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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三十一回 ...
袁崇焕的脸色依旧异常的平静,丝毫没有不平之色,他抚着绎儿的头,以平和的口吻道:“好了!好了……有时候,人世间的对错不是这么轻易就可以下定论的,需要时间,时间可以证明一切……”他抬眼看了一下身旁的程本直,程本直的双手死死的按着太阳穴,一脸的忧愁和愤懑。
于是,袁崇焕腾出手,抚了抚程本直的背,看看伏在膝头痛哭的绎儿,露出了淡淡一笑:“本直,我记得打宁远大战时,因为我主战,宁远的百姓个个骂我要拉他们陪葬,后来打胜了,又一个个尊我为英雄……人就是这样难以琢磨啊!连天子都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何况你我?只要我们问心无愧,不曾枉来这一世,做一个有理有节的人就足够了。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可……您已经没有时间了……”绎儿仰起一直低垂的头,一双悲戚的眸子在袁崇焕的眼中寻找着答案,眼角的泪水依旧不住。
袁崇焕慈爱地用手拭去她的泪水:“傻丫头,时间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每一个人都要面对死亡,为什么不坦然的面对呢?”
“您的心里真的坦然么?”绎儿质疑。
“是啊!你说的是。我心里并不坦然啊,我有愧啊!”袁崇焕似有感悟的一叹。
“督师,您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良心,何愧之有?”程本直启唇再三,如是说。
“本直,你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袁崇焕突然问道,于是侧过脸看着程本直。
“督师在本直心目中,是一个正直忠诚,不畏权势,一心为国为民的好……”
袁崇焕笑着摇摇手,打断了程本直的话:“十年来,不曾在父母膝下做一个真正的孝顺儿子,不曾在妻女面前做一个称职的丈夫和父亲,不曾在兄弟面前做一个好弟弟,好兄长,不曾在朋友面前尽一点为友之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是大明国里一个亡命之徒而已啊!”
绎儿震惊了。
程本直也傻住了。
他们的惊诧,同样是因为袁崇焕的一句感叹,一句“亡命之徒”的感叹。这个被天大冤枉所包围着内外交困的最后岁月里,袁崇焕的坦然镇定,这是不符合袁崇焕与生俱来的狂飙个性的,是什么使他的锋利棱角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难道是这一年多来的监禁生活吗?还是这一切的遭遇让他放弃了以往挣扎的冲动?还是朋友的背叛让他彻底对世事心灰意冷?
一个人做到了不要父母,不顾妻儿,不问兄弟,不访朋友的地步,他的一生是在怎样的岁月里度过的?除了征战,除了报国,他的生命里还有什么?而命运的不公却让他的功劳成为了徒劳,成了让他撕心裂肺的痛苦的来源,他如何能接受这个现实,他怎么能接受……
“绎儿,取些水来吧!我们把月饼吃了。”程本直打破了沉寂。
绎儿站起身,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走到门外向狱卒要茶水。
程本直却乘这个当儿掏出绎儿刚刚还给你小瓷瓶,塞给袁崇焕,压低声音道:“督师,把这个拿着。”
“这是什么?”袁崇焕皱皱眉,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小瓷瓶。
“□□。”程本直一低头。
“哪儿来的?”袁崇焕虽是低声,但声音的严厉已经很明显了。
“我把家里的房契卖了……”程本直有些哽咽,“督师,本直无能救不了您的命,就指望着这个给您减轻些苦痛……我心里也好受……”
“你拿回去吧!想办法卖了它,换些盘缠,回辽东吧。”袁崇焕将瓶子递还给程本直,程本直却坚持不受,“本直,我已是朽木,清醒的死是读书人的尊严……”
“督师……”
袁崇焕不由分说将瓷瓶塞回程本直手中。
绎儿只是在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可在回首一瞬,流下了无声的泪。
两人无言的回到客栈,刚一进门,店小二便迎了出来:“两位,雁奴姑娘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小女孩。”
绎儿闻言推开小二,疾步上了楼,气喘未定地推开房门:“雁奴!”
“嘘——”眼前谢弘把手放在唇边,示意她轻声。
“你怎么在这儿?”绎儿吃了一惊,“雁奴呢?”
“她去给郁妹找退烧药去了。”
“郁妹病了?”绎儿连忙坐到床边,伸手去摸小女孩的额头,“滚烫的!烧这么厉害,得找医士啊!” 说罢,便要抱她起来,却被谢弘拦住。
“不行,她现在还在刑部通缉之下,京城的锦衣卫的耳目众多,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那也不能等死啊。”绎儿站起身去拧干脸盆里的湿手巾,“袁伯母怎么样了?”
“不甘受戮,投江自尽了。”谢弘的话音一落,绎儿手里的手巾在脸盆里溅起一片水花。
“怎么会?怎么……”绎儿失措地喃喃。
“绎儿……”谢弘站起身,正想安抚。
“娘!娘——你不要……不要丢下郁儿啊……娘——”袁郁在噩梦中挣扎着,哭喊着,伸着小手拼命在抓,“你不要丢下郁儿……”
绎儿快步走到床边,紧紧地握住袁郁的小手,袁郁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看在绎儿为袁郁擦去眼泪,理着及肩的鬓发,谢弘的眼神中,除了爱怜,更多了一分不合时宜的陶醉。绎儿全然不觉地兀自伤心:“郁妹,你好命苦……谢弘,把手巾拧干了给我……”
谢弘充耳不闻的,依旧傻站着。
“谢弘,你听见没有?”绎儿见身后还没动静,于是回过头,“谢弘……”
“啊?哦!”谢弘直到与绎儿的视线相交才回过神,转身去拧手巾。
“你发什么呆?”绎儿问道。
“我在想,如果不是祸起萧墙,不是我爹,也许现在我们正如自己期望的一般生活着,无忧无虑。”谢弘递过手巾,淡然一笑。
“期望的生活?”绎儿接过手巾,细心地敷上袁郁的额头。
“不理这些是非,平定了辽东,然后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和你长相厮守,再有几个孩子承欢膝下。”谢弘憧憬地甜蜜一笑。
“你还真有心思想这些。”绎儿有些疲惫,“你认为还可能吗?”
“你不希望这样吗?”谢弘猜到了她的所思所想,“还是因为不原谅我爹,顺带附上我?”
“你没错,何谈原谅与附带?”绎儿走到窗边站住,静静地看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只是我无法接受,我要厮守的人却是仇人的儿子,而我的孩子身上也流仇人的血。在我心里,我杀了他都不解恨;可杀了他,我何以面对你?不杀他,我无以面对良心……”
“如果……我离开我爹,离开他的阴影,你会跟我走吗?”谢弘缓缓吐出酝酿已久的话。
“那你就是不孝,而我则是为了自私而灭了亲情。”绎儿没有明说,但弦外之音已经明了。
“那我怎么办?有家我难以面对,有妻子却不再相认吗?”谢弘强忍着没落泪,“你给我一个解脱的办法。”
“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断情丝。”绎儿忍痛不看他,“国家尚且危在旦夕,何谈儿女私情。”
“好个国家尚且危在旦夕!好个何谈儿女私情!”谢弘不敢相信地冷笑,“你残忍!真的很残忍!那我就为了斩断儿女私情,今生决不复娶,以赎父罪!”说罢,愤然的甩袖扭身要走。
“谢弘!”绎儿猛得回身,从身后抱住了谢弘,“不……”
“怎么?你后悔了?”谢弘任她抱着自己呜咽,依旧一副冷静的淡然。
“你没有必要用你的父亲的过错……折磨你自己……”绎儿本想制止,可一开口,却没来由的变成这么一句。
“可你也在用我父亲的过错折磨你自己!你不可否认,你也否认不了。你是爱我的……只是我们之间有了我爹罪恶的阴影,你不敢逾越。你以牺牲自己的感情来迁就我和我爹的亲情。你一再说这是理智,可连你自己的内心都接受不了。你让我放弃你,忘了你,可你知道,我忘了你的唯一办法是什么……是把心挖出来给你带走!只有我没了心,才不能体味痛苦的含义!只有我没了心,我才有活下去的理由……”谢弘埋藏在内心深处锥心刺骨的痛苦在这一瞬间决了堤,泪水也一并决了堤,难以收拾。
“不……你别说了!别说了!”绎儿的泪水早已止不住了,她不愿意让谢弘看到自己内心的妥协,赶忙扭过脸,可是泪水却一涟涟地濡湿了谢弘的后襟。
谢弘回过身,强扭过她满是泪的脸:“你转过脸来,看着我!你逃避不了!你以为你不看我就能逃避这一切吗?你逃避得了我,你能逃避得了你灵魂的折磨吗?你我的誓言是那么不堪一击吗?我不信!我不信!你坚强的外表无坚不摧,可我知道,你的内心脆弱不堪。这一切的痛苦你一个人根本扛不住的,你会垮的!你太不自量力了!你知道吗?”
“你为什么要说破……为什么……”绎儿在他面前抽泣着,一双眸子已经是哭得通红。
“你会妥协的,我知道……你会的!只要你还爱我……只要……”谢弘冲动的把她的柔荑拥在怀里,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激动连带着手臂的力度,几乎要把绎儿揉碎在怀里,“我为你分担一切苦痛,你就是我一生的妻子。”
绎儿感觉得到他的泪水从他的刚毅脸庞上滑落,又滴落在自己的额头和脸颊上,是热的,炙热的……
透过监狱的唯一的窗户看已经隔绝已久的外面世界,看着一轮圆月。皎洁的,单纯的没有杂质,人生的最后一轮圆月啊,你的光辉却不能抚平这世上的所有忧伤。
“明月当空,青春几何……”袁崇焕下意识地抚了一下鬓角的斑白。这样的中秋,平生最后一个中秋,他不禁感叹:几十年忙忙碌碌,征战四方,除了战场上的凯歌外,余下的,竟是背井离乡,抛妻弃子的隐隐心痛。也许,这是他一生欠下的,再难补偿的债。这个债他没有留给百姓、留给国家,而是如此‘自私’的留给了父母妻女,抄家充军是他送给家人的最后礼物……
这时,狱门外的一阵刀剑之声划破了月夜的宁静,也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虎得站了起来。
“督师!”绎儿的声音证实了袁崇焕的预感,她手里提着剑,越发近前。
“你……”
“别说了!”绎儿不由分说,挥剑劈断了狱栏上的铁链,一下子冲进了狱门,“督师,快跟我走!”
“不行!我不走!”袁崇焕严词拒绝。
“督师,快走!没有时间了!”绎儿催促,见袁崇焕站在原地不动,于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走啊!”
“我不走!”袁崇焕甩开绎儿的手,厉声呵斥,“我为什么要走!”
“袁伯伯,绎儿不能眼睁睁看着您死,您要留着有用之身,为国……”绎儿回头急切的看了一眼在门口抵挡官兵的雁奴,“督师……来不及了!”
“我再说一遍,我不走!”袁崇焕强调,“我无罪,为什么要走?我所做的一切堂堂正正,没有愧对天地良心,我为什么要走?”
“您是清白的,可是皇上要置您于死地!请您不要再固执了!”绎儿欲哭无泪。
“我本无罪,谁能加罪于我!”袁崇焕正色,“不过一个死,他们要杀我,正说明了我的价值!”
“可您在用您的生命证明您的价值,这个代价太沉重了!”
“一个大丈夫不能战死沙场已经是无能,难道你还要让我以亡命天涯来过下半辈子吗?”袁崇焕一指门口,“你给我走!走——”
“袁伯伯!”绎儿扑通跪了下来,“我求求您!这是救您的唯一出路,您即便不为天下苍生,也要为郁妹考虑啊!袁伯母已经死了,你难道还要让郁妹连父亲都失去吗?”
“……你告诉郁儿,我不是一个好父亲,让她不要以仇恨来过下半辈子,我可以保护大明的百姓,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袁崇焕的眼角终于挂上了一行泪,可他依旧坚定地站在原地,“你带她走,永远不要回来……走——”
“您不走!我就和您一起死在这儿!”绎儿一狠心。
“你……”袁崇焕愤怒了,“你给我走!走!我不想再见到你!走啊!”
“您不走,我也不走!”
袁崇焕一把夺过绎儿手中的剑:“你再不走!我马上自尽在你面前!”
“袁伯伯……”绎儿惊呼,“不要!”
“还不走!走——”袁崇焕将剑扔到绎儿面前,用尽力气吼道。
绎儿捡起剑,含泪回头,反身冲向门口。
袁崇焕颓然坐在了地上……
“小姐,人越来越多了,怎么办?”雁奴一边招架,一边问道。
“冲出去!”绎儿斩钉截铁,“郁妹还等着我们照顾,我们不能就这么死了!”
“小姐,这样走不是办法,还是让我先引开他们,你先走!”雁奴道。
“不行!”绎儿叫道,“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小姐,你答应过督师,你不能食言!走啊!”雁奴虚晃一下,顺势将绎儿推出圈外,“快走啊!”
“雁奴!”绎儿又要冲进去,却被一只手扯住了。
“跟我走!”谢弘一把拖住绎儿,直奔门外。
“不——雁奴会死的!我不能走!你放开我!”绎儿挣扎,“你居然跟踪我!”
“你在那里才会妨碍她!”谢弘吼道,“你在那里她才会死!”
“不——”绎儿看着狱门离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却难以回头,“我要救她!谢弘,你去救她!去啊!”
“你不要因小失大!”谢弘一把将她推到门外,“我答应你去救她!你先回客栈保护郁妹!”
“可是……”
“如果你真想救她,就听我的!”谢弘不由分说,抽身回头。
绎儿仰面望着天上的圆月,悲愤的泪水洒落了一地,她歇斯底里的狂叫:“为什么……为什么……天啊!你睁眼看看这一切啊……”
天色蒙蒙亮,程本直一身素白的出了门,往刑场而去。他的脚步沉重而凌乱,眼眸失神地扫视着周遭的一切。路两旁的房屋树木依旧,可在程本直的心头却笼着一层浓黑的悲凉。
一个被冤屈而无怨无悔的坚强灵魂,即将从这个世上消失,去那一个不被人所知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是喜是悲,是否能有公正的对待,是否能远离战火和硝烟,谁也不清楚。因为,去那个国度的从来没有回头客。灵魂的心里明白,明明可以麻痹自己,可为什么还有选择坚强和清醒?难道仅仅是因为读书人的尊严吗?难道他要看着无知而愚昧的百姓将自己片片撕碎的惨烈吗?难道人间真的只有这样疯狂的“亡命之徒”吗……太多太多的问号,谁又能给予最终的解释和回答。苍天吗?可你寂寥无声!
程本直没有头绪,麻木地立在刑场不远的地方。他不愿站得太近,他怕自己会疯掉。尽管他相信自己有着足够的自制力。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清醒的死是读书人的尊严”这句铿锵有力的话语,眼前却浮现出一个个似乎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于谦、熊廷弼……那个行刑的青石台阶上,已被那一腔腔热血所染红。他们之间似乎都是一个个追随而去的,带着一腔正气,一腔热血。他们都有着金石般的脊梁,钢铁般的意志,凌云般的壮志和苌弘化碧的决心。而今,袁崇焕也将随之加入他们的行列,步入这历史的轮回。在程本直眼中,不知是喜是悲。
天色不觉间已经放亮,人们陆陆续续聚集到刑场,摩肩接踵,挥汗成雨。那嘈杂的议论声,犹如千万只苍蝇在耳边一般,嗡嗡乱叫,挥之却不去。其中夹杂着树上知了不识相的叫声,惹人心烦意乱。
“昨天刚过完中秋,今天就来看袁蛮子受死,真是痛快!”一个从远处走了的人说道。
“可不是!拖了一年多,依我看,早就该杀了!”和那个人并肩走来的另一个道。
“凌迟算是便宜他了!要是我,这种不顾廉耻,卖国求荣的叛徒,就是全家凌迟也不为过!”
“得了!你们听说没?他还是进士出身,孔孟之道都给他喂了狗了!真丢天下读书人的脸!”一个书生道。
“听说啊,本来刑部给他定得可是‘灭三夷’的罪,不知怎么的给改了!”
“嘿!谁这么缺德还护着他?要是我知道了,一定建议把他也给弄个满门抄斩!”
“就是!这不是姑息养奸嘛!”
几个人从程本直面前走过去,看也没看他一眼,一脸目空一切的样子,程本直心里尤觉得悲哀。他们的麻木自私,不分是非的盲目冲动,正式将袁崇焕推上这刑场的原因之一。
人群熙熙攘攘地在本不宽敞的街道上涌动着,他们的目光中充满着扭曲的兴奋和激动,也许正是他们嗜血的快感所在吧!程本直的手脚已经麻木了,只有头脑还是清醒的。一双含悲而怒的眼睛,悄然无声的洞察着周围的人高谈阔论,看他们的表情和夸张的动作,听他们激昂大义的语气,仿佛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忠君爱国的高尚心灵才得以在即将处决的十恶不赦的罪人前完全表现。
本不宽敞的街道此时已被疯狂看热闹的人群所塞满了,人潮四处涌动,比一年一度的赶庙会、闹元宵还要热闹。只是当然的,人们此时的兴奋不是用言语可以表达的,他们被扭曲了的需要将在这一天被满足。
这时,不远处来了一队锦衣卫,愈来愈近,人群开始涌动。伴着高声的叫骂和低声的议论,垃圾和石块扔开了,砰乓的砸在囚车上,声声锥刺程本直的心。程本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也抬不起眼睛去看,他只感觉到眼眶里充满了泪水,渐渐模糊,他死命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人群的骚动更大了。
行刑的令牌轻轻的落地,可在程本直心中却是重重一击,那种力度足以让他崩溃。他这才意识到,袁崇焕“知其不可而为”的勉励在此时此地已经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量,他真正的彻底绝望了。他不敢去看袁崇焕的神情,即使他隔着重重的人群也能够看到。不是他的眼睛,而是他的心。他知道,那是坚毅刚强,永不妥协的神情。凭刀剐,任血流,一种英雄悲歌的凄楚攻上心头。于是,他阖上双眸,仰面苍天,耳边那百姓的疯狂尖叫声他已经感觉不到了。他知道,他的心死了,他的全部斗志随着袁崇焕的死枯竭了。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入刑场的上空,缭绕缠绵,却又如泣如诉。乐曲中似乎努力在迎造一个安详美丽的空灵气氛,可是那怨气冲天的哀怨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刑场上的人都在疯狂之中,惟有袁崇焕和程本直才能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笛声。
街边客楼的凭栏处,一个白衣身影袅娜的立着,纤纤玉指下的一管红笛,唱着凄美的歌谣。绎儿的眼角上挂着泪珠,不自主的身体略略颤动,微风拂过披散的长发发梢,竟不曾察觉。
“西洲曲!”袁崇焕心里一惊,那刀刃袭及全身的痛苦和难以忍受心灵悲歌,在一瞬间全部抛得一干二净,他的表情不再冷峻,转而柔和起来,“一定是我听错了……夫人她……他们都……”这时,又一重刀袭来,他禁不住震颤了一下,血流如注……
笛声依旧,人们的兴奋也达到了极点,有人惊叫,有人欢呼,有人高声叫骂……人群中唯有程本直独自落泪。他深深感觉到生在这个时代的悲哀和孤独,他的周围似乎不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群没有人性的麻木动物。
泪,流干了。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绎儿唱着唱着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她的眼睛越发模糊,根本看不清楼下刑场的一切。如此美丽的歌,为什么因为这个扭曲的世界而变得凄绝?因为世人恶,人情薄?
绎儿从昏沉沉中苏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谢弘模糊的身影:“弘……”
“你醒啦,绎儿。”谢弘招手让雁奴去倒水,“喝点水吧。”
“郁妹呢?”绎儿问道,她推开了水杯,挣扎着坐起来。
“哭了一整天!谁劝也不行,现在哭累了,睡着了。”雁奴红着眼睛。
“我怎么了?”绎儿喝了一口水,清醒道。
“你郁气攻心,晕倒了。抱你一路回来,你还在不停的叫督师……”谢弘的眼睛有些湿润。
“程先生呢?”
“他还没回来。”雁奴道。
“还没回来?”绎儿沉吟了一下,“等他回来告诉我一声,我有事找他商量。”
“怎么?你……”谢弘敏感,“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绎儿淡淡一笑。
这时,门外店小二叫道:“姑娘,楼下有人来了!”
绎儿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谢弘按住:“你躺着,我去看看。”
“小姐,谢公子生怕你跑了似的。”雁奴苦中作乐。
“是不是程先生回来了?”绎儿问道。
“我寻思着不像。”雁奴摇摇头。
门开了,谢弘领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进来,那人一见到绎儿,压抑不住内心的伤痛哭道:“祖小姐,我家老爷他……”
“佘顺!”绎儿几乎从床上跳起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注释:
关于“□□”
□□,可能熟悉那段历史的人知道的,这是鸦片的另一个称呼,算是比较好听的名称。明代时期已经开始有抽鸦片的时尚了,只是不像清代中后期那么流行,遍地都是。在明代,鸦片还是个稀罕的奢侈品,所以,通常价格也不菲。大家知道,鸦片服食之后,会由于神经系统被麻痹,而不知道疼痛,昏睡继而死亡。所以,在文中,程本直为了减轻袁崇焕被凌迟的痛苦,而散尽家财,买了鸦片,想让他不要那么痛苦的死去,但是,被袁崇焕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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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三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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