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无屏》一日晴

5、画无屏5

　　[你不曾习惯的一切，却终还是要来]

　　许久之后，那一颗心始早就蒙了尘的黯淡。

　　他知道终于有了这么一天，他，或者自己，总有一个会先一步离开
　　剩下的一个，孤身一人。

　　这是注定。

　　源博雅从始至终是个凡夫，俗子。
　　即便是结交了名叫安倍晴明的阴阳师，也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摆脱生死有命的束缚，区别只在于寿终正寝，或者丧于非命。
　　他有他身为王族的安逸，显贵，繁华。
　　平安京，便是他的一生。

　　而阴阳师，本来就是游离于人鬼之间的身份，不值一提。
　　何况流淌了白狐的血统，还要承载飘忽无定不知何时终结的漫长寿命

　　他们之间相隔着，何止是淡白的一座画屏。
　　只是不知，谁先离去。
　　谁先放弃。

　　“你会死吗？”
　　那个的源博雅时候，即将大去，却笑得一如既往，不折不扣的傻。

　　我怎么会死？
　　自己笑得越发不屑，眼眉上抖落出化不开的寂寞，谁也看不见

　　“晴明，有时候我痛恨自己是个普通人，不能与你一起
　　却还是要庆幸，不必孤独的留下，一个人漫长的守到最后，

　　“晴明，晴明，你没事就好了，不要死……
　　也不要变老。”

　　他仍旧是笑，笑得辛苦，漫不经心
　　“然后呢，博雅大人，我答应了这个，你还想要我做什么？”

　　“然后，这里，我们之间应该有一道屏风
　　再和我玩一次游戏吧，最后一次。请你，你一定要回答我。”

　　于是
　　屏风的另一边，始终没有人再问起那个问题，尽管他做好了回答的准备，

　　“晴明，晴明，你在那边，对不对？”

　　他曾经费了些许的心思要那个人习惯于没有人回答的无奈
　　却忘记了教会自己面对没有人提问的空白

　　黑夜随着他闭上的眼睛黯淡下去。

　　博雅，你以为我还会像那个时候，流下眼泪挽回你的性命？
　　我只是害怕，你去了一个，我再找不到的地方。

　　[ 若我离去，后会无期 ]

　　春花秋树，婉转歌谣。
　　那人握着笛子的手，终于还是轻轻松开。
　　今后漫长的岁月本来什么都没有改变，过眼繁华，只是重新归于寂寞
　　遇火成灰。
　　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伸了手，却什么也留不住。
　　那时，那个人的要求一个接一个的说出他目不暇接，他记得最后他说，

　　“那么，把你的记忆给我。
　　我知道有一种咒，可以封印关于逝去者的一切记忆，你会。”

　　他从不知道那个单纯的人会留意他纷繁冗杂的咒，何况是 “遗忘”的狠毒
　　住嘴，博雅，我不记得我教过你这样的玩笑

　　他原以为所有的一切，早已于己无关
　　足以镇静，足够淡漠的看待一切
　　却忘记习惯于纵容那个人所有执拗的天真的要求

　　终于，念了无数的咒，唇齿依然是风华淡然地安静
　　只是这一次，应在自己身上，稍微犹豫。

　　“不是离开，只是忘记
　　就当我从来不曾出现过，也就不会离你而去。”

　　只要遗忘，不诉离伤。

　　那如墨的一管紫竹符笔，描尽妖娆，却只是根平凡的折枝。

　　故事讲完的时候，屏风上的那棵苍茫碧绿的矮树，终于开始衰败。
　　不停的落了叶，断断续续，却始终未成枯黄。

　　他默念了咒，苍白的手指切入画境
　　自那落叶堆里，拾起一根长笛。

　　[不若流水]

　　叶二依旧是通透碧绿的，在他指缝中安静的栖息，他好奇地对揣摩着笛子的主人曾经掌握的方式
　　那早已失去的人影，尚残留着记忆在深邃的笛管中
　　苍白的唇贴上碧绿的音孔，摩擦呼吸，孱若流水。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

　　“诺，博雅，你看——
　　我不是流水。”

　　“人们喜欢把时间经年不断的变迁比作是锋利的刀子，除了水，没有什么能逃得过被刻下痕迹的命运……”

　　许多年后，安倍晴明终于想起了关于另一个人最后留给他的问题又或者，那是承诺
　　他轻轻的放了自己的右手停在右边的心口，指尖触到狩衣的纹饰脉络清晰，也是冰凉的清冷。
　　心脏的位置，只有这一处是隐约的温暖
　　“你看这里，并不是没有留下痕迹的”

　　他淡淡勾起嘴角，沧桑也许，容颜始终不曾掉凋谢
　　只是雪白清冷的衣，打了轻轻的皱，被人攥紧

　　“所以，我该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