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几许》陆千金

12、无法原谅

　　“彤小姐，二少在门外等你。”

　　秦彤听耳边的声音，不为所动，依旧对着镜子，一点点涂上深红重彩的口红。

　　见她如此，佣人不由规劝，“彤小姐，二少动了怒，苦的还是你自己。”

　　闻言，她的手微微一顿，声音终于不可抑制的颤抖。

　　“如果我不去呢？”

　　“二少说了，彤小姐若是不愿意也可以，不过是一碗药的功夫而已。只是要是药量一个没控制好，伤了身子，彤小姐可别怨别人。”

　　一碗药的功夫？秦彤睫翼轻/颤。

　　流着眼泪，秦彤却笑了。艳光四射，衬得起那样绚丽夺目的红唇。打开桌上小巧的珐琅盒，盒里的蓝宝石胸针美丽纯净，不难想象当年名满京城的舒清芝，是怎样戴上它，遇见了那个叫章恒的男人。这是舒清芝唯一从舒家带来了留给秦彤的东西，原来走到陌路，竟是母女同命。

　　同样飞蛾扑火，同样被深爱的男人伤到死去。

　　“还没好吗？”沈二终是等的不耐，推门而入。

　　秦彤回过头看着他，哭的撕心裂肺，没有意思仪态。

　　“放过他好不好，皓珏，孩子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他……”

　　沈二抹去她脸上的眼泪，“你明明知道，我绝不可能留下这个孽种，彤彤，别为难我。”

　　“他是你的孩子啊，他还这么小，他还没看过这个世界，凭什么就要抹杀他存在的机会！”秦彤还在哭，哭的几乎天崩地裂。

　　“够了！”沈二不想再听，收回手转过身子。“彤彤，我没料到你这样不懂事！将来这孩子长大了，你要我告诉他他母亲是个妓/女吗？！”

　　身后的哭声戛然而止，沈二却仍然绝情诉说。

　　“况且，我怎么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我的。你彤姬裙下之臣可不少！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下来。”

　　那天救下宁蕊后，宁蕊一句话就几乎让沈二崩溃。

　　她说：“你多久没碰过她了？你就那么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她算到了沈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狠辣。

　　“不！”秦彤护着自己的肚子，疯狂的像只遭受侵/略的母兽在保护自己的幼子。“只是你的孩子，我绝对不会打掉他的，绝对不会！”

　　沈二不为所动，皱眉。

　　秦彤太不听话了，他一向喜欢她听话的模样。

　　他吩咐下人：“去把我事先准备好的药拿来。”

　　秦彤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度苍白。

　　沈二回过头捏住她的下巴，似在安慰。“别怕，我亲手喂你。”

　　黑色的药，亮亮的还冒着热气，几乎可以照出人影来。沈二让下人制着她的手，自己端着药碗，舀了药送到她唇边。

　　秦彤侧头躲开，沈二试了几次送不到她嘴里，耐性尽失，自己将药喝了一大口，对着她的唇就哺喂进去。

　　药汁苦涩，秦彤的眼泪落在唇齿之间，一点一点肝肠寸断。

　　孩子……才刚刚成型的一个胚胎。她知道他注定是不受欢迎的存在，却没想到会是这样，让他的亲生父亲，结束他的短暂生命。

　　居然……会是这样……

　　一碗药喂完，秦彤胸前已经有大/片药渍。无论她如何躲避，大半碗药下肚已经成为既定事实。

　　沈二放开她，擦擦自己唇角的苦涩药汁。药碗无力落下，一地狼藉，满地碎片。就像他们之间的感情，终究一地残渣。这一次，是真的碎了。转身离开，沈二再也没有勇气呆在这个房间。

　　看着他和下人离开，秦彤仰天冷笑，笑声苍凉凄厉，几乎泣血。

　　药效很快。

　　秦彤痛得趴在梳妆台上，一手捂着小/腹，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身下不停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流出，把她的生命也一点点消耗掉了。血是很脏的，更何况是她身上的血，只怕更是脏污不堪。

　　幸而她今日总算有先见之明，是穿了大红旗袍的。她当年一针一线绣了上面的花，只是终究花开不复久，只能成惘然。

　　“妈妈……”秦彤握着胸针呜咽而泣，哭得就像一个迷了路无家可归的小孩。“妈妈我好痛，我好想和你一起走……”

　　舒清芝这个在歌舞升平的申城苟延残喘的绝代佳人，一生都在被生活摧毁磨损。她一生不得意，连她的女儿也是如此。当一切色泽褪去，她终于能安静死去，无声而寂静的湮灭在尘世里，像流星从天际划过，不在受到任何流言蜚语的侵害。

　　她是熬干了的药渣，留下秦彤在世上被千人踩万人踏。

　　秦彤跌倒在地上，手臂挥落桌上瓶瓶罐罐，终成满地纷乱。她只感到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冷下去，如同烧尽了的丝绢，泛黄而丑陋。她忽然想起当年少不更事的他和她，终究像三毛笔下的《滚滚红尘》，结局潦倒苍凉。

　　她感觉自己是要死了。偏偏她命贱，一次一次地死不掉，继续卑微而低贱地存活于尘世。

　　任凭命运如面团任人揉/捏，还要微笑着说不痛。

　　“这屋里住的是谁？怎么这样重的血腥味？”

　　“若绮小姐，里面的是彤姬。”

　　“你是死人吗？没闻见里面的味道？！给我把门撞开，坏了算我的！”

　　“若绮小姐使不得啊！王少！王少您别啊！”

　　依稀，秦彤听到耳边一阵喧嚣。捏紧那枚胸针，秦彤苦笑。外头那位被王子耐捧在手心的，应当是沈家那颗明珠沈若绮了。当年舒家六小姐舒清雅的女儿啊！即使毁了沈苏两家，也依旧没人责怪，还是捧在手心里的耀眼明珠。

　　同人不同命罢。她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