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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从前有座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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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传中原东地有座山,名谓天门,天门山上有座天门寺,香火鼎盛访客络绎不绝。
而在天门山不远处,坐落着一间名不见传的小小山庄,背倚天门青溪环绕,独占一方风水。只有居住在附近的樵民才知,那座山庄名唤正气,正气山庄。
千雪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捏着潦草的地形图大声抱怨。
三个时辰了,以他的轻功居然在山中绕了整整三个时辰还没有找到入庄的门路,樵民指东,渔民指西,山脚啃糖葫芦的小妹妹摇头晃脑的告诉他只有一路向北才是正确的道路。
而北路的尽头,就是一条蜿蜒清澈的青溪河,再没有前路。
“靠,藏仔给的地形图到底是什么鬼啊!”
河水挡道,千雪只得原路返回,垂头丧气的往山脚走。行到半途,千雪忽然想起什么,两步跨出台阶,探着脑袋往河边瞅。
方才来的时候,他无意中扫过河畔,发现河滩的浅水处突兀的伫立着一枝小小的莲花。千雪是武人,对那些草啊花啊的向来没大兴趣。但是那朵浅水白莲实在惹眼的厉害,青荷盛绿水,雪瓣重白影,瞧得千雪心痒难耐。
不过当时急着赶路,他也无心采撷,这会儿拐回来一看,浅滩上空空如也,那只萃白的莲花却不见了。
千雪揉揉眼,真的不见了,难道就在他这一来一回的空档,被人捷足先登了?
……早知道还不如让他摘了。
正感慨,背后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千雪哼也未哼,敏捷的翻刀回身,亮锃锃的刀刃一下架到来者的脖子上,吓得来人活生生一哆嗦。
“大、大侠饶命!”
千雪眯着眼,把这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着冠穿袍,看形貌像个道士,手上却端着一只僧人的法钵。“背后近人,非小人即刺客,报上名来。”
“大侠,大侠你误会了。”对方慌不迭举起手,舌灿莲花:“在下天恒君,乃是天允山一捉妖道士,近日夜观天象,察觉此地地象有异,怕是有妖祟作乱,故而前来一探究竟。”
“哈,臭道士捉妖捉到这儿来了,”千雪抬抬下巴,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天门金顶,颂佛之声远远传来,“认得那处是哪儿不?居然说这里风水有异,臭道士,我瞧你啊功夫还不到家。”
天恒君摆摆手,“在下一片赤诚之心,可不想被大侠误会,就说大侠上山至此,就没有察觉到什么怪异之事吗?”
“你指什么。”
“就比如这青溪河。”天恒君退了脖子上的危机,摇头晃脑道:“青溪河水流湍急,深逾数丈,好端端的怎么会长出重瓣的池莲,不知大侠方才上山时有否注意……”
“好哇,原来刚才那朵莲花是被你给掐去了!”
“等、等等等等……天大的误会啊!”天恒君脑袋一缩蹦到树后,大气也不敢喘:“我是想折没错,活水出重莲本就怪异,可是等我绕下河岸,那莲花突然就不见了!”
“你……”
这话倒不像假,千雪也是亲眼所见,无中生有有中再无,总不大可能两人一起眼花。天恒君正欲再言,忽然千雪的耳朵动了动,一把将他摁到树上:“别说话,你仔细听。”
林风呜咽,天恒君拼命竖起耳朵。
是水声,就在两人的不远处,传来极为细小的击水声。
千雪利索的攀上天恒君的肩膀,屏住呼吸,只见数米开外的河畔边,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少年。少年白衣白发,若无袖口沿边的黑金缎面,整个人就像一团模糊的雪影。千雪眨眨眼,那少年长相极为好看,柔和清俊,身上的白袍仔细一看隐隐有僧衣的形制,莫非是天门寺外出的小僧吗?
“你也……叫我看看……”天恒君被挤得冒泡,挣扎着也要看。
千雪没办法,露给他一丝缝隙。少年正赤足坐在岸边潮湿的水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撩水,连手腕上的珠串浸入河水也没察觉,对着河水愣愣出神。
下一秒,伴随着两声惨叫,树后两人狼狈的翻滚下河畔。
正在发呆的俏如来吓了一跳,只见其中一人飞快的站起身,两步跨到他的面前。
“这位小兄弟,在下千雪孤鸣,想拜访山上的正气山庄,你可知这路该怎么走?”
俏如来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正气山庄乃是一座私宅,若无主人邀请,在下也不好妄言指路。”
“啊,有邀请有邀请。”千雪挥了挥手中的地形图,瞧俏如来眼也不眨的盯着,便交到他的手中。“这是我一个很好的兄弟画给我的,他啊让我来中原的正气山庄,帮他给庄主送一个口信……”
“等等!”天恒君终于爬起来,迫不及待打断两人的对话:“这里,有妖气——!”
千雪嫌弃的摇摇头,“这家伙我不认识,刚才下来的时候脑袋摔掉了。”
天恒君不满,高举手中的紫金法钵:“你看!法钵在发光,这里绝对有妖怪!”
千雪不耐烦的踹他一脚,“妖你阿妹啦,别在这儿乱,没见着我在问正事。”
俏如来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步,离天恒君远了远。
“千雪先生从这里是走不到正气山庄的,因为山庄与外界的唯一通路乃是水路,也就是眼前这条青溪河。”
千雪重重的拍下额头,“什么意思,该不会要我游过去吧。”
“有地图为证,我可以为千雪先生引路,只是这一位……”俏如来故意顿了顿,千雪立马领会,转向天恒君:“我说你这臭道士,闹也闹够了,接下来不许再跟着我。”
天恒君哪里罢休,千雪也不跟他多话,将人拎到小树林里体验人生。
见人走的远了,俏如来俯下身,伸手轻轻拍打水面:“银燕,快过来银燕。”
等到千雪搞定一切,俏如来已经在河中等他了,只是足下既无踩木也无踏舟,而是坐在一只浑身灰白的水牛上。
“哇靠这也太……太帅了吧!”千雪瞠目结舌的赞道,围着水牛团团转,好大个头,好漂亮的毛色,啧啧啧就连眼睛都那么炯炯有神。银牛瞪他一眼,不开心的扫扫尾巴。
“千雪先生请。”
“哎哎,这可真长见识了,居然还能这样渡河啊。”
银牛的水性极好,入水稳踏,普通舟船根本无法比拟。青溪河再湍急,对他们也毫无影响,千雪扒着看了一会儿,过饱眼瘾,这才想起发问:“说起来,你怎么知道入庄的方法,莫非你是正气山庄的人?”
“还未自我介绍,在下俏如来,正是住在正气山庄。”
千雪呆呆出神,好半天才重重拍下一掌,无比欢喜:“嘿呦,居然是大侄子哎——!”
***
青山绿水,正气山庄藏身而居。千雪跟在俏如来身后,踏上崎岖而漫长的台阶。
“好家伙,这地方又大又空旷,就你跟你父亲两个人住?”
“还有小弟银燕。”
“那满打满算,也就三个人而已,真应该叫藏仔多回来回来,增加点人气儿。”
俏如来笑笑,“叔父逢年过节的时候都会来,这是很早以前他跟父亲约好的。”
“说起来这位史艳文……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平时我一跟藏仔提起,他就哼个没完,”千雪敲敲脑门,“这回总算有机会了,我得好好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云州大儒侠史君子到底生得什么三头六臂。”
“父亲跟叔父是双生子,真要论相貌,应该一模一样才对。”
“啧,那就太没意思了。”
闲聊着,山庄到了,庄门口一个身姿强壮的少年劲装而立,色彩是与俏如来相似的银白。
“千雪阿叔,”换了称呼,俏如来引见道:“这就是小弟,雪山银燕。”
虽然是兄弟,但眼前的银燕气场和神色都与俏如来大相径庭,就连个头也蹿的更猛一点,一看就是练家子。千雪拍拍对方结实的肩膀,道:“真是不想承认都不行,现在啊英雄出少年……嗯?”
千雪收回手,他这一掌拍下去,居然拍的一手水湿。再一瞧,似乎连银燕的发梢也是湿漉漉的,散发着浓浓的水汽。
俏如来走过来,冲银燕使眼色道:“银燕,你怎么又沐浴完不擦干就跑出来,当心别得了风寒,快去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
银燕重重哼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就连站的位置也是一地水渍。
千雪瞧得一脸莫名,也没多想,被俏如来引入院内喝茶。
庄子很大,清幽宁静,就是没什么人气。遇到千雪这种急性子的,呆一会儿还成,久了就有点坐不下去。
“俏如来啊,史艳文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这儿有口信要捎给他呢。”
俏如来抬头看了看天顶缥缈的云层,“应该快了。”
他这一看,千雪也跟着去瞅,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云散空漫,难不成大名鼎鼎的史艳文会从天上掉下来?
又一个时辰过去,俏如来端上一些洗干净的水果。“都这个时辰了,不如千雪阿叔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想父亲饭点时一定会回来。”
“唉唉,看起来只能如此了。”
千雪丧气的往椅子里一坐,忽觉下摆一沉,一样东西顺着腿侧掉落在地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一圈。
俏如来瞳孔一缩,本能的后退两步,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之前被天恒君拿在手中的古怪法钵!
千雪同样一脸问号:“咦,这玩意儿怎么在我身上?”
法钵落地,忽的光芒大盛,斑斓的五彩刹那间照亮整个山庄。千雪仿佛看不到其中玄机,好奇的把法钵捡起,当他回过头,才发现俏如来脸色煞白,正无比紧张的盯着他手中的东西。
“怎么啦,这东西有什么不对吗?”
话没出口,一道人影突然急匆匆闯入,“大哥,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银燕别过来!”
俏如来张口便喊,却仍是晚了一步,法钵从千雪手中瞬间脱出,擦过俏如来,直取闯进门的雪山银燕。银燕本就戒备在心,手上拿着兵器,反应极快的一推,法钵撞上长枪,竟然把他一口气撞得倒退数步。
“靠,这玩意儿怎么突然发疯了!”千雪同时亮刀,刀气横砍,拦住法钵对银燕的第二次进攻。“那个臭道士到底玩的什么把戏,居然把这东西放在我身上伤人?”
好好的大厅顿时成为战场,诡异的法钵意外难缠,冲着银燕咄咄相逼,一意要取他性命。这法器也不知什么质地,刀枪术法皆不入,几个回合下来银燕身上见了好几道伤口。
千雪气不打一处来,俏如来突然回头,急道:“千雪阿叔,这东西是落地后才开始攻击的,我们两个一起用手捉住它,看能不能停下它的动作。”
千雪点点头,甩下刀子,在法钵的又一次攻击中与俏如来一左一右夹击。
这一下两人都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双手捏的泛白,别说小小的法钵,就连千斤石也要给拽停了。银燕与他们拉开距离,躲到柱子后面大口喘气。
不过幸运的是,疯狂的法钵终于停滞下攻击,卡在千雪二人的手中不再前进。
俏如来刚想松口气,忽然眼前一花,手中的法钵竟然临时生变,放弃了银燕转而向他袭击。这样近的距离完全躲闪不及,俏如来的胸口重重挨了一击,直跌到门廊边沿,咳出一口鲜血。
“大哥!”
法钵是真的发疯了,千雪两手扣在法钵上,整个人被甩的犹如跳鱼。
俏如来艰难的支起身,无意中仰头,浩渺苍茫的天玄之处,居然有卷云涌动。
“爹亲……”
卷云临近,幻化出流羽万千,一股熟悉而温润的气息伴随着山风涌入山庄。
白羽丰泽,丹朱点缀,依稀在某个瞬间,九天羽鹤翩然临世。
千雪被法钵折腾的死去活来,哪有功夫注意这些,下一刻,手中的法钵猛地腾空而起,将他甩落在地。
千雪一个打挺跳起身,就见门厅里,一位男子白衣广袖,端洁如云,负手立于正中,而那只疯狂不堪的法钵正被他轻巧的握在掌中,一丝一毫动弹不得。
男子青丝高束,斯文俊雅,额前缀了一枚铜色饰物,不过叫千雪真正震惊的是,除去气质上的千差万别,这人的长相居然跟他的好兄弟藏镜人一模一样!
“史、史艳文?”
“正是史某,千雪王爷,初见了。”
史艳文回手一收,也不见如何动作,不过行云流水的一托,那法钵便沦为彻底的死物。千雪讷讷接过,还没反应过来,不可一世的法钵发出细微的哀鸣,在他的手掌心四分五裂。
“抱歉,此物似是不能用了。”嘴上说的恳切,史艳文的脸上却找不出分毫歉意。
千雪嘴角抽搐了一下,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