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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为主殒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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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在,我便被调去清扫院子,每日里受着往日里关系不错的丫鬟的白眼或是谩骂,无非是:“呸,侍候杀人犯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或是,“真是晦气,定是这无父无母的丧门星害了小姐。”整日里听着,也不觉什么,只是自书房前扫阶梯时,总能听着将军与老爷的一言半语,这比那些个污言秽语更让我上心。
将军言那疯和尚被发现死在城东城隍庙,五脏俱在,只面容惊恐。这几日他又想个通透,道那蔻丹与符咒想是也容易盗取或是仿造,更何况小姐不懂拳脚如何取六位成年男子性命。只是顺天府依着证据已经结案,这案子恐怕是翻不了了。言语中冷静非常毫无慌乱,倒是老爷慌慌咳了几声,“一定要将黎儿救出来。”
左将军是个不念儿女私情的人,这我早就知道,可他偏偏无关风月的温柔,对女人来说,这是致命的。
小姐与将军的第一次相见便是在府上,皇上刚下了诏书赐婚,将军便来拜访,当时的小姐没有如今对将军的情愫,没有千娇百媚,只是装的有礼端庄。小姐福下身子,将军虚虚扶一把,却是顺势扫掉了小姐衣袖上沾的稻草,那么嚣张跋扈的小姐却是那一瞬红了脸。来见将军之前,小姐刚从暗门处回来,一身短打沾满稻草,想是又去凑什么热闹,坐了草席。现下小姐的脸红是为了什么呢,是觉着将军窥到了她的秘密,还是帮了她不被宰相发现的感激。宰相察觉到小女儿的异常,只宽厚笑笑,言一句:“黎儿你陪着左将军在府里逛逛吧。”
屋外风大,小姐来见将军时只着了寻常衣裙,将军赶来时却围了披风,此时解了转而围在小姐肩上其实并无深意,只是本性使然,可是小姐呢,攥着披风的手指无意间揉搓着,一向高傲的眉眼此刻却想要低到尘埃里去。我跟在小姐身后,拒了将军的小厮递来的披风,小厮想是被将军训导的极有涵养,被拒之后神色如常,将披风搭在手臂上。
小姐领了将军进了后花园的一个小亭子,我与那小厮在亭子外守着,小厮唤作做左北,左北道他家将军对待天下女子都是如此。我唔了一声,其实,我早就知道。
左北是在三月前死的,是小姐得知将军在西郊马场的那天。小姐那天换了新的衣裙,照着铜镜,言:“年儿,你可知英雄救美此等事可是会让英雄倾心美人的。”我瞄了一眼铜镜,只看到一张娇艳的脸。我听见自己说:“小姐,自上次您被姑爷从酒肆接回来之后,老爷言您最近出门得谨慎些。”小姐掩嘴笑了一笑,“禁足便禁足,也只有你说话能这么漂亮。”笑罢,小姐便转了身往闺房去,直到了晚些时候老爷遣了人让我们跪在小姐房前。
第二日便听说将军府大办丧事,说是将军的小厮遂将军到马场驯马,本十分良顺的马儿却不知怎地惊了,马头一甩,长蹄一踏,左北便没了命。而前方的将军正追赶着同样马惊的安家小姐,没听到文弱的左北的呼喊。两人同乘一匹马径直去了宰相府,将军疑心着小厮怎地没跟上来,回了西郊马场才看见了惨剧。
将军未对外谈起左北因何而死,可街头巷尾的言语再也没有断过,都说是有人要害将军,马场里有两匹马给下了药,可一匹是安小姐骑了,一匹归了冤死鬼左北。小姐那几日总爱一个人啃着指甲喃喃,没人听得清她说什么,只有我听的分明,她说的是:他怎么单单骑了那一匹。
我没有兴趣将小姐救出来,所以夜里睡得也是安宁。只是耳朵灵了些,所以老爷寻了家仆来绑我的时候,我仍是醒了,我听着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听着老爷刻意压低了的嗓音,我翻身下床,看了一眼房梁便要上去,可我未如此做,因着老爷说:动作快些,将军还在等着。我心下一涩,轻笑一声,便走到了房门前,开了门。面前的老爷呆愣了一瞬,便挥手着人绑了我。我极温顺的被送到顺天府前,看着一身黑衣的将军俯下身来为我松绑,念一句:“夜里风寒,姑娘怎地不多加衣物。”说完又将自己的披风转到了我的肩上,又言:“姑娘,能否委屈你替你家小姐在顺天府呆上一晚呢?”我紧了紧肩上的披风,不免苦笑,“那明日服刑的是我还是小姐呢?”将军噎了一噎,“若是你,你可愿意?”我抬眼道:“这世上有谁愿意替人殒命呢?”将军直起身来,“如此我便只能救了安小姐出来,可只怕牵连了你家老爷。我原以为姑娘会愿意为主殒命的。”我听见自己笑出声来,“将军莫要以己度人,我若应了,只是为你而已。”将军拧了眉头,满目疑窦,我言:“将军应我一事,我便情愿去替小姐。”将军疑惑着点头,我道:“只需唤我一声年儿。”将军僵了一僵,是何神情我已然不在乎,只听的一声年儿几乎是被嚼碎了嗫嚅出来,我叹了口气,泪湿了满面。这一声唤与三年前不差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