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陆 六神不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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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瑾与韶陵晏终于在四月中旬抵达了凤歌山脚的镇子。凤歌山虽然有名，但镇子却并没有因此而繁华起来。大抵还是太过偏僻了些。两人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客栈不大，稍显简陋，却也干净简朴。
稍事休息已经是过了午时，什么都吃了午饭再说。因为存了打听消息的心思，两个人也没有叫饭菜到房里，而是去了大堂，找了个临窗的角落坐了。因为过了饭点，大堂也只有他们两个客人。虽然还有一个小二，这时也不忙，打着笑脸迎了上来。
“两位客官来点什么？咱们小店的菜肉都是自己种的养的，现取现用，新鲜！”也就是这种客人不多的小店能供的上自给自足，新鲜自然是真的。
两人叫了几个做得快的家常菜并两碗米饭。小二扬声报了菜名，正在给两人上茶。夏瑾状似无意地问：“镇上似乎挺清净，没见什么外乡人，凤歌山不是很有名吗？”
小二一顿手，嘿了一声，道：“名儿再响，找不着人有啥用。也就不是有几个人来找罢！”
夏瑾心中一沉，面上不动声色：“怎么，凤歌山上没人？”
许是这种话听多了，小二直接回道：“那想必客官也是来找人的？我奉劝两位趁早放弃吧，山上有没有人我是不知道，但没听谁找到过。不都说凤歌山人赛神仙么，神仙你上哪找呢，您说是不？”小二对回答这种问题似乎有点腻烦了，说了句“二位稍待”，一搭抹布，转身进了后厨，过了会端出几盘热气腾腾的炒菜并两碗米饭，一弯腰，道了句“二位慢用”，就抬腿要上楼，却被许久未开口的韶陵晏叫住了。
“小二哥，有没有人不重要，山上的风景怎么样？”微哑的声音在这样的季节里有几分温暖的味道。
小二一愣，显然是从没有人问过这样的问题，“这个，小的没去过，不过听说是极好的，神仙住的地方么，不都说是天上洞府么。”
韶陵晏对着夏瑾眨眨眼：“就当爬山赏景不是也不错，当真是好风景那也不虚此行了。小妹不擅词句，到时候还要麻烦‘表哥’替我记下山上的美景，好教我以后也知道自己上过凤歌山。”
夏瑾心里苦涩，勉强扯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嗯”了一声，又说：“吃饭罢，你不是早就饿了。”
……
凤歌山高耸入云，又不是什么游览胜地，并没有什么正经的山路。山势算不上陡峭，爬起来却也没有踏青游玩的山那般容易。
好在夏韶二人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人。韶陵晏一边爬一边不时指着些没见过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给夏瑾看，一会惊一会喜的，也真的有几分郊游作乐的味道。
北地寒冷，又是山上，随着两人越爬越高，温度也一点一点的降了下来。夏瑾从包袱里抖出一件披风，展开给韶陵晏系好。韶陵晏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杏眼盛满欢喜。系好披风，他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微凉，指尖轻轻收紧去温暖她。
两人都不是忸怩的人，有些话一旦说开了，这些恬淡的亲昵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店小二没有胡说，凤歌山会成为一个门派的扎根之地，本身景致也不会差。草木错落，山石奇崛，远山出岫，空气芬芳。行走其间油然便生出心旷神怡之感。走的高了，渐渐云雾迷蒙，仿若入了人间仙府，似真似幻。
只是行了大半日，却是毫无人烟。凤歌山之人再是行踪不定，总不会放着门派的根基之地毫无防备，无人留守的罢。以往的人，怕还是没有找到。
两人找了一处临近山溪的山洞，起了火热着干粮。
夏瑾看看天色，如果不能找到人迹，说不定要露宿在山上，虽然也做了这样的准备，但终究是下下之选。阿晏轻功不及他，他打算让她在这里等候，他到深处去探查一二。
“我不同意，这深山老林的，分开行动也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你轻功虽然好，功夫却没有多深厚，万一遇到危险，来不及逃脱如何是好？不管怎么说，我都是要与你一起的！”少女的声音不高也算不上清亮，却很坚定。
“阿晏……”夏瑾叹息，却被她圆睁的杏眼瞪了回去。
他自然可以趁她不注意出去探查的，但她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在这里等着，硬来的话，他也没有把握打赢她。罢了，真的分开，他心里也定然放不下她。
“好罢，”夏瑾站起身朝着南边一片云雾望去，“山上虽然是云雾缭绕，但那一处的雾气若细细分辨，似乎异常浓重，说不定会有什么机密在其中。休息一会我们过去看看。”
见到夏瑾不再坚持只身犯险，韶陵晏绷起的脸瞬间换上满满的笑，眉眼弯弯：“好，听你的！”
夏瑾斜眼觑她，这叫听我的？
……
夏瑾说的不错，这一处的雾气确实比别的地方都要浓重许多，而且越往深处走，越是迷蒙，几乎到了相邻不见的地步。
夏瑾一手紧紧拉住韶陵晏的手，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步一步向里前进。点点的火光并没有什么效果。以防万一，两人都事先服下了清露丸，这是风华楼里的探子必备的解毒丸，可以解一般的小毒，便是不能尽解，也有缓释毒性的作用。
事出反常必有妖，夏瑾越发觉得，他们要找的人，或许就在这迷雾深处。
两人相携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浓重的雾气丝毫没有减弱。若是旁人进来，恐怕会困在这雾气之中。只是夏瑾不是一般人，方才的半柱香，他没有一味走，视觉虽然被蒙蔽了，其他的感官反倒更为敏锐了，他能感觉到这迷雾之中，还设有阵法。境况而言，是很恶劣的，但若是反过来想，特地设下了阵法的地方，必是有重要的内情。思及此，夏瑾心中喜大过忧。
更何况，这个阵，他见过。
千绝天机阵。
此时他无暇去想，为何天绝庄不外传的秘密阵法会出现在这里，他只庆幸之前利用韶陵晏对“苏执”的迷恋得到了破阵之法。他感受着手心中并不算细腻的温热玉手，只觉得，也许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她当日被他所诱骗，今日却因此而获得脱困的生机。
生在死，死在生，千机阵，镜月花。
这便是破阵的法门了，彼时，他在伽莲观也用过这句口诀试探过韶陵晏是否真的失忆。心中默念这几句口诀，发现此处的阵法竟是比天绝庄之内的阵法更为精妙，这深深的雾气，更是“镜月花”绝佳的环境。
夏瑾紧紧握着韶陵晏的手，还不忘提醒她，“阿晏，拉紧我，莫松手。”
迷雾之中传回她暖暖的声音：“好，不松手。”
他带着她朝着表面上的死门走去，雾气越发重了，隐约已经有了些窒息之感。夏瑾内功并不深厚，脑中开始嗡嗡作响。身边的温热气息在提醒着他，一定要带她出去。他并不犹豫，只是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忽然又一阵大风袭来，夏瑾抬手挡在韶陵晏身前，大风挟着劲力来势汹汹，夏瑾运起内力相抗却无济于事，终于两眼一黑昏了过去。浓雾因风势而散去，昏过去之前，夏瑾眯眼的一瞬，只觉入目的姹紫嫣红，仿佛误入了桃源仙境。
韶陵晏内功比夏瑾深厚些，又被他挡了风势，邪风不过一会便消散了。韶陵晏肩上撑着夏瑾，身形却也是将将稳住，两人的样子俱是狼狈。
“师兄你看，我就说他们能进来。别忘了你输给我的话本儿！”
韶陵晏闻声看去，一片繁盛的梅树之间，立着一双少年少女，俱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样貌极好，少年着浅青色棉袍，襟口的兽毛洁白如雪，少女个子比少年略高些，脖子以下掩在火红的狐裘之中，只露出一张清秀的圆脸来。
说话的，便是那小姑娘。
……
夏瑾在一片温暖中醒来，敏感地察觉屋内还有人，转头便看到韶陵晏支着手肘在桌边睡着了。昏黄的油灯应在少女姣好的脸庞上，很是温婉的模样，美丽的姑娘呼吸绵长。
夏瑾忽的想起，孩提时候，他贪玩疲累，不到傍晚就窝进被窝酣睡起来。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浮光摇曳，母亲在灯下细细地补着一件小衫，那是他昨日调皮弄破的。母亲边补边不时看一眼旁边摇篮里尚在襁褓中的妹妹，眉目温柔。桌上，大大的竹笼盖在桌面上，他知道，里面拢着娘亲用心做的饭菜。
他投身风华楼，千万般辛苦，不过想要寻回一个家。这一刻，他很想问问他的姑娘，愿不愿意，与他成一个家。
木门“吱呀”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夏瑾警戒地坐起来，看到一身火红的小姑娘端着冒着热气的饭菜推门走了进来。看到他坐起来，小姑娘笑起来，入耳是她清脆的声音：“小五以前说有一种人叫做‘饿不着’，我还不曾见过，今日倒是着实见过了。我要怀疑你是不是长了球球的鼻子了。”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球球不是狗哦，是一只雪狼。”说完眨着眼睛，仿佛在说“我没有骂你哦”。
夏瑾回想了一下，应该是眼前的人救了他们，下床抱拳一礼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红衫姑娘放下食盘，轻轻推了推还在做梦的韶陵晏，“阿晏姐姐，醒醒吃饭啦。”阿晏迷蒙转醒，红衫姑娘这才对夏瑾笑道：“我叫顾泠，你们的事情我和师兄已经听阿晏姐姐说过了，无论如何，先填饱肚子再说罢。师兄的手艺，门中几个师兄师姐也是不经常能吃到的，你们有口福啦！”
……
饭菜简单清清淡，味道却是极好。饭后，顾泠带他们到了一片梅林深处，夏瑾此时才见到顾泠一直挂在嘴边的师兄。
他在练剑，三尺青锋，剑影留痕。少年劲瘦的身形灵活迅疾。夏瑾武功的造诣算不得高，却也看得出这个比他岁数还要小上几岁的少年这一套剑法精妙无匹，堪称上乘。
夏瑾默默感叹的同时，韶陵晏已是诚服地出声：“好剑法！”
那少年一个收势站定，便已经看过来。顾泠笑着上去递了条棉帕，嘴上叫着“师兄”。他接过帕子，顺势擦了擦额间的汗，面色薄红，神色却并不像剑法那般凌厉，对着夏瑾和韶陵晏谦和一礼：“在下凤歌门下，楚臣尧。”
夏瑾心中早有猜测，如今听到对方自报家门也并不如何惊讶。见到对方如此坦诚，他也干脆不加隐瞒，对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毫无轻视，拱手回礼：“风华楼，夏瑾。”
楚臣尧听到“风华楼”，略挑了挑眉。顾泠直爽，噗嗤一笑，道：“原来也不是外人呢。你们楼主算来还是我们的小师叔呢。至于阿晏姐姐，我听说韶庄主与二师兄是忘年交……”清脆的声音戛然而止，应是想起天绝庄的事情，脸上也略有些哀戚，只是她不知道个中内情，也不好说什么劝慰的话，便干脆转了话头，“阿晏姐姐的事情我们也略知道了，师兄与她把了脉，也觉得像是中了蛊。”
夏瑾原本还讶异于风华竟也是凤歌山的人一事，想起那日他说要来凤歌山的时候，楼主露出的那个莫名其妙的表情，定然是等着看戏呢。心中腹诽了一下没良心的雇主，听到顾泠提起韶陵晏的蛊，便转过心神来，专注地听。
楚臣尧接过顾泠的话，接着道：“依在下看，韶姑娘所中的蛊应是一种叫做‘忘忧蛊’的蛊毒，我在凤歌先人留下的手札中曾读到过一些记述。只是如果按照先人的记述，此蛊应该只是会忘却前尘而已，而如今韶姑娘每个月都要发作一次的症状，显然已经不是原本的忘忧蛊了。我推测，应是下蛊之人极擅于此道，在原本的忘忧蛊的基础上做了些什么变化。”
夏瑾点头，“依我们的推测，此蛊十有八九是蛊女红萼所为。”
“蛊女……如此倒也说得通了。”楚臣尧想通这一关节，又问道，“两位既然知道了下蛊之人，只要找到她便可，如今找到凤歌山来，想必是出了什么波折？”
楚臣尧年纪不大，却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沉稳，教夏瑾不由得像同龄人一样对待他。
“楚少侠猜的不错，在下曾追寻过红萼，只是找到时她已经被人灭口了。”
楚臣尧和顾泠闻言都顿了顿，叹道，“天意弄人。”
夏瑾趁势推进：“不知二位可有法子解了这蛊毒？若有什么要求，夏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泠面色略沉，摆首道：“夏公子言重了，我与阿晏姐姐一见如故，自然也是想救她的。凤歌山也并非如世人传言那般不近人情，凡事讲究个缘字罢了。如今你们既然过了镜花水月阵也是与我们有缘，若是力所能及之处我们自然是出手相助的。”她仰首看着夏瑾与韶陵晏，满眼真诚，“凤歌门人各有所长，我入门最晚，被几个师兄师姐宠坏了，是个不学无术只懂的玩闹的，师兄倒是文武双全，但医术一道也只是略懂皮毛罢了。门中最擅长医毒的两兄弟，如今不知在何处……还有师父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刚刚开始闭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陆 六神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