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一生去爱你》白子画的爱女

3、救命稻草

　　第二年，妈妈生下了我。那时妈妈已经是上海大剧院的当家花旦，是每部话剧中绝对的女主角。在她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她却选择怀孕生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心里感到恐慌。她迷信地认为，只有生下一个孩子，才能让她和爸爸看似稳固实则脆弱的婚姻多一分保障。有一个她和爸爸的爱情结晶，她就多一分底气。

　　所以她毅然决然地选择在花样年华之际孕育新的生命，让我来到这个世界。

　　妈妈分娩的时候，因为骨盆过小、生产困难，所以选择了剖腹产。这对于一向视美丽和身材如生命的她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她时常凝望着腹部那个粗粗的丑陋的伤疤痛苦哀嚎。尽管后来她费劲一切办法做祛疤修复手术，那条疤痕还是倔强的不肯消失。只是颜色变浅变淡了许多，仿佛像个小丑的嘴巴，嘲笑妈妈的痴傻天真：孩子不会是你婚姻的救命稻草，你丈夫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你。

　　我是如何清楚明了这些的。因为妈妈有写日记的习惯，她日记本中满篇满篇出现的都是“程启航”这个名字。她对爸爸的深切期盼、她对爱情的无比绝望、她对林玥的刻骨仇恨、、、字字血、声声泪，以至于在我初中时看《红楼梦》中“龄官划蔷”这个章节时，我瞬时就想到了妈妈。那个早已舍我而去的女人，那个偏执的渴望爱情却终无所获的女人。也就在那一瞬间，我清晰地读懂了妈妈。深刻了解了她的悲哀与无奈，我大放悲声、痛苦嚎啕。

　　我的哭声惊动了爸爸，他从厨房迅速的出来，紧紧把我搂在怀里。我在他怀中纵情恣肆的哭泣，却不告诉他我哭泣的原因。

　　妈妈是个优秀的话剧演员。她脆弱敏感，她一生渴求得到爸爸的爱情，却没有得到。最终她以一种决绝惨烈的方式，向她无比珍视偏执索取的爱情做了最后的告别，也以这种另类的方式永远地保留在爸爸的记忆中。让爸爸回忆起她时，永远充满愧疚。

　　妈妈和爸爸犹如冰与火。妈妈的爱像火一样炽烈奔放，可她终其一生都没有捂暖爸爸那颗对爱情早已冰冷绝望的心。

　　所以在后来的日子中，年少的我依稀记得妈妈谈论她和爸爸之间的婚姻时总会愤愤不平地说：“我追了你爸四年，才总算嫁给他。四年，都能换个大学文凭了。”

　　妈妈一直知道林玥的存在，终其一生她都把林玥视作情敌。她知道爸爸之所以娶她，是迫于世俗的压力，是因为爸爸无论如何都没可能跟林玥结婚。她只是爸爸退而求其次的结果，是爸爸逃避真实感情的避难所，也是林玥的替代品。

　　也正因为如此，出身高贵、美丽骄傲的妈妈，总咽不下这口气。时不时地翻旧账，时不时地提起“林玥”这个名字来刺激爸爸。所以，在我关于童年稀缺的记忆中，妈妈尖酸的抱怨以及“林玥”这个名字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

　　爸爸是个温和儒雅的人，受过高等教育的他，自然不屑与妈妈争吵。可是妈妈尖酸刻薄的抱怨以及“林玥”这个名字，依然像一把利刃一样直击他的痛处。每当此时，爸爸俊美白皙的脸庞，都会变得苍白，眼神中是掩饰不了的哀伤脆弱。

　　他会恳求妈妈：“佳媛，过去的事就不要总提了。孩子还小，不要当着孩子再说这些了。”妈妈终于悻悻然的住了嘴，可是发泄过后，她漂亮的杏核眼中却时常充盈着泪水，她只会更加的失落和伤感。

　　每当爸爸妈妈爆发家庭战争的时候，爸爸都想逃离。在妈妈抱怨完毕、发泄完毕后，爸爸会逃遁到书房里去。

　　那是他的小天地，他会在那里为自己泡壶龙井茶，在茶香氤氲中，慢慢舒缓自己忧郁哀伤的心情。而我时常倚在书房的门边，看着藤椅上的爸爸。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很心疼他。每次妈妈和爸爸吵架，我都会担心爸爸受委屈，我心里一直向着爸爸。

　　每当这时，爸爸都会微笑招手，让我来到他的藤椅边。他会把我抱上椅子，摩挲我的头发，喃喃低语：“囡囡，别害怕。爸爸妈妈只是吵几句嘴，没什么的。”

　　爸爸是个极爱整洁、干净清爽的人，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薄荷香，那是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淡淡清凉的幽香诱惑着我，让我只想紧紧地依靠着他。爸爸身上这股特殊的体香，一直让我深深着迷、深深眷恋。以至于在我长大以后，依然固执地只吃薄荷味的口香糖。因为那里有爸爸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孩子不是维系一段脆弱不堪婚姻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