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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十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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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只是一夜的秋风散去,辽东的秋天便轻巧的不经意地从手中滑漏,落在地上,便成了薄薄地一层雪霜。
“小姐!”雁奴呵了呵冻手,把房门轻轻地带上,连着小跑挤到了小炭炉边,“今年的头场雪下得不大,倒是挺冷的。”
“是啊!袁伯伯他们东巡才回来多久啊,这都下雪了。”绎儿偎在小炭炉边鼓捣着针头线脑,不住地呵手,“今年的冬天好像来的特别早,过冬的衣服都还没准备好呢!”
“我看就是再给小姐三年的时间,小姐也准备不好!”雁奴煞有其事地努努嘴,示意她手上乱作一团的针线。
“谁生来就会的?”绎儿白了她一眼,兀自笑了笑,一展手里的冬衣自嘲道,“我纫的衣服,针脚不漂亮,可是绝对结实。”
“小姐,我怎么看着你越发不认得了?”雁奴往前凑了凑,把下颚枕在她的膝上。
“怎么了?我哪儿让你瞧得别扭了?”绎儿下意识地抚了抚脸。
“你现在可像戏里的贤妻良母呢!”雁奴笑得眼睛成了一条缝,“半个多月,天天闷在屋里做针线,足不出户的。变得好快哦!”
“去你的!什么话到你嘴里都没个好的!”绎儿抬手戳了她一脑门子,嗔怒地一抿菱唇,“去!把箱子里那件大衣拿给我,我好比比合不合适。”
“合不合适要在姑爷身上比才晓得嘛!”雁奴一边应声去翻箱子,一边回头油嘴滑舌地取笑。
“多嘴!”绎儿俏脸一红,扬了眉毛,辛辣地瞪了她一眼。
“哎——”雁奴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物件,大呼小叫道,“小姐,这是什么啊?”说着,从箱子里提溜出一双缀着银铃儿叮呤作响的虎头小鞋,涎着张脸凑过来,坏坏地笑。
“鞋啊!你没见过啊?”绎儿若无其事地扫了一眼,又埋头去穿针引线,“克勇小时候也穿过的啊!”
“哪来的啊?”雁奴倍生兴趣,挤回小炭炉边,捏着可爱的小鞋子把玩着。
“前两天左姑娘来道别时候送的。”绎儿也对这花花绿绿的小鞋子爱不释手,忍不住抓过一只来放在唇边亲了亲,“好可爱!是吧?”
“嗯!不过,”雁奴话锋一转,仰了小脸冲她顽皮一笑,“要是有小少爷穿就更好了哦!小姐什么时候生一个?”
绎儿冷不丁脸更红了,臊得厉害,抽手在她的小脸上拧了一下:“你个死妮子!敢跟我油嘴滑舌的没大没小!我看你是皮痒痒了!欠打!”
“哎哟——”雁奴吃痛地甩开她的手,委屈地嘟囔,“生个小少爷也千万别随小姐的脾气,像姑爷才好呢!免得我还得受母子俩的气!”
“你呀!没个正形的!也是个姑娘家家的!”绎儿懒得跟她置气。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雁奴吐吐舌头,气她样的。
“看我扎你个‘近墨者黑’!”绎儿恼羞成怒地丢下了衣服,抬起手中的缝衣针就去抓她。
“哎呀!饶命!饶命啊——”雁奴左躲右闪地尖叫,却又禁不住咯咯地发笑。
“我看你往哪儿跑!”绎儿虽然裹着厚重的秋衣,伸手敏捷依旧不逊。
雁奴慌忙夺门而逃,一开门就撞上了一个人影,本能地缩到了人影后面:“姑爷!姑爷救我——”
“别跑你!别跑!”绎儿不依不饶,却又被眼前的赵祺挡个正着,“哥哥——”
“好了好了!玩什么呢?我在门口就听见雁奴叫了!”赵祺掩护着雁奴溜之大吉。
绎儿只得作罢,收了针随手扎在了缝制的衣服上,回身去替他解外衣:“你就会护着她!偏心眼儿!怎么?今儿的军务不多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吃过晚饭没?”
“吃过了,归我料理的事都办完了,所以就拣了个清闲回来了。”赵祺伸展了一下衣袖,扭身去桌上取书,“我要的书,你帮我找出来了吧?”
“就知道书!一回来就看书!”绎儿扯着他不让,“来!穿上这个试试!我试着做的,也不知合不合身。”
赵祺顺从地往身上一套,刚伸手去整衣领,便被狠狠地扎了一下手指,小血珠顿时沁了出来:“哎!针怎么在这儿?”
“啊?扎你了?”绎儿一怔,抱歉地红了脸,“我顺手放的,给忘了!”
赵祺无奈地一笑,摘下针来递给她:“收起来吧!”
绎儿就手往矮几上的虎头鞋上一扎,回身去给他整衣服,忽得也叫了起来:“哎!”
“怎么了?”赵祺被她吓得一惊。
“我也被扎了……”绎儿苦着一张脸,从他的衣褶里摸出一根针来,“这里还有一根呢!”
赵祺不很自然地弯了弯嘴角,爱怜的苦笑道:“还有多少根针,赶紧找找清楚吧。”
“没了!就两根。”绎儿埋头一笑,将手里的针一并往虎头鞋上扎。
“你看你,又乱放了!一会儿再给扎了!自己吃自己的苦!”赵祺弯腰去给她扫除“后遗症”,伸手拾起了小鞋,“新做的?”
“我哪有那么好的手艺!”绎儿小心地用剪子绞着新衣外面的线头,“左姑娘送我的!可爱吧!”
“嗯。”赵祺把鞋子摊在掌心里,定定地出神。
“哎!抬手看看!”绎儿拍拍他。
赵祺敷衍地应了一声,微微抬了抬双臂,眼睛依旧盯着手里的小鞋子没离开。
“回山海关的事,你跟督师说了么?”绎儿弯腰抹平他身上的褶皱。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道。
“督师答应了?”绎儿停下了手中的事,直起身子看他。
“啊?”他这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哥——”绎儿揪着他的衣袖搡搡他,“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我在问回山海关的事!”
“刚才……脑子里一片空落落的……”赵祺随口解释,怏怏地放下了小鞋,顺着她的动作脱下了新衣,“调令快下来了吧!过个三两天的样子!”
“给!”绎儿把自己怀里的小手炉塞到他手里,“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赵祺一笑,没有说话,取过了桌上的书挨着桌边坐了下来,斟了杯热茶,一边呷着,一边翻看:“天气怪冷的,别着风寒,早点睡吧。”
“炕已经热了,你要困就先睡吧。我这里还有一点点,得做完呢。”绎儿头也没抬,“热水也给你打好了,去洗洗睡吧。”
“是!夫人!”他偶尔也学着油滑一次,倒也可爱。
绎儿心里酸酸的,蓦得又想到谢弘的油滑,不是滋味地转过脸,把忧郁的眼神藏了起来,一针一线地斜织进衣料里,细密地排着略略有些美感的针脚。
“不用这么赶工,我少穿一件冻不死。”赵祺扶着她的肩,俯身在她披散的乌发上吻了一下,耳鬓厮磨着去吻她的耳根,传递着他与她分别一整天的念想,“我哪有那么金贵!”
绎儿由着他孩子气的撒欢,抿嘴浅浅笑道:“冻是冻不死!我是怕泽润哥哥他们不饶你,又拿你取笑,说你娶了老婆,却连冬衣都没人置办。”
赵祺心里暖暖的,悸动地从身后把她整个抱进怀里,禁不住诱惑在她的唇上点了一下 :“我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绎儿被他的话弄得伤感,却又娇笑着偎在他宽阔的怀里:“哥哥也学会轻薄人……瞧你说的!好像我一无是处似的,就剩一张嘴了么?”
赵祺把发烫的脸埋在她的如瀑发间,轻声道:“绎妹,唱遍花儿吧。”
“大晚上的,你不怕把狼招来!”绎儿“噗嗬”一笑,笑他的心血来潮,轻轻咬断了棉线头,“我不唱,我要睡了!想听自己唱!”
“我前天晚上梦见咱们小时候了,梦见你唱花儿,但就是听不见你的声音,光见了你开口。”赵祺抿了抿她垂肩的鬓发,“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绎儿转了身,笑着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勾着手指点点他的胸膛:“我不是祖大仙,我是祖绎儿啦!”
“人家都说,总梦到以前的事和去世的人,是不祥的预兆。前两天,我还梦见我娘了……”赵祺吻着她的粉颊,伤感更甚,“你说……”
“啐!”绎儿伸手掩住了他的唇,“让我别说不吉利的,你倒说上了。”
赵祺突然用力紧紧地拥着她,贴着她的脸:“最近金军那边不是太消停,我总觉得又要开战了。上了战场,我真怕我就回不来了。我从来没这样怕过!绎妹……我真的好怕以后再没机会这样抱着你了……从来没有的怕……”
“不许再胡说了!”绎儿被他说得发毛,抬头嗔怒地盯着他,“再说,我可急了啊!”
赵祺认真地凝望着她的如水眸子,蠕嚅了一下唇:“绎妹,咱们……要个孩子吧……”
这突如其来的希望着实吓了绎儿一跳,她双颊飞红:“你……你也跟他们学坏了!好不正经……说了那么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原来只为了这个……”
“我是认真的。”他轻轻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往后我带兵打仗,也好有个念想,你也不至于孤独。”
“我……我就不是念想么?”绎儿羞赧地把头埋进他怀里撒娇,“你娶我,就是为了……要孩子的吗?我自己都还是小孩子呢,怎么做娘……我不要……”
赵祺无奈地长出了口气,有些沮丧地一笑,松开了她:“算了,说着玩的。睡吧!”
绎儿隐约听出了他言语间的黯然失望,有些后悔方才拒绝他的干脆。他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的要求,哪怕是她随便说一句要陡峭崖壁上的山茶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为她攀摘,插满她的发髻。他仅仅是这么一个最平常最顺理成章的愿望,自己又怎么能……
赵祺的容颜在她的眼眸中将要转过去的时候,她冲动地一把扯住了他的后衣襟:“哥……”
“嗯?”赵祺有些疲惫地回眸一笑。
“你……你以为孩子是……是凭空就有的么?”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往下埋得愈深。
赵祺读懂了她的意思,转回身来,却只是迟疑着,没有动作,也没有作声。
“哥……我刚才是……是说着玩的……”她的脸红得厉害,一双玉手绞在一处,纠纠缠缠地不敢放开。
赵祺轻轻把她拥在怀里,吻着她的娇额,微湿了眼眶。
绎儿不等他出声,勾着他的颈吻住了他微翕的唇,依偎着他,贴紧了他的温热。
赵祺意乱情迷地被她轻而易举地卸去了平日温文尔雅的理智,变得有些让他自己惊讶的疯狂,一双手不由自主地从绎儿略略敞开的衣领探进去,扯开了水衣的衣结。
柔软的水衣轻轻落地,望着她有些羞怯且忽闪的妩媚眼神,他的气息乱作了一团,全然没有了固定的节奏,或粗或重地萦绕在她的耳畔,湿润而灼人的唇片刻不离她诱人的凝脂,富于完美线条的肌肉在用力的时候沁出细密的汗珠,弥散着浓烈的男子汉味道,徘徊在她的身边,渐渐醉了自己,也醉了她……
初冬的寒意被阻挡在了鸳鸯被外,她紧紧地偎在他的胸膛上,揽着他宽厚的肩,摩挲着他的手臂,小鸟依人的暖着他,仰着潮红初褪的小脸,楚楚可怜地看他。
他有些疲惫,却又满足地一笑,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腾出手擦她有些湿润的眼眶:“委屈你了……”
她的眼眶又一红,轻轻摇了头:“我是你的人,怎么会委屈……”
他抚着她的青丝,爱不释手:“还没习惯现在的日子,就让你做娘,怎么会不委屈呢。”
她抬手掖了掖他的被角,手指停在了他了颊边,望着他:“有你在,我什么委屈都没有。”
“要是永远不开战就好了……好累……”他望着她如水的眸子,万分舍不得,“我就不用离开你了,守着你和孩子,这辈子也就足够了。”
“孩子……”她微微一笑,脸飞红了一片,“早上嫂子还为这个取笑我呢,臊了我一早上都不敢让人瞧见。”
“大嫂说什么了?”他摩挲着她的香肩,温情脉脉。
“她说,你那么宠我,让我早点给你们赵家添个后,你一定会很开心的,她说男人都是这样的。”她不敢正视他,“我还跟嫂子辩呢,说哥哥你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结果你晚上回来就……就说一样的话……”
他轻轻一笑:“看来,我让你失望了。”
“我就在想,我要是做了娘,是什么样子?”她埋头,用手指细细地抚着他胸膛和肩头上大大小小的淡淡伤痕,“还有,你做爹的话,是什么模样。结果,就是很好笑……”
他大约是被她弄得酥麻,轻巧地握住了她的手:“嗯,我也很想知道,想知道被几个孩子缠着叫爹是什么感觉。”
“几个?”她挑了眉看他,一副惊异的模样,继而嘟了嘴,“你把我当什么!”
“呵呵,”他勾着手指刮过她的月眉儿,深情地望进她的眸底深处,“我想要一个男孩子,像我,然后再有一个女孩子,像你……像你一样,让人看见第一眼,就想守护一辈子……”
“我哪有那么……”她的脸粉若桃花,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我又不是西施,大大咧咧的,一点也不文静,不会有人这么想的,若是像你的温和性子,还差不多。”
“有。”他认真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是这样想的。”
她的心里起了一片涟漪,却只是淡淡一笑:“你骗人……我不信,你还能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么?”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凝望着她如水的眸子,充满刻骨铭心的肯定。
“那时候是我第一次看到马,觉得好大好高,好可怕……”她依稀回想着当时的画面,不着痕迹地笑起来。
“那是因为你才四岁,看什么都像庞然大物。”他难得的顽皮,伸出手去刮她的鼻尖。
“我记得,是你抱我上得马背,然后我吓得一直在哭。”她的唇角翘了起来,仿若调皮的小女孩,继而又深沉了下来,满是温暖幸福的味道,“但是……哥,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的怀里真的好温暖……”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湿润的气息,本能地抱紧了她的柔荑。
“瑞……瑞蓂……”她突然间眼眶一红,忍不住第一次吐出他的名字,于是越发贴紧了他,“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所以,你千万不要丢下我……”
“绎儿……”他控制不住的悸动,翻身轻柔地去啄她的唇,她的手不知为什么,挡了一半,又悄悄地缩了回去。
“将军!”门却在此时被不识时务地敲响了,一声紧似一声,“将军!”
他不得不放开令自己迷醉的柔软:“绎儿……”
她也莫名地缠紧了他,依恋着不舍得放手:“瑞蓂……”
她的一袭温暖竭力要挽留他,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什么事?”他敌不过,索性只想任性一次,平生第一次的任性,为了这温柔乡。
“督师急召!兵部八百里加急!”
他狠狠心,只得坐起身,深深吸了口气:“好的!我马上就到!”
门外的脚步去远了,她裹了被子坐起身,穿上中衣:“这么晚了,会是什么事?”
“可能又要开战了吧。”他以最快的速度系好衣结,套上外衣,习以为常地冲她一笑,“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一阵寒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屋里如荼的春天的温暖一时间去得无影无踪,变得无情的灰冷。
赵祺的脚步踏进议事厅大门一刻,便能清楚地感觉到厅中略带沉郁的骚动。
这种安静不寻常,是暴风雨将至的平静。
他屏住了呼吸,沉下气息把目光投向上座的袁崇焕。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只听得门外一声高叫:“报——兵部八百里加急!遵化防线失守——”
所有的目光一霎那全部转向了袁崇焕。
袁崇焕被这突如其来的军报惊得一愣,随后几乎是三步并一步地从座位上冲下来,劈手夺过了侍卫手中的公文。
他的额角渗出大滴的汗珠,脸色已经铁青,从他略微抽动的嘴角可以看出事态的严重性。忽然,他将公文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回身伸手抓过一只茶碗,重重地掷在了地上,伴着碎瓷的迸裂,歇斯底里地吼道:“猪脑袋!误国误民!本部院早就说过,让他们加强遵化一带的防守,他们全当耳旁风,现在出了事,他们才知道十万火急!早干什么去了?……”
“督师,现在我们……”祖大寿问道。
“把地图拿来!”袁崇焕一挥手,几个侍卫立刻展开了挂在正堂上前方的卷轴地图。
“敌人现在从龙井关和大安口入关,绕到河北直指京师。皇太极命岳托、济尔哈朗率右翼四旗和右翼诸蒙古兵攻大安口;阿巴泰、阿济格率左翼四旗和左翼诸蒙古兵攻龙井关;自率中军攻洪出口,现已迫近遵化。遵化外围防线已失。”袁崇焕的手顺着金军入侵的路线一路划出来。
“我们现在宁远,救援遵化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保北京了。”祖大寿说道,“不如倾兵全速救援京师!”
“不行!即便不救遵化,我们的速度也远远赶不上金军。唯一的方法就是派人在遵化与金军周旋,尽力拖延时间,如果有幸能把金军挡在遵化外,那……”袁崇焕有些犹豫。
“我去!”赵祺的声音在此时显得特别大。
“祺儿!”袁崇焕惊道。
“还是我去!”谢弘大声请战。
“凌焯!”赵祺侧过脸去看谢弘,“这一战非同儿戏……”
“就是因为非同儿戏,大哥才不能去!”谢弘去意已决。
“我爹镇守山海关,山海关离遵化最近,救援也最占时间优势。我去!”赵祺坚决地说。
“督师,赵大哥不能去!遵化一战,如果有个万一,绎儿怎么办?”谢弘冲动地站了出来。
“国事为重,岂可为儿女私情而废国事!”赵祺撩袍下跪行礼,“请督师以国家大事为重,以社稷安危为重!”
“可是……”袁崇焕不忍。
“督师,没有可是了!时间紧迫,再不下令就来不及了!您放心,就是还剩一个人,我们也会把金军再拖半个时辰!”赵祺态度愈加坚决。
袁崇焕心底一酸,迟疑了一下,最终下了决心:“好!传我将令,立即分兵两路。北路派山海关总兵赵率教带骑兵四千西上堵截。祖大寿、何可纲随本部院从南路西去保京师!”
“是!末将遵令!”袁部的众将齐声相应。
“督师,是不是另外派人前往大同和宣府,让满总兵和侯总兵中途挡截金军,以防不测!”祖大寿提议。
“也好!祺儿,你立刻出发,以全速回山海关传我将令,西上堵截金军阿济格部,不得有误!”袁崇焕先吩咐赵祺。
“是!”赵祺应了一声,转身疾步出帐。
“大哥!”谢弘叫他不住,只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子的灯影里。
绎儿的清梦中,谢弘的背影也越来越模糊,在她想伸出手去的时候,他的背影却蓦得消失了。她浑身一冷,惊怔地张开了眼睛,好在是南柯一梦。她正要长出一口气,便看见赵祺拖着几许疲惫推门进来:“哥……”
“嗯。”
“回来啦!快睡吧!天都快亮了!”
赵祺尽量把残忍度降到最低:“睡不了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什么?”绎儿拥被而起,“你……你要去哪里?”
赵祺一边答着她的话,一边着手开始穿甲胄:“兵部八百里加急,遵化防线失守了,金军已经长驱直入了。我奉命立刻回山海关,跟父亲救援遵化,一定要把金军挡在遵化城外。如果顺利的话,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如果……”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绎儿从身后一把紧紧拥住了。
“不!我不让你去!我不让——”绎儿不知怎的,一下子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只一味抱着他不放,一径扼住了他往身上穿甲胄的手,泪水哗啦啦地禁不住流了满脸,“我不让!不让——除非我死了——”
“绎妹……”他湿了眼眶,却秉持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教训,强自收敛。
“我不管!我不准你离开!我要去找督师!凭谁去都不该你去!”她抽噎着,眼神中尽是不甘,声音也越发坚决,甚至是尖利,“你简直是个傻瓜!别人都不去!你为什么要逞这个能!防线已破,遵化城下是什么地形,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不准你去送死!”
“绎妹!这种时候,国家危亡之际,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赵祺试图挣脱她紧匝的双臂,又怕伤了她不敢用力,“敌人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如果我为了一己之私而置百姓于不顾,会有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多少孩子失去娘亲,你知不知道?你为了保住自己的丈夫,就可以让大明血流成河吗?”
“哥——”绎儿拼命地摇头,“我求你——就答应我一次好吗?”
“你难道忘了你小时候学武的初衷吗?我的绎妹应该是个坚强的姑娘,是个最识大体的姑娘,而不是在这个时候苟且求生,任凭敌人蹂躏自己同胞的胆小鬼。”赵祺耐下心来安抚,“我就那么容易死吗?原来在你眼里,我是那么不经一击的人……”
绎儿泣不成声,手上一软,松开了他。
赵祺缓缓转过身,红着眼睛一把把她纳进怀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力度,埋首在她的如云发间:“绎妹……答应我,乖乖地等我回来……”
绎儿饱含着泪水伏在他宽阔的肩头,点点头:“我……我答应……”
“好了!别哭了!”赵祺心里更是恋恋不舍,强作笑颜伸手怜爱地拭去她的泪珠儿,“等我死了再哭……”
绎儿慌忙捂住了他的唇:“不许说不吉利的!我要你一根头发都不少的回来!”
赵祺悸动地再次拥紧了她,像要把她融化的炙烈拥抱:“我答应你!”
“将军,队伍已经集结完毕,咱们该走了。”门外的亲兵大声报告。
“好!”赵祺咬了牙狠心地推开绎儿。
“哥!”绎儿不知出于什么,一把扑住了他,重重地吻上了他的唇,“你一定要回来……”
赵祺被她的热烈点燃,放不开,狠狠地回吻她,却又不得不抛却儿女私情地牵绊,动情地最后一吻,一把狠狠地推开了她,决然转身而去,再不回头。
绎儿望着他的疾步消失在院门口的背影,泪如雨下。
赵祺翻身上马的同时,他听见了悠远的天穹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在用尽身心的全部唱着花儿:“……院里栽满海棠花儿,呵啊呵哟,全是对你的等候……等候花儿开了,送你我的想念……你就是我思念的花儿啊……你就是我思念的花儿啊……”
“将军。”副将望向他,已然看见了他掩映在火把灯光中湿润的泪眼。
赵祺破涕一笑,扬手一鞭抽在青骢马上:“走——”
青凤长长地一声“嘶”鸣,恰是对这歌声最好的回应。
绎儿站在院子里,也破涕地笑出来,回身冲着身边雁奴吩咐:“换衣服!备马!咱们随袁伯伯一起入京勤王!”
“可是小姐……”雁奴有些读不懂她的冲动。
“我不容忍敌人的铁骑蹂躏大明河山!”绎儿望着东方升起的启明星,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