备的晴明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直接被击飞出去了好几米。

　　「哥哥！」
　　「晴明！」

　　克里斯特与千鹤都惊呆了。她们一个跑过去扶起了晴明，另一个则责备地看向道满：「道满，你这是做什么？」

　　「哼，这不是很清楚吗？」巳厘野轻蔑地看向晴明，「结野家的天才也不过如此。」

　　「道满！」千鹤隐约察觉到，再这样说下去的话，后果会不堪设想，可他无情地封住了所有人的退路。

　　「别多管闲事，千鹤。」

　　「????我没事的，克里斯特。」晴明晃悠两下后站起来，紧盯着张牙舞爪的道满，发出一声嗤笑，「能够相信我们两家真的能和好，果然是我太天真了。」

　　两人同时出招。

　　直到这时千鹤才发现道满比她想象的要更强，而且很多时候他使用的都是她不熟悉的巳厘野家的隐术。可晴明作为阴阳世家中「百年一遇的天才」，如此猛烈的攻势落在他手里都被四两拨千斤般化解。两人之间咒符飞来飞去，有的化作一团火苗燃烧殆尽，有的击在地上扬起一缕烟尘。千鹤和克里斯特不敢去叫大人，也不敢上前阻止打得凶猛的两人，她们亲眼目睹了这场搏斗的终局。

　　——气喘吁吁的结野晴明。和脱力躺在地上的巳厘野道满。

　　「我以为我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结野晴明说出这句话时，远方的云中传来炸雷轰响，一道闪电从天劈下。

　　照亮了道满惨白的脸。

　　※

　　这段故事坂田银时不算陌生。这一年……对他来说同样是刻骨铭心的一年。

　　他们失去了松下村塾。

　　眼睁睁地看着每天上学、吃饭、睡觉的地方，和那棵高大的樱花树一起，燃烧成了四散飘舞的灰白余烬。

　　他一夜之间再度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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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中间感觉不对劲是因为这两章回忆杀的设定被改成了伪·观影体。
开始修文了我才发现这里我当时居然还设定了松阳的岁数。
设定个芝士面包啊这个男人明明——！（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