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二师兄毒舌了吗》一期声一

2、入道

　　实际上季升打上了天就后悔跟这道士走。等道士把季升放下，季升就跟获了自由的猴子一样，从道士身边蹿得老远。等季升反应过来，他已经离道士远远的。

　　这多少有些尴尬。至少现在还是孩子的季升不知道怎么化解。

　　道士轻笑一声，“你要是想回去，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他说时月色撒进眼中，银波流转，顾盼生辉，十分好看。

　　若是季升是个爱哭会撒娇的孩子，这会在道士的美色下早就做了裙下之臣，只会点头了。可季升脾气生的倔，还不懂怎么看美色。

　　他压根就没看道士。而是低头思考道士的话，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要是回去的话，他能做什么？一个人过日子，不但要考虑吃的喝的，还要读书。万一过不下去，他还得拉下脸去找秀娘。

　　秀娘身披红绸的影子又在季升眼前晃了一下。季升抬起头来，“走。”

　　他许久不曾说话了，声音跟破锣一般，难听的让人想要皱眉。道士眉头微蹙，问季升，“嗓子伤了？”

　　季升先是摇头又是点头。这一出旁人或许看的一头雾水，道士却懂了季升的意思。不再追着季升的嗓子，确认之前的问题，“如此说，你是愿意同我走了。”

　　这次季升没有摇头。

　　他不太想去找秀娘。所以就算不管道士是好是坏，季升还是决定跟道士走。

　　道士又把季升抱起，腾云驾雾飞了大段路。到目的地时季升已经看不到回家的路。他看着走在前头的道士，大约猜出这是要他彻底死了回家的心。

　　其实不用这么做。季升迈开腿跟上去，走了几步悄悄拽住道士的衣袖。

　　他不太讨厌这个道士。

　　道士走路比飞天慢多了。比起那张二十来岁没差的脸，道士的行动跟耄耋老人一样，步伐缓慢，走走停停。偶尔还能听见咔嚓声。

　　是他听错了？季升当自己耳朵出错。后来跟道士走出树林，他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是从道士身上发出的。

　　季升在心里猜这声音是什么？他试着将自己所见所闻联系起来，最后发现他在厨房听过这个声音。
　　灶火舔舐生潮的木柴，火焰中便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木材爆裂的声音。

　　他没去问。

　　道士似乎真的腿脚不便，没几步就歇在路边，倚在树干眺望前方。

　　季升也跟着去望，今夜的月色还好，没把婆娑婀娜的树影照得奇形怪状，鬼哭狼嚎的恐怖。不过就算是这种月色，季升也只能看到一大抹葱绿古树，其他的，就只有不远处树上结的李子树。
　　色泽诱人，澄黄清香。在树梢上摇摇晃晃，手舞足蹈。

　　季升觉得，李子已经熟了。

　　他从中午起就没吃过饭。跟到现在不喊饿已经是极限。

　　“饿了？”道士发了会呆问。

　　季升没跟他客气，含蓄点点头。表达自己确实饿了，但是并不急这个想法。
　　毕竟他这会算寄人篱下。季升想道。

　　于是道士说，“我们赶路吧。”
　　他走得理所当然，仿佛之前的话不是他问的。

　　季升愣了一下，等道士屈尊降贵抬腿走了，他才急忙跟上。心里嘀咕道士有什么打算。

　　好在道士不是真的有意逗弄季升，走了会和季升聊起天，“你叫什么？”

　　“……”

　　“对了，你嗓子不好。能读书认字吗？”

　　季升点点头，捡了根树枝跑回来在地上写了‘季升’两个字。他平日里练字机会不多，写的字没能跟字帖上的字一样，清秀飘逸，反倒跟狗爬没两样，只是多了个能入眼的程度。

　　道士借月色看清了季升的名字，又拿过季升手里的枯枝，在‘季升’下面落了两字。

　　若木。

　　这两个名字一个比一个丑，恰好应了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季升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字好不好看还是能认出来的。

　　这字不好看。

　　写完名字，若木说起修仙这事来。

　　“凡人口中的长生不老，只是活得久些而已。修仙修仙，名义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换个地方过日子。不过一般来讲，这日子过得比皇帝还舒服，至少修了仙，不用再烦恼吃山珍还是尝海味。”若木瞥了季升一眼，慢悠悠道，“辟谷之后我等不再为口腹之欲恼。”

　　修仙这事在季升爹那一屋子书里是有讲的。搁在《晋史》一并写完了，晋朝也是前朝，开国皇帝和一位仙人定下约定，娶了仙人之后，想着结成亲家护万年国运。谁知后代一个不如一个，只历经三帝便朝野动荡，天下大乱，哀帝一朝更是名不聊生，那位娶了仙人后人的开国皇帝死后不到百年就被乱民扒了坟头，落个死后暴尸荒野的下场。

　　鉴于前车之鉴，本朝高祖在立国之时就定下一条规矩，禁止修仙。皇室之人碍着祖训没办法，但天高皇帝远，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方还是有人求仙问道，去求缥缈不定的仙缘。

　　可修仙具体是做什么？季升也不知道，大约猜和学一门手艺差不多，先做学徒苦几年，等学有所成就能养活自己。听起来修仙和读书没什么差，只是修仙这门手艺名声比读书差多了。

　　他是应该清楚修仙的。

　　为什么？

　　季升升起一种疑惑，他觉得他前世是知道修仙的。因为他是穿越的……

　　可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他知道自己是穿越的，但是穿越这个词只有一个概念，没有具体内容。

　　季升垂下眼，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世上过了太久，已经忘了。

　　抛下这个不可能得到解答的疑惑。季升开始认真考虑起自己的未来。

　　鉴于自己出生在一个普通山村里，日子过得平平无奇，季升只是异想天开了一下日后得道成仙的风光。然后回归现实，纠结饿肚子的现状。

　　这道士八成已经辟谷，压根不知道饿肚子的滋味。

　　他又想到，村里的木匠学徒干活还是管午饭的。

　　这样一想，季升就觉得修仙比木匠还不如。

　　于是接下来整条路季升都是木着脸的。

　　若木似乎没察觉到季升心情变坏，领着季升走过一条长长小道，在树浓花落的尽头停下来，指着几步之外粉砌青瓦的小院说，“今夜先歇在此，明日你师姐送你去门派，至于我等是何门何派？”若木顿了一下，“就说是太一。”

　　你呢？季升眼里透着这个意思。

　　若木只是笑着摸摸季升的脑袋，然后季升听见一声悠长的铜铃声，就见原本风淡云轻的若木脸色大变，在季升面前升天去了。是真正意义的升天，飞到高空没了踪影。

　　季升望着天际一点烟云，大约知道这师父有真本事。只不过不打算教他。

　　他在原地站了半天，肚子唱起空城计。不得不转身去拉了门上铜环，等着里头的人开门。

　　铜环拉了三次，里头门闩落下，有人问，“谁啊？”

　　这声音清脆无比，还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感觉，听起来比季升小。门开时季升下意识把头往下低，以为会是一个童子。

　　吱呀一声木门开了，里头钻出一个兔脑袋，居高临下俯视着季升的后脑勺，奶声奶气问，“谷里派来的？”

　　季升盯着跨出门槛的一条灰白兔子腿，就算穿了短打，这兔子还是遮不住它不是人的事实，浓密的腿毛硬是挤出来，漏在外面随风摇曳。季升憋了半天才把脑袋抬起来，对上一双红眼珠吐出两个字，“太一。”

　　一人一兔对视半天，兔子冒出一句。“真难听。”

　　季升也没觉得兔子的声音好听到哪去。

　　因为报过门派名，兔子没过多为难季升，只开了一扇门让季升进去。

　　一进院里季升就被满院子的兔子给惊呆了。他看着脚边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许久，怀疑自己是不是进了兔窝。

　　那兔子倚在门口，活似农忙时的闲汉，一只兔爪抓着一根胡萝卜，也不知道是怎么抓牢的，反正稳稳当当送进嘴里去，三瓣嘴在那嚼个不停。见季升望他这看来，竖起耳朵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去干活。”

　　季升简直不知所措。不等他反应，兔子就拎起季升，把他领到后院，兔爪指着墙角的畚箕，“动作麻利些，铲干净了才能吃饭。”

　　说完季升肚子很给面子叫了一声。

　　碍于没饭吃的困境下，季升不得不拿起畚箕，给一院子兔子铲屎。

　　这群肥兔子不怎么怕生人，季升提着工具走过来打扫，肥兔子们矜持的连个屁股都不挪，优雅抬起两只前爪注视季升。

　　季升冷着脸把肥兔子扫到边上去，低头干活。

　　他从前半夜干到后半夜，后院兔子屎堆成山，才勉强把院里堆积的兔子屎打扫干净。累的季升不想动弹，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任手边的灰兔胆大包天，爬上他的头耀武扬威。

　　院中那只唯一像人的兔子走到季升面前，边啃着嘴里的胡萝卜，边从胳肢窝下摸出一支带泥的胡萝卜，“给。”

　　季升抽了抽嘴，勉强接过吃了。

　　见季升放到嘴里啃了，它略带自豪凑过来问，“如何？”

　　修仙如何？季升冷漠点头，令人刮目相看。他头一次知道给兔子铲屎能得一个雅称。

　　叫修仙。

　　有季升的肯定，对方立刻眉飞色舞，“我叫免子，是宁真人手下灵兽，你知道宁真人不，就是谷里的头头。”

　　一般人说起别人印象，多数都是往好里夸，鉴于免子物种分门归类后属于不是人的那一类。季升稍稍理解它对别人的形容，又因对方脸上的表情叫做少女怀春，季升瞒着良心微微颔首。

　　虽然他压根不知道宁真人是什么东西。

　　“宁真人向来菩萨心肠，我这命就是她捡回来的。后来她又捡回一窝兔子，放在这院子里照料。嘱咐我好好照顾这群不开灵智的小畜生，说是多了才好……”

　　季升听着有点不对味。他拎下头顶上的灰兔，以在厨房征战多年的眼光进行审视。

　　肌肉丰满发达，四肢粗壮有力。一看就知道肉多。

　　免子还在夸宁真人的好，说自己名字也是宁真人取的，又好听又好记。

　　季升抱着灰兔面无表情想，兔去掉一点就是免，这位兔兄是真没读过书还是只读了兔子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