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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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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突兀的惨叫声蓦然响起,划破了黎明的沉寂,春满堂内刚灭下去的灯有陆续地点了起来,走道上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
走道尽头一个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拿着灯笼的两人一边嚷着“什么事了”一边慌张地往内看,灯笼昏黄的光在屋子的墙上一阵狂晃,角落里似是有什么动了一下,那吓人的惨叫声更是凄厉,拿灯笼的人刚定了眼,只半晌,竟也跟着叫出了声来。
外头的人更是乱成了一团,各式各样的问话里只有一个声音始终低低地响着:“我的脸,我的脸……”
千煌站在慌乱的人群中,安静地看着房间里的人,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却始终是未曾一动。
到天亮时,整个苏州城的人都已经知晓了。苏州城里要价最高的色子,春满堂的摇钱树念惜的脸被毁了,连那双会勾人的眼,也被不知什么东西熏瞎了。
那张颠倒众生,让人为之一掷千金的脸,被人用刀在上面密密麻麻地画了深深浅浅的刀痕,把刚进门查看的龟奴都吓晕了一个。
春满堂的老板把苏州城里有点名气的大夫都请去了,可是谁都知道,那诱人的绝色,怕是救不回来了。
就在苏州城闹得沸沸扬扬,有人张扬地表达惋惜之情,有人暗地里乐开了怀的时候,当事人却安静得像是没有感觉的木头人偶般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一直到房间里响起了极轻的脚步声,床上的人才全身一震,转过头面向脚步声传来的地方,无神的双眼好一阵才跟着“看”了过来。
脚步声一直到床边才停了下来,周围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念惜终于禁不住哑声低喝:“谁?”
没有人回应,他情不自禁地往床里挪了挪,便感觉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了他的脸,小心翼翼地逼开那纵横交错的伤口,轻得让人心里酥酥地痒,念惜没再开口,身体却轻轻地颤了起来。
啪嗒一声极轻,念惜却感觉到是什么湿润的东西落在了手边,他微微蹙了眉,脸上浮起了一抹疑惑。
“我没有哭,你哭什么?”过了不知多久,念惜终于艰难地开了口。
停在脸上的手似是一顿,很快便缩了回去。
“你是谁?”没有听到那人说话,念惜眉头蹙得更紧了,又问。
那人始终没有说话,隔了很久,念惜终于又问了一声:“你,是我以前的客人?”
那人像是笑了笑,终于开口,声音轻柔:“不,我不配。”
念惜的脸色微微一白,随即露出一个冷笑,牵扯起脸上的伤口,不觉有点吓人了:“那么你是来嘲笑我了?要笑就尽管笑吧,反正……”
“我不是,我……你……你想恢复原来的模样吗?”那人像是说漏了嘴,只说出这一句,又噤了声。
“你可以?”念惜猛地瞪大了眼,目光却没有焦距。
那人没说话了。
过了很久,念惜轻哼一声:“你何必逗我玩,你想看我失态,直说便是了。”
“不是的。只是……”那个人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听不出情绪来,念惜却还是听到了细微的像是压抑的痛苦,“这是你命中的劫,我改了,终有一天,也只能由你来抵清……”
“借口。”念惜低骂一声,却没什么怒气,过了一阵,才淡淡地开口,“也对,小时候那算命的说,我这辈子,注定是要历尽苦难的了,就算不是这样,怕也是要换成别的吧。所以风光时,不妨狂傲到底。”
那人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的话,这时终于忍不住了:“你若想离开这里,我可以带你走。”
“走?”念惜轻笑,“能走去哪里?离开这里,能离开命吗?”他轻轻摇了摇头,“喂,你这人挺奇怪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犹豫了一阵:“千煌。”
“千煌,好名字啊,一听就知道跟我们这种人不一样的。我呢,等伤好了,肯定还要去接客的,你会来么?”明明脸上早已经伤得不堪,念惜问出话来时,无神的眼中那浅淡的笑意,竟让千煌一时失了神绪。
“你,还,接客?”
念惜像是受不了地笑了,牵扯到伤口痛了,便吸了口气,才道:“有些东西总是要还的,我的脸毁了,眼睛瞎了,可是也总有那么些客人,爱玩得把戏,可以不看脸的。还有那些,像您这样,从前配不上的,大概也愿意花点小钱,来尝尝以前尝不到的滋味吧。”
“你……”千煌只说了一个字,便说不下去了。好久,才挤出一句,“我带你走。”
念惜摇了摇头,侧身睡了下去:“欠你的话,搞不好就更难还了。千煌啊,我记住了,要来找我哦。”话里送客的味道已经很浓了。
千煌却一步不离,苦笑一声:“不是欠我的,是我欠你的……”
念惜沉默了很久,“哦”了一声:“我倒没想过接过钱给谁啊。”
“不是钱。是……情债。”
“我更没有情可借。”念惜没有回过头,声音里已经有点冷了。
一句话让千煌如鲠在喉,好久才软声道:“你就当作,是我前生欠下的,这辈子来还吧。”
“前生债前生还,还不上便一笔勾销,哪有拖到来生的道理?”念惜哼了一声,“无凭无据,若你是讨债的,我岂不是亏大了?”他顿了顿,“何况,你不也说了,这是我此生的劫,躲开了,谁知道会有什么跟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