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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Chapter8 前尘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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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还不够,我要你付出更沉重的代价。”顾明远低沉的、冷酷的声音清晰得一如十多年前,江城知道自己从未忘记过那个可怕的晚上,他能够清楚地回忆起每个细节。
他把小北一个人留在会客室,匆匆离开;他在结束工作之后接到顾明远的电话,却听到小北的哭声;他赶到那个地方,只看到爆炸的火光。
然后顾明远告诉他,这些还不够,他在带走了江城唯一的女儿之后说,这些远远不够。
顾明远要江城付出更沉重的代价,来为米雪报仇,为自己雪恨。
在米雪死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江城以为顾明远理智地接受了这件事。他表现得一如平常,就好像把米雪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抹去,这个人从不曾存在一般。
直到顾明远打电话给他,江城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但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弥补这个过失了。对于兄弟的信任,让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小女儿。
哪怕现在,小北活生生的回来了,江城仍旧无法原谅自己当年的疏忽,因为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纵然江城不知道这十多年发生在小北身上的事情,他依旧可以从小北的眼睛里看出来,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往。
父女成仇,骨肉相残,这就是顾明远想要告诉自己的讯息。
他要江城加倍感受当年他的痛苦,他做到了。
江城从未如此疲惫,从未如此心如死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后,他孤身一人回到了那个自己鲜少回去的家,希望能够让自己麻木的精神得到休息。
毕竟,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空荡荡的屋子,因为没有开灯,一切都显得昏暗而朦胧。小北的卧室门微微开着,似乎主人刚刚离去不久,它还在等着她的归来。
江城疲惫地闭上眼睛,直到单云迟疑的声音响起:“你回来了。”
江城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前的单云。她似乎来了一阵子了,只是他刚才太累,竟然没有发现家里多了一个人。
单云看着江城,两手在身前交握着,低低地重复了一遍:“你回来了。”
江城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知道单云是为什么而来的,但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她。
“小北她……”单云终于问出了口,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江城沉默了许久,回答:“她很好。”
单云默默地坐在了江城身旁的沙发上,又问了一句:“那你呢?你还好吗?”
江城有些诧异,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好吗?他当然不好,没有人会在亲手逮捕自己的女儿之后还感觉很好。
但是这些不必告诉单云。
江城最后只是说:“我很好。”
单云看着江城,她轻声说:“是不是,你们男人都喜欢用‘很好’来代替‘一点都不好’?”不等江城回答,她就指了指他的脸,“那里,那里告诉我,你一点也不好,你很累,你很难过。”她努力笑了笑,但失败了,“你可以和我说,没关系的。”
江城有些无奈,他说:“我没事,你……”他考虑了一下现在的时间,“在这儿住一宿,还是我送你回去?”
单云轻轻摇头:“别这样江城,你没必要一个人承担这一切。”
江城叹气,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真的……还可以。”
单云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靠过去,轻轻抱住了江城。
深夜,无星无月,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江城甚至有些不想去接,他不想再听到更糟糕的消息了。
然而,这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
“江警官,别来无恙啊。”西格满不在乎的语气似乎依旧如常,丝毫未被小北被捕一事影响。
江城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有什么事吗?”
西格笑了笑:“江警官一定在奇怪,小北都被抓进去了,为什么我还像没事人一样。”他又笑起来,似乎很得意,“其实这才是我的目的,把她送进监狱,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江城没有说话。
西格似乎对于江城的沉默毫不在意:“其实江警官也是这么想的吧,不然也就不会逮捕小北了。在这件事情上,我想我们是英雄所见略同。”他又笑起来,“整个太平洋的水也洗不干净我们手上的鲜血了,她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自己选的路,跪着走也得走完。”
江城打断他:“你想说什么?如果只是这些废话的话,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别呀,”西格语气夸张,带着明显假作的伤心,“我只是感叹一下罢了,毕竟能这么为小北着想的,除了我,也就只有江警官了。”
江城语气平淡地告诉西格说:“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什么事?”
这下西格老实了,他说:“当年边境发生的事情,我觉得不应该瞒你,毕竟你是她父亲。当然,我觉得小北自己应该也不会瞒着你的,如果她真的接受你的话。”
江城问:“什么事情?”
“关于顾明远的,”西格叹了口气,“其实他一直没放过小北,我带着小北一直在躲避他的追踪,直到12年边境的时候,小北出了事。”西格说到这里停了停,似乎在考虑措辞,“当时小北受了很重的伤,在头部。”
江城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
“其实在09年的时候,小北的精神状况就出问题了,我跟你说过的。我也带她看过心理医生,她似乎换上了多重人格障碍。”西格说着叹了口气,“Vince的死给她打击太大了,她一下就垮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但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我一直把她带在身边,直到12年的时候,”西格接着讲,“我们在边境交了火,小北受伤之后落到了顾明远手里。”西格说着咬了咬牙,“那个家伙对小北动了手脚,具体怎么做的我不知道,但是自此之后小北就不对劲儿了。她似乎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又似乎是分裂出了新的人格,但不管怎样,这都是顾明远导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西格说着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我追查了很久,最后,查到了一张光盘。但是这张光盘被锁了,我并不能打开,我想,既然小北现在是你负责,那这张光盘,我也应该交给你。”
江城放下电话后,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单云从身后抱住他,轻声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城伸手扣住单云的手,轻声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条荒凉安静的小巷子,和十年前似乎没什么分别。江城踏入这里的第一刻,就感觉到一种深深的寒意。
似乎十年前那场爆炸还没有过去,那刺眼的火光,震耳的爆炸,灼人的热浪,和萦绕在鼻端挥散不去的浓烟,只是隐藏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只要撩起面纱就会重新回到噩梦之中。
江城走到了那家破旧的吉他店里。
西格选做这里作为见面地点的心理难以探究,但是江城并不喜欢这个地方。他在这里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哪怕她现在依旧活着,仍旧无法改变她颠沛流离十多年的事实。
江城甚至没有办法补偿。
吉他店外忽然起了风,寒气从空荡的窗子里传来,吹动了他的衣角。
西格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候传来的:“你在祭奠那些随风而去的往事吗?”
江城扭头看向门口,西格就站在那里,一身黑色的风衣,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像个十足的混混。
“这里可真破,”西格嘴里啧啧有声,“得有十来年没住人了吧。”
江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西格笑了笑,看着江城:“这个对方对你来说一定充满了痛苦的回忆。”他耸了耸肩,“但对我来说,却完全不一样了。”
西格说着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他语气随意:“如果不是认识小北的话,我根本活不到今天。所以要不是顾明远绑架了小北,我已经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得感谢他。”他看了眼江城,“我真么说,你会不会打我?”
江城用眼神回答了他。
西格抱着胳膊装模作样打了个寒颤,嬉皮笑脸地说:“但我是认真的,你也别太内疚了。对于小北来说,这些年也不都是苦难,她好歹认识了Vincent,还有我。”西格说着耸了耸肩,“她一直是个乐观的,热情的女孩子,在遇到顾明远以前,她是最不可能不顾一切报仇雪恨的人。”
西格说着叹了口气:“我当时真的受到了打击,你知道吗?就好像你身边最善良的好朋友,忽然就变得陌生可怕,面目可憎,一心只想着报仇。我当时就想杀了顾明远,他自己倒是识相,自己了结了自己,不然我不会这么便宜他的。”
江城听着皱起眉来:“顾明远究竟做了什么?”
西格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当时……小北已经没气儿了。”他这句话说得非常小心,看着江城的脸色,“可是几个月之后她又活生生站在了我面前,只是整个人都开始愤世嫉俗了。”
“那时顾明远已经死了吗?”江城问。
西格点了点头:“是啊,朝自己脑袋开了一枪,干脆利落地灭口。我盘问了小北很久,但她自己不肯说,我也不能一直留着她,就放她走了。”
说着西格笑了笑:“当然这也是我在放长线钓大鱼,我想知道她究竟想干些什么。她一个人回到了G省,住进了出租屋里,我一直在派人监视她,但是始终没有问题。”西格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直到今年我去找她的时候,才发现问题出在哪儿。”
江城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肖贝贝。”西格说出了这个名字,“我感觉好像是小北自己弄出了一个新的人格,这个新的人格倒是很像以前的她,但又不完全一样。”西格皱着眉头,“我觉得,肖贝贝倒是更像小北在疗养院接受治疗的时候,那段时间她的记忆出了很大问题。”
江城回忆和小北初见时的情形,眉头皱得更深。
西格反倒是松开了眉头:“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是我的麻烦了,”他说着从大衣里掏出一张光碟,“给,这是在小北家里找到的惟一值得怀疑的东西了,希望你能查出些什么。”
江城伸手接过光碟,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一张没有封面的光盘,上面横七竖八布满了肉眼可见的刻痕。
就在无人开口之际,虚掩着的大门忽然“嘭”的一声被压倒在了地上,扬起一地尘土。
江城和西格同时回头,两个人也同时愣住。
压倒门的,是两个女孩——两个奇怪的女孩。
其中一个穿着古怪的风衣,带着古怪的帽子。她一边拍打着裤子上的灰,一边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扫视了一眼屋子之后,语速极快地说:“抱歉,这门不大结实,我本来是打算敲门的。”她说着抬起头,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另一个女孩看上去还算正常,但她的举动却比同伴还要奇怪,她在短暂地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人之后,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一下捞起衣服的下摆遮住了脑袋。
风衣女孩一把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看着屋子里的人,歉意地笑了笑:“打扰了,打扰了,我们这就走。”
就在她打算转身的时候,她的目光却忽然停留在了江城手中的那张光碟上:“噫?”
另一个女孩也站住了,好奇地露出一双大眼睛打量着。
西格则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大门,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风衣女孩似乎没有注意到西格不友好的举动,她只是看着江城手中的那张光盘,露出了极为感兴趣的表情:“奇怪,真奇怪。”
“这张光盘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