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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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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罩在斗笠上的白纱望过去,这不大的小镇倒真的是人山人海。语荷小心地闪避着不时挤撞过来的人潮,一边向街边的摊子好奇的张望。
在这儿,各式各样的首饰、衣物和各种她叫不上来名字的东西真的让她眼花缭乱,就连小贩的叫卖声都新奇得很。以前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场景如今真实的呈现在眼前,她的心里真的很激动。
“老板,这个簪子多少钱?”好奇的拿起一支银簪,语荷问。
“这位小姐,一看您就是有品位的人,您别看这簪子没什么花哨,可您瞧瞧这手工,这质地,这可是上好的白银打造的呀,一瞧您也是喜欢这东西,我就便宜点儿,算您三两银子好了。”小贩一见有生意上门,立即拿出看家本领拉拢起客人来。
“三两银子?有些太贵了吧?啊......”正想还价的语荷突然被后面涌动的人潮向前一拥,身体失去平衡,趴跌在卖首饰的摊子上。天呐,真的好痛啊,这些簪子啊、镯子啊、项链啊什么的,虽然没有太锋利的棱角,但猛地跌上去,还真是够受的。发生了什么事了?
转头望向大街,只见好些人都停下了手边的生意和活计,围在路中央,里面还隐隐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揉了揉发疼的手臂,语荷赶紧向旁边闪了去。这吵吵闹闹古今皆有,她可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敢情你还不知道吧,卖绣品的那对祖孙俩借了李家少爷的钱,现在还不上,李少爷要拉人抵债呢!”
“就是那个李伦?”
“就是啊,那吴姑娘也真是的,你说你借谁的钱不好,偏偏要去借他的钱,这不是耗子逗猫--找死嘛!”
“唉,穷人难活呀......”周围的人小声地议论着。
被夹在人潮中钻不出去的语荷暗暗翻了翻白眼,听他们这话的意思,敢情是有人借了高利贷了。不过,她自认是个冷漠的人,这种事,不论是在什么时候,她都不会管的,麻烦,能避则避的好。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儿,前面围住的那一圈人突然向外一散,空出来的地方,刚好把她拱在了最前面。
刚回神就看见一个人趴在她脚前,把她吓了一跳,刚想也向后退,只见这个人爬起身后朝圈里的一个一身白衣的青年扑了过去。“大爷,我求求你行行好,别抓我的孙女儿啊,她是我的命根子啊,我给您磕头了!”
“去你的,你个老东西!”老人的手还没碰到那个青年的衣角,就被一个恶仆打扮的人一脚踢了出去!
“奶奶!奶奶!”一旁被人架住的少女不禁急得哭出声来,但人单势孤,根本不能靠近老人一步。
在场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却没有一个人敢来为这对祖孙说句话。衣衫褴缕的老人艰难地爬过去,伸出枯枝一样的手,紧紧拉住那人的衣摆。“大爷,我求求你,不要卖我的孙女啊,欠你的钱我们一定会还的,您就当做做好事,再宽限我们几天吧?咳咳咳......”
说话的同时,老人缓缓抬起了那发丝凌乱沾满泥土的头。在看到老人那张充满菜色的脸时,语荷只觉得胸口热气一涌,脑海里一片空白!“奶奶......”她缓缓的低吟。
一样的病容,一样枯槁的手臂,最重要的,是那眼神--那双望向少女的眼神!恍惚间,语荷觉得她是在望着自己,是奶奶在望着自己!
一身白衣的青年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被老人紧攥在手心里的衣摆,无所谓地笑了笑。“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我也不逼你,只要你能拿出那五十两银子,我立刻就放了你的孙女,不然的话,她就只能到胭脂楼去替我赚回这银子了。怎么样啊!”
“银子,银子我一定会还的,我孙女是为了给我请大夫,才借了大爷的钱,要抵债也应该抓我去抵,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不等说完,一旁的一个恶仆上前一脚把老人踢得在地上滚出老远。“我们少爷要的是年轻貌美的姑娘,要你这个老不死的做什么,又不是嫌米太多!识相点,快滚吧你!呸!”
沾满黄土的佝偻身躯在撞到路边一块大青石后停了下来,一丝血痕从凌乱的花白头发中隐隐显透出来。
“既然没什么事儿了,那我们走吧!”白衣男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神态自若,转身就要走。这时,伏在地上的老人突然向发了狂一样直扑过去,抱住了那个白衣青年的腿,头上的血衬在白衣上,格外的鲜红刺目。
这让白衣人不耐烦起来,“来人呐,把她给我拉走!”眼见一群人又要对老人动粗,语荷不禁喊了一声:“住手!”
李伦微眯着眼打量着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儿,身材娇小,一身简单的服饰虽然没有繁缛的花纹,但可以看出是上好的质地。声音嘛,倒是蛮甜嫩的,就是一顶大斗笠和一块白纱,遮住了她的容貌,不过声音既然这么甜,长相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的。
“这位小姐,有何指教?”李伦微微一笑,懒洋洋地问道。
“这位老人家欠了你多少钱?”细看李伦这个人,虽然五官端正,长得也还算是一表人才,但是眼角眉梢却透着丝丝的邪佞,语荷从小就会看人面相,对这种人口蜜腹剑的小人是讨厌至极。
“怎么,小姐打算替她们还债?”
“是,怎么,不行吗?”
“行,当然行,没人会跟钱过去,我抓人也是为了钱嘛。只要小姐能把她们欠我的钱还清,我立刻放人!”
“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多少钱?”
“不多不多,区区八十两银子而已。”李伦打开折扇扇着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我只借了你二两银子呀。”一旁被一干恶仆架住的少女不禁急道。
“可你刚刚明明说是五十两的?怎么现在又成了八十两了?”捏着系在腰间的小荷包,语荷疑惑道。
李伦皮皮一笑:“小姐,您这就有所不知了,我做的就是这印子钱的生意,要不是利滚利钱生钱,我手底下养的这些人难不成都去喝风?”
“可这也太快了吧,一眨眼的工夫,就涨了三十两。这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看小姐也是个善心的人,我这人就是心软,见不得别人的难处。这么着,只要小姐能拿出六十两银子,她们欠我的钱就一笔勾销了,怎么样?”看语荷身边半个家人都没有,看来也只是虚有其表,谅她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怎么办?语荷不禁暗自着急。她身上只有新婚夜时老嬷嬷放在喜床上讨彩头的十几两碎银子。眼看着这人越来越多,她的手心不禁冒出汗来。
“这位小姐,老妇谢谢您的好心了,这是我们祖孙俩的事,不能连累了小姐,要死要活,都是我们的命,小姐您快走吧!您的恩德,我们只有来世再报了。咳咳咳咳!”经过一番折腾,老人已无力抬头,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
看了老人一眼,语荷不禁感到一阵鼻酸。奶奶也是这样的性格,宁可自己为难,也绝不麻烦别人。无论如何,今天这个麻烦她是惹定了!
“今天先付你这些,剩下的明天这个时候过来这里拿!”解下腰间的小荷包,她把里面的银子全都倒了出来。
“小姐,你不是在说笑吧?”李伦不禁哑然。
“没有,你刚才只是说只要我能拿出银子就放人,可没说不准分两次来拿吧?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看你也是个有身份的人,难不成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赖账不成?”
“死丫头,你......”一个恶仆刚想上前教训语荷,却被李伦喝住。“放肆!不得无礼!”接着又转过头来对她笑脸相迎:“下人无礼,还请小姐见谅。在下十分佩服小姐才思,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千金,日后也好赔罪!”
“不必了,你只要明天派人过来拿银子就行了。”语荷冷冷地道。
讨了个没趣儿,李伦讪讪地找了个台阶。“看小姐是位有身份的人,再说她们也跑不了,好,就明天。”
让手下放了少女,他带着一干恶奴扬长而去。
“少爷,您怎么这么轻易就算了呢,那小妮子有什么好怕的......”
“闭嘴!你懂什么!看她的衣着,非富即贵。而她一个单身女孩儿就敢挡我的事儿,证明她的背景不简单。这里离聂家堡又这么近,我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一切等到明天再说!”
“聂家堡有什么可怕的,您叔叔不就是......”
“那也不行,还是先探探那个小丫头的底再说!”
见李伦一伙人走远了,语荷上前扶起了哭成一团的祖孙俩。“小姐,您的大恩大德......”看着老人还在流血的额头,她急了起来:“先别说这些了,还是先回家给这位老奶奶上药吧!”
和女孩儿一起,把老人扶进了不远处一间低矮简陋的小茅草屋里。小屋里十分狭小,所有家当一览无余。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缺了只脚的桌子上摆着两个破旧的粗瓷碗。
在替老人包扎了伤口的时候,语荷也了解到这祖孙俩的情形。她们本姓吴,女孩儿叫吴娇,今年十七岁,从小父母双亡,和奶奶相依为命,靠在街上给人做点绣活儿,卖点儿绣品为生。上个月因为奶奶生病实在没钱,吴娇就向李伦借了二两银子卖药。可谁想到不到一个月时间,竟然要她们还五十两!还不出就要拉吴娇到胭脂楼去接客。“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干净!”老太太哭道。
“老奶奶,您放心,明天我就送钱过来,你不要怕。”临走时,她再三叮咛,就怕这两个人想不开做了傻事。
回到聂家堡,正是晚饭时间,“一会儿叫总管到这儿来一下,就说我有事情和他商量。”“是”丫环虽然奇怪这位从不见人的新夫人怎么突然要见总管,但还是传话去了。
过了一会儿,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头不高,两只小眼透着精明算计,两撇老鼠胡,一身的杭绸衣料,盛气凌人地站在语荷面前。“不知夫人召在下来有什么事?”虽然自称在下,却并没行礼。
对他傲慢的态度,语荷并没说什么,毕竟她才是这里的“外人”凡事还是不要太计较的好。“是这样的,李总管,我想支五十两银子花用,行吗?”语荷和气地道。
“这不妥!夫人。”这李总管倒也干脆,连问一声都没有就打了回票。
“怎么个不妥?”
“堡主没有交代夫人可以支用银两。”一句话把语荷说愣了。
“就算是丫环佣人每月也有例钱的吧?就当我借的好了,以后还上还不行吗?”语荷打算变通一下,弄来银子,先让那对祖孙过了明天那一关再说。
“可堡主没交代夫人也有例钱。如果没别的事,老奴要先告退了,老奴的事很忙,像这些事就不用再问过老奴了。”眼也没抬一下,这位眼高于顶的总管大人转身就向外走。
他的一番话真让雨荷气得浑身发抖。这真是奴大欺主!就算她是一个挂名夫人好了,但这人也太放肆了,老虎不发威,他还当人是病猫!刚想出声叫他回来,就见门口来了一个面生的丫环拦住了他。
“李总管,夫人的嫁妆运到了,前面问您该放到哪儿?”
“让他们都先搬到空着的那间仓库去,明天一早我再清点造册。”
“慢着!”语荷出声打断他的话。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是没有,不过,李总管,这好像是我的嫁妆吧?你却还没问过我的意思就要处理,就算是堡主,要处理前也要征得我的同意吧?小女子才疏学浅,没学过这门子礼法,您倒要教教我。这是聂家堡独有的规矩呢,还是您李总管自己订下的规矩?”一番话中情中理,不怒而威,摆明了就是说李总管奴大欺主没有教养,当着那么多丫环婆子的面说出来,毫不留情。让李总管那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无言以对。
“这......是老奴的不对,那夫人的意思呢?”不愧是见过世面的老狐狸,懂得如何行事,当即换了口气。
“让他们不必卸车了,直接把东西搬到流云居去,明天我也会搬过去。”
“是。”
“等等!先让他们把里面的首饰盒拿过来。”看着李总管吃瘪的样子,语荷感觉出了一口闷气。
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就早早的起床,拣了两样首饰包了,一路朝小镇去了。因为过了集日,镇上的人没有昨天那么多,打听了两个人,找到了一间挂着飞鹰旗帜的当铺。
“这簪子和玉佩,小姐打算当多少?死当还是活当?”看了货,当铺掌柜小心地问。
“活当!我是因为暂时没钱,周转一下,您看能当多少就当多少吧,我急等着钱用。”
“那好吧,一百两怎么样?”
“行啊,一百两就一百两,我要现银。”语荷急道,破茅屋里那对祖孙还不知怎么样了呢。
“成,您稍等,我这就给您称银子去。”掌柜的说完下去了。语荷坐在椅子上边等边喝茶。突然觉得自己的斗笠被人弹了一下,一抬头,就见林少凯站在自己面前。
“林副堡主,有何指教吗?”没起身,语荷冷冷地问。现在她对聂家堡里人的印象都糟透了,这个一路上老是盯着她的副堡主想来也不怎样!
“真的是嫂夫人哪,我虽然不认识你,却认识你这顶斗笠和白纱,你怎么会到当铺来玩儿呢?”林少凯好奇地问。刚才他来闲逛,刘掌柜就告诉他收了两样好东西,放眼这方圆百里,能用得上这种物件的,除了聂家堡也没有别人了,他怕是有人偷了主子的,特意请他过来验验。过来一看,原来是风新婚的小妻子。
“我来典当,又没碍着谁。”话一出口,林少凯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典...典当?小嫂子,我真的没听错,你说你要......典当?”
“是啊,刚才掌柜的已经拿进去了,我事先声明,那是我的嫁妆,可不是你们聂家堡的东西!”看不见她的脸,可是听语气很认真,没有一丝做假的意思。这就奇了,聂家堡什么时候沦落到要堡主夫人典当嫁妆度日的地步了?幸好刘掌柜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然肯定会被吓死。当家主母来自家当铺典当,传出去风还怎么做人呢?不过,有趣,有趣,真是太有趣了!
朝里面使了个眼色,刘掌柜递过了一百两白银和一张写好的当票。见她拿了银子就走,林少凯忙拦住,“等一下,小嫂子,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典当呢?”
“要典当当然是缺钱用,不然你以为当来好玩吗?掌柜的都没问这么多,这当铺又不是你家开的,堂堂副堡主不会这么闲吧?有事你忙着,我还有事,先走了!”提了银子,语荷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有点意思!看着她匆匆走避的身影,林少凯抚着下巴玩味地笑了,看来风的这个小妻子跟人还真有点不一样。聂家堡那么大的飞鹰标志挂在外面她居然不认得,还跑进来典当!对风的新娘,他真的是越来越好奇了!