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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迦耶是神。
      那么多人告诉她的既定事实,她所有的祈祷与顶礼膜拜都送给了迦耶。
      国泽民昌,若能福佑深厚,再赐个幸福安乐也好。
      神不是万能的。很早她就接受并理解了。但是,神怎么能犯错呢?迦耶是战死在战场上的,他必须!而不是更名改姓在后备军区里偷生度日。抛开国家责任,看他的子民被生死践踏!她一直试图说明自己,不是迦耶的错,不是因为他所以那个女人才会死在战场上的。可是,为什么会这样牵强逆耳呢?在这都是谎言堆砌的世界里,什么都格外容易散架。
      “听说了吗?神迦耶回来了啊!”
      “是啊,神迦耶怎么可能会放弃我们,感谢上天,没有让他死去……”
      神,迦耶。
      你应该离我远些,这样才像个传说,像个神话。
      “……呀,将军醒了!快,叫医士来。”
      从天而降的迦耶拒绝了从皇城来的使者,坚定地要留在前线。因为他的出现,战场难得停了十天。此刻,他正坐在行军台上,接受百姓战士的参拜。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找他,一身白衣病服拢在战袍之下,被风吹得飒飒。人群肃穆的方向稍有偏移,到过的地方都是大家静静的注目礼,一条路被让了开来。
      于是她低着头踏上了三级阶梯,剩下的十级,再往上,便是他们的尊神。十级,是神与人不可逾越的距离。
      他见她不前,便站起来,影子被东升的太阳拖得长长的,就在她的视线之内,几寸之远。
      “尊神迦耶,”她锤头禀告,毕恭毕敬,“奥托里薇夏手握七军兵符,制四方之军。今日,物归原主。”
      片刻的沉默,迦耶上前一步,踏下一级阶梯,影子拉近得快要碰到她的脚尖。她慌乱地后退了两步,随即双膝跪下,将兵符举过头顶,望着他的影子,眼里都是白雾,“还望,莫推辞。吾神迦耶。”
      身后众人,好像大家都和他一样跪了下来,齐声高呼:“吾神迦耶!”
      “夏将军,”他终于说话了,“上来。”可是她没有动,“和兵符一起。”终于还是让步了,到底是,谁都可以先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垂着目光,她站起来看着他。终于迎向他的目光,那些无奈和熟稔,都熟悉。我们认识了多久,到今天,也就两个月而已。可是好像过了好久,又好像很短。那些轻松愉快地可以叫人忘记一切的好日子,在神不叫迦耶的时候,我曾离你那么近。
      身边的两位副将没有跟上,她一阶一阶拾级而上,然后再次跪在了他的面前。
      “夏夏。”语气里尽是不悦。她好似听不懂一样,最后只能亲自将她拉了起来,迫她与自己并肩而立。
      “别看着我,看这脚下。”伏在地上的百里民众,是不是乌泱泱的一大片?
      “你恨我迫你?”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她的眼里却是任何情绪都不带。
      而他笑:“不。迫我的从来不止你一个。”还有很多,很多。让你上来,你才可以看得清,我有多么不愿意站到这至高之位上,风声太大,还吹得人寒冷。
      她的话里皆是嘲讽,“三天之前,他们说神迦耶重出世的时候,我还当是个笑话。可是谁曾想到,竟然是你。所以我到底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迦耶皱了皱眉,“怎样都好,别说什么‘神迦耶’了。我讨厌那个。”
      语气里的疲惫太明显,她的心揪着却也无可奈何。“为什么?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出现?”
      “……夏夏,我真的非常讨厌战场,它毁了我的一生。14岁第一次杀人,接下来的8年我就不曾笑过。生活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意义,就是行尸走肉般活着罢了。那年我没有死,是真的,我拒绝再提刀杀人,于是王上便把我投进了深渊,没有人从那里活着出来过,也没有人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这么长的一段话,他略略停了一下,似是在回忆什么,接着说到,“那里没有光,没有人……先是恐惧与绝望,然后是麻木……忘了是怎么活下来的。那段时间里我把所有东西都忘了,过了真是上天恩赐的10年。直到最后被迫参加征军,遇见了……那亚,噩梦又都回来了。”
      听见那亚的名字,她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了。没有活着见过一面的那亚。

      军队连吃了三场败仗。
      那个时候,她还在后花园蒙着纱布晒太阳,托赫在身边,教她用味道辨别每一种草药。直到耳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连身边的托赫也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了?”她眼上蒙着纱布看不见。
      “没什么,我们先回屋吧。”托赫挡在她身前。
      有人喊着那亚的名字,是那亚回来了吗?受伤了吗,她想过可能是严重的伤,可是没有想过,会是死亡,直到真正的见面。她解开纱布,看见得是担架上的那亚,欣长的身体显然被人清理过了,裹在干净的军装里,没有一点点生气。
      双手教握在胸前,面容安详英挺,一头火红的长发。
      那是那亚。
      她记得那亚有一头金发。可是自己说,自己最喜欢红发的利坦精灵了,是希望的象征。
      沈夏撒谎了,她没有最喜欢红头发。
      沈夏是个不能被原谅的骗子。
      托赫拦着她,可是她其实一直安静地站在那儿发愣,看着他们把那亚放进了棺木里,知道棺木要被盖上,才反应过来似的冲上去,抱着棺木深处的那亚。
      “不,那亚你醒醒。那亚!你听我说,我不叫沈夏,奥托里薇夏是我原来的名字……我母亲在我6岁的时候不要我了,后来我被爸爸和妈妈领养,他们叫我沈夏……那亚,我叫奥托里薇夏……求你,不要也死掉,求求你……”
      那时候真心祈求过神迦耶,求他让那亚醒过来,让自己道个歉。可是神也是没有办法的不是吗,对于死而复生这种事。
      回忆让人太软弱,只有痛苦,才让人坚强。
      “你说的那个深渊,”仿佛累积了勇气,奥托里薇夏才说出口,“我去过了。”还深深记得里面所有的样子,确实是地狱。后备军医院里出现紫瞳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脱离了奥托里薇夏的认识和想象。
      王城派来的军官来势迅猛,刻不容缓,奉旨请出紫瞳。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去告密,究竟谁是紫瞳。谁都知道,这样一个女孩子被接走后,会有怎样残酷的结局等着她。
      那个时候,他还叫托赫的时候,是怎么安慰她的?
      紫瞳不止一个,夏夏,不要担心。
      可是她不能,再让任何人挡在自己面前了。
      两天,短短两天,她就被送到皇城了。皇城的地下室是一片血染成的斗兽场。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手握兵器掌握自己的生死。杀伐决断的鲜血喷到自己脸上的时候,她终于像醒过来了一样。沉默被击垮,歇斯底里的尖叫,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然后便拒绝进食,拒绝碰触,拒绝移动,拒绝再活着。
      那个时候,如果死在那方黑暗斗室就好了。

      “王上,您来了。”
      年轻的王者看着束手无策的手下们,偏头去看满是蓝水的小小斗室。那些水组成个静缓的立方体,悄悄地护着里面的紫瞳,外人都进去不得。
      “情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但是这次护体太坚实,我们没法强行突破,怕对本体造成伤害。”还没有完全觉醒的力量就如此霸道,若是能全力掌握之后,说不定就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了。
      王皱了皱眉:“你们采取了5号方案?”
      “是,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也是最保险的方法。”已近中年的右将军解释道,“用药性刺激她的紫瞳之力,效果达到了67%,但是……但是一清醒发现自己杀了人,她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王上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查清血缘了吗?”
      “名字叫沈夏,但是是父母6岁时从孤儿院领养来的,和江河沈家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变异体。”右将军答道。
      “安克,接下里就交给你了。”随身的侍从中一个高个子应声而出,答了声:“诺。”
      右将军有些疑惑,不懂王上是什么意思:“王上,这是?”
      “换个地方让她清醒清醒。利器如果没法控制,不如折断。”说罢,便摆驾离去。
      而身后斗室的护体陡然破灭,一室静止的水流了出来。右将军回头,名叫安克的侍从才收回手,向室内走去,出来时,肩上已背着那个女孩子了。
      “要带她去哪儿?”终于是忍不住问出来,这些年好不容易再得到的一个紫瞳,实在是太珍贵了。
      安克看了右将军一眼:“那就,不劳将军烦心了。”
      右将军冲他们离去的背影问道:“那些紫瞳呢?你们到底把他们带去了哪啊?”
      没有回答。
      那些紫瞳啊,被放在了最深的黑暗里,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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