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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道士葫芦一水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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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韫捂着眉心从床上摔下来。
放在行箧边的昆仑淬月咚咚咚地颤动起来,蓦地华光一闪,震碎了缠剑的布。
荨娘被这阵动静惊醒,不由拿手揉了揉眼睛,艰难地翻了个身。
“啊……道长,你怎么了?”
重韫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捂住眉心,一手攥住被褥,额上青筋暴起,汗珠涔涔而下。
“他……他要出来了。”
荨娘大惊:“金逐月?”
重韫点了下头。
上次他被金逐月强行占了身体时处于昏迷当中,故而并未体会到被紫宫主位被人强行侵占的痛苦。可现下他是清醒的,身体逐渐摆脱意识的控制,眉心疼得简直就要炸裂开来,这过程当中的每一桩苦痛,他都得生生受着,直到自己的魂魄最终被赶出紫宫,沉睡于茫茫识海当中。
荨娘握住重韫的手,语速甚快:“道长,你别怕。这个金逐月六魄有损,他也未必能压得过你……”
话未完,忽然惊觉重韫手上用力,一下子反握住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用力一拉,拽到了床边。
荨娘才受了腰伤,被这么一拽,当下疼得冷汗都下来。
她抬起头,正与重韫照了个面。脸还是那张脸,可神韵已然大不相同了。这张脸此刻眉目含笑,泛着丝丝邪气——金逐月已经占据了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荨娘,你就这么小看我金某人吗?便是魂魄有伤,我要压制一个小道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荨娘挣了挣:“你放手!放开!你要看不上我家道长,何必霸着他的躯体,你自去寻一副满意的不就行了?”
金逐月闻言眼神一闪,继而把手伸向荨娘腰间的骨简,笑道:“才几日没瞧见你,你就受伤了。”
荨娘呸了一声:“与你何干!你个色魔登徒子小偷强盗!你给我放手!”
金逐月被她一口啐到脸上,脸色不由冷了下来。荨娘猛然想起再如何,这身体还是道长的,便不情不愿地抬起袖子给他擦了擦,金逐月的脸色才缓和多了。
荨娘骂够了,也挣累了,不由叹气:“金逐月你到底想干嘛?我是个仙位低下的小仙,现在又失了仙骨,你缠着我有什么好处?你便是想要好处,我也没好处可以给你啊。”
金逐月将手伸到她脸边揩了把油,笑道:“我也不要什么好处,就是瞧着你挺好玩的。我在剑中待了那么多年,现在出来了,随便找点乐子罢了。”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一阵叩门之声,吴六在外头问道:“道长,饭成了,你要不要带荨小娘子上来用点?”
金逐月应了一声好,便将荨娘抄到怀里,打横抱上甲板。
钓鱼却钓上了条鱼精来,这事儿让吴六心有余悸,再不敢在这段江中随意钓鱼,只用笋干和腊肉做了一锅粥,一船八九个人,拿大陶碗盛了,咕噜咕噜喝起来,倒也痛快。
荨娘手小,拿不住那么大的碗,金逐月见了,索性将她那碗粥接到手中,持了汤匙喂她。荨娘怎肯吃他喂的东西?当下将头一偏,避开了。
金逐月微微皱了下眉,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音量道:“你要是不听话,我该生气了。”
荨娘怒视他:“你生气就生气,当我怕你么?有本事你把我扔江里啊。”
金逐月的眸色一深,寒声道:“我不跟你说笑。你要听话,我便待你好,你要不听话……”
荨娘反讥道:“你不跟我说笑,我也不跟你说假。我看见你就讨厌,要不是你用了道长的身体,我一定揍你一顿。”
金逐月脸色便绿了,将碗往甲板上重重一磕,发出老大一声响。
正埋头喝粥的吴六闻声抬头,一脸迷茫地问道:“道长,怎么了?”
金逐流一手捏住荨娘后颈,一手扶住荨娘臀部,猛地将人举过头顶,臂上用力,作势要将荨娘扔到江里。
吴六一干人等见状吓得碗都掉了,纷纷道:“道长,千万不要冲动啊!此处江水虽然看似平静,可是水底藏有暗流,这要掉进江里,可是真的会死人的啊!”
小白想要冲过去救人,又怕暴露了自己妖的身份,一时间不由焦躁不已,急得直在地上划起蹄子来。
金逐月哼了一声,问荨娘:“你服不服软?”
荨娘眼睛往下一瞟,见江水浑浊,一眼看不到底,心中不禁有些害怕。可他一想到眼前之人霸占了道长的身体,便觉得分外气愤。都说冲动是魔鬼,荨娘脑子一热,不由直着嗓子喊道:“我要是朝你服软,我就是你娘。”
金逐月冷笑:“很好。我娘是谁我不知道,不过你是该泡泡水冷静一下了。”
话说完,手上一松,便将荨娘丢入江中。
这番变故之快,看得吴六等人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待得回神,吴六立刻冲到船舷边将上衣一扒,正要跳下去救人,却被金逐月按住了肩膀。
“不用管她,让她长个教训。”
吴六看着眼前人森冷的面孔,不由觉得很是陌生。这人,真是道长吗?但是金逐月虚靠在船舷边,这般目光森森地看着他,他心中一怯,便没敢反驳,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这荨小娘子也是个像道长那样有本事的,江水淹不死才好。
却说荨娘是个不会水的,这般被人咚地一声投到水里,除了像块大石头那般直往下沉,难道还有第二条路?正当她腹中喝饱了江水的时候,忽觉身下一轻,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撑住了。紧接着她腕上一紧,便被人拉住了手,破开水流朝前而去。
原来那青鱼精被重韫逼退之后一直暗中潜伏在船只附近,伺机报复。现下荨娘不知怎么地落入水中,对她而言可不是个大好机会?况且荨娘身上还绑着龙骨,这青鱼精爱宝心切,于是打算将荨娘带出这边江域后再杀人夺宝。
金逐月看见江面上起了一阵波纹,正朝上游飞蹿而去,不由“咦”了一声。他将长臂一伸,唤出昆仑淬月,跳上宝剑追了上去。
这青鱼精虽是逆流而上,速度却是飞快,与金逐月的飞剑几乎不相上下,二人你在水中游,我在天上追,你追我赶行出四五里,金逐月终于失去了追逐的兴致,将长剑朝将江中一劈,剑光过处,登时分出一道水幕来。
那青鱼身上被剑光一晃,掉下几片鱼鳞。她心中激愤,长尾一甩,速度更快了几分,岂料这一快,便瞧不清前路,迷迷糊糊中也不知是撞上了什么,只觉得前方一股劲力反弹而来,将她从水底弹出了水面。
一个童稚的声音吃惊地喊道:“哎呀师父,是个鱼尾人身的妖怪呢。那妖怪手里还拉着一个人……啊!师父!你快看!那个小娘子的腰里还绑着爹爹的龙骨简呐!”
“唔,是嘛?”
“千真万确,小倭瓜不会看错的。”
待青鱼精清醒过来,她已经拉着荨娘落到了一个被剥成两半的大葫芦上。
这葫芦足有一只小舟一般大小,一半漂在江上,一半悬在半空。
荨娘呛了一肚子的水,现在还昏着。率先醒过来的青鱼精将一双美目一扫,看到葫芦的另一头坐着个三四岁的垂髫小童和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那老道士手里握着根黄瓜,嘎嘣咬了一口,含混不清地问她:“哦,鱼精呀。你今年多大年岁啦?怎么会拉着个姑娘在江里跑呀?哦,对了,最要紧的,你瞧见我徒弟没有?”
青鱼精恨恨道:“那个臭道士是你徒弟?”
老道士将黄瓜往她眼前一递,呵呵笑道:“哦呀,小鱼精火气不小啊?来口黄瓜清清热?”
那小童爬到老道士肩上坐定了,在眉骨上搭起眼帘,忽地,他喜道:“师父,我看到爹爹了。他骑着把宝剑过来了。”
老道士伸指在小童脑门上轻弹一下,笑道:“不学无术。什么叫骑着宝剑?那叫御剑飞行。”
他摸了摸胡子,琢磨:“我这大徒弟出门一趟居然无师自通学会了御剑飞行?唔,孺子可教,后生可畏呀……”
言罢手一扬,将头顶上的半个葫芦掀开,朝着远处招手道:“大徒儿,你家师父我在这儿呢。”
那小童干脆从老道士肩上站起来,也舞开了手,大喊:“爹爹,小倭瓜在这里呢。”
那青鱼精见金逐月追来,心中一凛,趁老道士不注意,一个翻身又跳回江里,遁走了。
老道士见状“啧”了一声,道:“老道儿我茹素多年,又不吃鱼,走得那么急作甚?”
金逐月见前方一个道士并一小童坐在葫芦中唤他,看那身青色的道袍想来当崂山中人,因此下将飞剑收了,落到葫芦上。
他才落到船上,那小童便扑将上来,抱住他大腿,仰起头甚是孺慕地望着他,眼睛里一闪一闪的简直能闪出星星来。
只听那小童道:“爹爹,我好想你啊。”
金逐月那只欲要拎住小童后领将他甩将出去的手一僵,黑着脸问道:“你唤我什么?”
那小童眨巴眨巴眼睛,软软糯糯地,又唤了一声:“爹爹。”
金逐月顿时只觉如遭五雷轰顶。
爹爹?爹爹!
金逐月只觉眼前一花,好似已经预见到了崛起之路上的灰暗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