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谋（逸尘×曼丽，佛爷×曼丽）》木起道然

41、身世（下）

　　“我是谁？”
　　这个明台似不可思议，便答得理所当然，“我当然是，你的明台啊。”
　　他脸上的恳求表情变得妖冶，渐渐脱离了记忆范畴。
　　“我是你的明台啊，你不是说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的么。曼丽，我不会再推开你，也不会再拒绝……曼丽，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曼丽……
　　这些话直击要害，如解不开的怨咒，在她脑中不断盘旋。而这个明台，正带着陌生笑意，一步步向她逼近。
　　“不……”
　　退后的脚步骗不了人，于曼丽心绪混乱。这样的明台与她的记忆出入太大，甚至，根本不合常理。
　　她狼狈下楼，却见郭骑云如常背对着她，若无其事摆弄相机。似是被她刚刚慌乱又突然停止的脚步声打扰，不轻不重抱怨着，“于曼丽，你就不能轻点儿，有妖怪追你啊。”
　　又何止是妖怪，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脱离影楼范围，那种窒息的恐慌感也随之消失，头脑获得了片刻喘息。
　　本该人潮涌动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于曼丽停下来。她有了种奇怪的直觉——她，被绑架了。
　　冥冥中力量操纵的一幕荒唐戏剧中，她成了剧中人。
　　她的经历与记忆，成就了这些雷同的剧情。走向重来，而她这个提线木偶便被牵扯左右，连同思想与情感，也不由自己。
　　是什么支配了她的头脑已经显得不再重要，因为这里，再大胆的猜测也可能成为现实。
　　这些思虑不过一瞬，此刻她心中唯有一个想法——尽快离开这里。只是，这清醒也不过一瞬，残存的理智告诫着不要相信，她的心却已经先一步接受了那样的所谓眼见为实。
　　“老师？！”
　　脚步被戛然钉在原地，于曼丽呼出声来。
　　不过一个站在转角、穿长衫戴礼帽的侧身，可她又怎么会不识。
　　那个侧身而立的人转过脸，点点头，轻描淡写间，脸上是她所熟悉的冷淡。
　　“跟我来。”
　　一系列动作在她的眼中拉成无声电影中的长长镜头，连转身时衣角摆起的弧度都纤毫毕现。根本不及分辨，身体已经先一步遵循了他的指令。
　　如同即便他不是记忆中的笔挺军装她也认得出一样，此刻她的战栗，昭示着另一个事实——
　　她害怕他。
　　她不在乎那些刻意伤害，也并非怨恨他的抛弃、利用，能再见，心中依然有感激，有敬畏，却也多了些胆怯与心虚。
　　她在怕他，或者，在害怕那个可能才是真相的真相。
　　于曼丽脑中混乱一片，明台的话，终究在心里割出了痕。直到他当先收住脚步，也再忍不住直觉出声阻拦。
　　“老师——”
　　“你是霍家人，我知道。”
　　他毫不犹豫打断，并继续。
　　“你是张家绑去的药人，我也知道。”
　　不留余地。
　　于曼丽怔在当场。当真相被如此粗暴地展露无遗，她也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这个老师却依旧不会因为她的痛苦而作迁就。
　　“对于长生的追求，张家远远比霍家更加执着，也更有优势。这一代的张氏本家出了一个奇才，终于结合先人记载制出了实药。至于试药，就是在暗中或骗或拐，于各地捉幼童来用。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于曼丽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残酷就从他口中不咸不淡说出，王天风背对着她，甚至不曾回身。而这些于他，可能不过一个没有色彩的事实，又能在话里听出多少感情。
　　“你应该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也是最有希望的一个。所以这中间被你跑了、才会紧追不舍。甚至动用潜伏的张氏旁支围捕，只不过后来发现依旧没成功。于是，你对他们也已经没有价值……我在张家人清理之前将你换出来，安置在了特工学校。经过研究，我发现了另一种效果。并且，这效果在你身上已经发挥的淋漓尽致。”
　　即便他说的不尽不实，可又怎么还不明白。
　　所以，她被“救”初时才会不断有人以体检为名向她采血，所以，她才被以寻一个好搭档的差强理由搪塞迟迟无法毕业，所以，他会在明台出现以后不断明示、暗示她的“身世”……
　　即便思至此，终究是不死心。
　　“你编了我的身世，篡改我的记忆，就只是……利用我留住明台？”
　　他面色依旧淡淡，并不因她的质问而生出什么波澜。“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这都是你的命。”
　　“我的命？！”
　　于曼丽的心中，忽然生出许多愤怒来。
　　“被人无缘无故掳去是我的命，那以活人试验，你们和日本人又有什么区别！”
　　“住口！一为救人一为害人，怎可相提并论！”
　　他的手指狠狠戳在她的肩上，“会被抓、被利用，这也是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于曼丽却几乎要笑出声来。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怀璧其罪！”
　　不依不饶。
　　“不论你愿不愿意承认，这都是事实。你的血可以改变别人的记忆，只要这血还在你身上，就是最大的罪过！”这一事不容小觑。若是被日本人利用，将国人变成仇视同胞、自相残杀的怪物……后果不是你我能承受的。而你，也将成为千古罪人。即是武器，便该将利刃留给敌人，如若可能伤害自己人，那就无论如何不能留。”
　　“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他似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终于缓和了语调。
　　“留在这里，让谁都不能找到你。”
　　他将她的犹豫看在眼里。
　　“我说过，一把利器，便不该有自己的感情。你在这个世上本就不该有什么挂碍，不论是明台，还是张启山，或者之后的别人——”
　　“你胡说！我没有……”
　　“我胡说？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自然清楚，你敢说你对张启山就一点没动过心思？”他看着她的恼羞成怒，似笑非笑。
　　“你以为张启山就真的是什么好人么，当年，正是他带头围捕。你父亲，也是他逼死的！”
　　“住口！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这又何止是水性杨花或者朝秦暮楚。
　　她从未为恶，却被他一手打造得如此低贱不堪。她无心害人，却为何这世上满是无故恶意。
　　即便她死命捂住耳朵，即便她发足狂奔，身后的声音依旧如影随形。
　　“该来的总会来，逃避也没用。”
　　又如何逃避，她早已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