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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二十一回 ...

  •   已经夜深了,书房的灯却一直亮着,如同白昼一般,丝毫不见半点疲惫的意思。绎儿推开窗子,望着对面的书房,却因为书房的人影窜动,生起了一丝伤感。她记得以前那个活泼而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时常在门外也是如此的盯着昼亮的书房,守卫着她崇敬的督师。那时的自己,一直坚信着“我大明的将士英勇无畏”的信条,因为有她崇敬的领袖,也有她热爱的家族,有她为国为民报效边畔的豪情。然而那时的灯光与现在的灯光却是物是人非。还是一盏明灯,可是豪情没有了,天真也没有了。眼前的灯亮的那么刺眼,让她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因为那灼灼的灯光下,意气奋发的一干人,不是为了守卫她内心里的边疆,而是为了攻破万里关山,是她的敌人啊。
      她哄睡了富绶,让尼思雅抱到了隔壁的屋子里,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于是歪在炕上径自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却始终无法安定。她想知道她的大明将要遭受怎样的劫难,否则,她的心里无法安宁。
      她端了盘点心,小心翼翼地移步到了门口,站在门外听里面的声音。
      “出兵的时间已经定了,一个月后,粮草辎重什么的,要尽快准备。”豪格的声音清晰可辨。
      “带多少骑兵,多少步兵?”一个将军问道,“还沿袭旧制么?”
      “这次全部以骑兵出击,蒙古马耐劳,利于长途远征,且速度也块。少数后勤和辎重运输用一些步兵就可以了。”
      “跟前三路人马一样吗?”
      “对!十五叔和十四叔他们的三部人马十五天后就先行出发了,迫近龙门口,便可以直捣宣府。二叔的第二路人马十天后出发,从得胜堡掠大同,到黄河,沿黄河绕道朔州与我们的人马会师。”豪格一边应答,一边似乎在地图上划着什么,“你们看,就是从这里到……这里!我们紧随父汗,作为第四路大军,也是五万人马,但是辎重较多,而且还要保护父汗的安全,兹事体大,轻视不得。”
      “这个是自然的。只是末将听说,如今的大同总兵曹文诏原是袁崇焕手下的勇将,在明朝内部与其侄曹变蛟有‘大小曹将军’之称,打明朝内部的流寇,能转战二十七昼夜不卸甲,可不是一般的难对付。”
      “这个大可不必担心。据内线报来的情况,曹文诏现在驻兵在怀仁,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他来不及回防。”豪格早有打算,“父汗的意思,是要在大同城下全歼曹文诏部。”
      绎儿本能的出了一身冷汗,她只觉得脚一阵发软,心绪纷乱如麻:“谢弘……谢弘在曹文诏总兵那里……全歼曹文诏部?”
      “该分配的军令,我都分配到了,你们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就早点回去歇了。明天再议。”豪格拍拍他们的肩膀。
      “末将都已经清楚军令了。”
      “嚎!天晚了。我就不留你们了。”
      “嗻!”
      一时间,几双脚步声往门口过来了,绎儿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先一步推开了门:“贝勒爷。”
      “你还没睡?”豪格整理着地图,抬头惊愕地看着她。
      “末将给小主请安。”几个将军连忙行礼。
      “哦,我看你们一直在议事,怕你们饿了,所以特地送点心过来。”绎儿一边示意将军们起身,一边放下了手里的点心,“我担心下人们听见了不好,所以就亲自送来了。”
      “事都议完了。不妨一起吃点东西好了。”豪格招呼几个将军,“来尝尝侧福晋的手艺,这个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谢贝勒爷。”几个将军也不推辞,三两下便瓜分完了点心,一哄而散。
      “你的点心,还不赖。”豪格冲绎儿一笑。
      绎儿看着他熬的有点发红的眼睛,心里有几许不忍:“都三更天了,去睡一会儿吧。别累垮了身子。”
      “你怎么还没睡?”豪格麻利的收拾着岸上的地图和军情文本,疲惫的笑道,“你不会真的在等我吧?”
      绎儿脸色微微一红,款步走过去,帮着一起收拾:“是睡不着,所以……”
      豪格呵呵一笑,伸手理她发髻上的簪子:“头发都没松下来,像睡过觉睡不着的样子么?”见她哑口无言了,爱怜的探出手指,刮了下她的鼻梁。
      绎儿白了他一眼,码齐了桌案上的文本,不自觉地往桌上卷了一半的地图上看去。
      豪格见她看着地图出神,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于是提步绕到了她的身后,将下颌枕在她温润柔软的肩上,笑道:“怎么?来刺探军情的?”
      “没有。”绎儿听他这么说,只好将脸撇过去不看,手上整理文本的速度却慢了很多。
      “有些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去往心里放。”豪格从身后握住她整理文本的手,将她拥到怀里,“很多的事情,女人是扛不下来的。不过,你可以祈祷我回不来,这样,你的大明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别!”绎儿冷不丁激灵了一下,回身捂他的嘴,“不,不会的,你不要这样说。”
      “你不希望这样么?”豪格长出了一口气,“我不死,你的大明就会有很多的人死。”
      “我既不希望你有事,也不希望大明有难。”
      “为什么?”豪格淡淡地说,“你的话很矛盾。”
      “我说的,是我现在的心情,它就是这么矛盾。”绎儿蹙着眉,“我毕竟是汉人,我若说,希望你势若破竹,凯旋而归,你信么?若说因此希望你有不测,我也做不到,我的感情不允许。”
      “感情?”豪格的手上加了几分力道,很显然,绎儿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底里,“我以为你会选择作大明的忠诚子民,却没料到,你会这样想。”
      “毕竟在这个地方,我只有你。”绎儿冲动地贴紧了他,去感觉他的温暖,“离开你,我不知道还能依靠谁,所以,你要平平安安的回来。就算是,为了绶儿,为了我。”
      “我答应你。”豪格吻着她的指尖,抱紧了她,“我也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
      “把你的心交给我保管,好么?”
      绎儿没料到他会说出如此的话来,难免有些不知如何应付,硬着头皮打岔道:“心交出来的话,我就死了呀。”
      “小狐狸!”豪格知道她在兜圈子,也不想这么强求她,于是狎昵的揪了揪她的脸,“去给我沏壶茶来。”
      “这么晚了,你还喝茶,不用睡觉了?”绎儿问道。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今儿是睡不成了,喝点茶,提个神。”
      绎儿于是应声端了茶壶,就要往出走,豪格伸手抱住她:“算了,我让别人弄吧。你早点回去睡吧。甭跟我耗着了。”
      “我还是陪你吧。”绎儿不知怎么的,有些不舍的感觉。
      “有你在,我会心不在焉的。”豪格吻她的脸,在她的耳边呢喃,“乖乖的回去,把门带上。嗯?”
      “嗯。”绎儿乖顺地应了一声。
      这样的日子似乎过的很快,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入秋的时节了,七月的盛京天气并不是很热,特别是进了黄昏之后,白天的暑气散去的很快。之前制订的作战计划已经按部就班的实施了,三路人马已经先后出发,往预定的地点集结了,明天就是最后一路人马,也是皇太极亲率的中军出发的日子了。忙忙碌碌的很多天过去了,反而到了今天这个晚上,变得清闲了起来。
      绎儿刚刚沐浴过,坐在吊篮边爱怜地给熟睡中的富绶打着扇子,哼着眠歌,一脸的幸福。这个小家伙已经过了周岁了,下午学走路的时候,跌跌撞撞的却拒绝别人去扶持,丁点大便表现出了特立独行的性情和勇敢,硬是在水廊旁玩耍了一个下午,吃过饭,洗了澡,这才累得睡着了。粉嫩的小胳膊像能掐出水来,绎儿总是忍不住用牙齿细细的去咬他的手指尖,却又怕咬疼了他,不敢用劲。此时,看着他安谧的睡容,憨态可掬的睡态,母亲的幸福不言而喻的取代了一切的俗事。
      绎儿正在出神,肩膀上一暖,于是回过头来。
      豪格生怕吵醒了富绶,压低了声音道:“睡了?”
      “嗯。”绎儿应了一声,又低头去看儿子,“淘了一下午,也该累了。”
      “淘小子出好啊!”豪格探出手去摸摸富绶浓黑细软的胎毛,满是怜惜,“好小子,越长越结实了。”
      绎儿听他这么说,心下暖暖的:“怎么?不忙么?”
      “再忙也要看看我的宝贝儿子啊。”豪格笑了笑,抽回了手,“马上一出征,就有日子看不着咯!”
      “什么时候回来?”绎儿听到他说“出征”,心里有些黯然。
      “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吧。”豪格长吁了一口气,“一个月,足够了。”
      一个月?又要死多少人呢?大明又要血流成河了,这次她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还有曹文诏谢弘他们,他们会安然无恙么?
      绎儿在心底里暗暗的想,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伤感的神情。
      豪格伸手去揽她的肩:“又伤感了?”
      绎儿口是心非的摇头,勉强笑道:“没有。”
      “没有才有鬼!”豪格笑道,“我还不知道你。”
      绎儿细小的编贝咬住了嘴唇,月眉儿微微皱在了一处,一径沉默下去。
      “明儿我就走了,你还这么一脸苦相对着我?”豪格伸手去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安抚她的心绪,“你当真不想我回来么?”
      “怎么会呢?”绎儿本能的说道,说出口之后,不免吓了自己一跳,这算是心声么?他能回来,那谢弘呢?能安然无恙?
      “行啦!”豪格拍拍她的粉颊,“少在我面前口是心非的!走了!去准备一下!”
      绎儿看着他起身,往门口走去,背影快要消失的一霎那,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他一旦出了这个门,就会要了谢弘的命一样,也好像会把她自己的心生生地撕扯掉一半的疼。她神使鬼差地站起身,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从身后狠狠地抱住了豪格:“你别走!”
      豪格冷不丁被她一抱,整个人怔在了原地,先是愣了一下神,继而缓过来,用温和的声音道:“你怎么了?”
      “我不要你走!不要!”绎儿紧紧地抱住他,好像抓着救命的稻草,将脸埋在他的背脊上,闷闷的说,“留下来!别走好不好?”
      豪格的心里暖了一片,虽然他并不清楚绎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为的是什么,他挣扎着想要回身,却被绎儿狠狠地匝住,让他动弹不得,只隐隐觉得背上的衣服湿了一片,而且在不断的扩大。
      “你哭了?”
      “我没有。没哭……”绎儿的声音分明带着哽咽。
      “你怕我去明朝,你终于还是承认了。”豪格很坦然的接受了绎儿的真实选择,长长的叹道,“说到底,我们是敌人,你永远也不可能把心交给我。但是你忘记了,就算我不去明朝,明朝也会到这里来,然后死的是我,是绶儿。你从小到大,也许听到最多的,就是‘平辽’两字。可是,平辽也是要流血的,死的人,流血的人,是我们。这仇恨会一代一代,永无止境的继续下去。这个天下,适者生存,不进则退。你懂么?”
      “大明的百姓也不想这样,不想死人,不想杀戮。你们能收手,像这样平静的过日子,为什么不呢?”绎儿忍不住在他的背后痛哭流涕,“你们入关一次,大明就要死很多的人。有好多的父母失去子女,好多的孩子失去娘亲,还有……还有好多的女人失去丈夫……我可以放下仇恨,把你们杀我丈夫的仇恨放下,为什么你们不能……不能相安无事下去呢……”
      “汉人的命是命,我们女真人的命,就是草芥么?”豪格闭上眼睛,痛苦的自抑,“我的玛法为什么要起兵?难道你不知道么?”
      “我知道……”绎儿回答的底气全无。
      “你根本不知道,在这个白山黑水间,我们是怎样生活的。”豪格一字一句的说道,“说我们是蛮夷,难道我们和你们汉人有什么差别么?我们也是人,杀了人也会痛,自己的同胞流血牺牲一样会痛苦,也会想报仇,这是人之常情。如果我死了,绶儿长大了要报仇,你能阻止的了么?”
      绎儿一下子虚脱下去,豪格反身将她抱在了怀里:“你不敢想,对不对?我也不敢想,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们总要面对的。我说过,很多的事情,女人是扛不来的,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这些放在心里折磨自己。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你只要安安稳稳的生活就好了,别的,什么明朝,什么大金,你都不要去想。忘记它!彻底的忘记它!即便是你去想了,你也改变不了现实,你只是一个女人,在这个乱世什么也做不了的女人。你懂么?”
      绎儿禁不住泪流满面,彻底的垮了下去,靠在他的怀里,失去了一直坚持着方向,她觉得自己沦陷了,陷入了一条无法回归的深渊中,未来她无法面对,就连现在的自己,也无法面对了。
      豪格低头去吻她的脸,吻她的泪水,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人很无奈,生在这个天地间,要面对太多的东西。很多的事情,是不得以的。就像你嫁给我,就像我爱上你。彼此不知道能相互扶持着走多远,尽可能的,让自己觉得踏实要好一些。”
      绎儿凝望着他经历了三年还是有些陌生的面孔,第一次挣脱理智的束缚,紧紧地抱住了他,彻底的用心抱住了他,贴紧了他的温暖,这也许只是一种习惯性的贪恋,但已经称为了踏实的代名词。
      豪格有些疲惫的一笑,低头去吻她的唇,绎儿出乎意料的没有挣扎,由着他肆虐自己的一切。这一次,幸福绽放的如火如荼,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其自然。绎儿不再觉得和他在一起是一种折磨,豪格也不再觉得绎儿冷淡的像一块冰,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一切爱意都不再受到强加的束缚,流淌在彼此的指尖和身体上,这一刻,彼此的心里都存放着踏实的味道,弥久的挥散不去。
      淅淅沥沥的夜雨弹在窗纸上,打在窗外的绿叶上,显得格外的清脆。
      豪格的手指在绎儿的唇际游弋着,裹挟着酥麻的感觉,传遍了绎儿的全身,他带着沉沉的声音在绎儿的耳畔呢喃:“喜欢么?”
      绎儿望着他的眸子,娇羞的笑了笑。
      “今天我才觉得,你是我的了。”豪格揽紧了她的纤腰,缠着她不放,“真正的,我的女人。”
      绎儿蜷缩着身子,靠在他滚烫的胸膛上,依偎着那份难得的温柔:“像做梦么?”
      “嗯,像。”豪格贪恋她主动的投怀送抱,吻她的耳根,沉迷的愈发厉害,“若是梦,我都不想醒过来。”
      绎儿被他挑弄的有些慌乱的气紧:“别闹了……”
      豪格孩子气的执拗起来,越是不让他闹,他愈是来劲,双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埋首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是你投怀送抱的,还敢怪我闹?嗯?”
      绎儿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慌忙起身去躲,却被他牢牢的擒住,动弹不得,于是讨饶道:“我错了还不行么?”
      “认错了就得罚!”豪格将她压在身下,狡黠地笑道。
      “要怎么罚?”绎儿噘嘴若有所思道。
      “学会一句话,以后每天要跟我说一遍。”
      “什么?”
      “毕心波卜耶蔑。”豪格轻声念道。
      “毕……”绎儿方才要说,突然反问道,“女真语?什么意思?”
      “你猜?”他逼近她飞红的脸颊。
      “没头没脑的,我要怎么猜?”她启合不定的红唇像是在诱惑他。
      “就是……”豪格倾身压过去,轻轻托起她的纤腰,侵入她细滑的柔荑,呢喃道,“我喜欢你……”
      绎儿禁不住他突如其来的攻势,不由自主地抱住了他的肩,微微皱了眉,羞恼交加:“你……”
      豪格已经不想用言语去解释什么,在离开心爱的女人出征之前,他只想充分地享受这宁静的夜晚,将他酝酿了许久的爱意释放在这份缱绻的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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